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两日,飞彻崖的大殿内此刻寂静无声,孔伯炤依旧披散着长发,半倚在宝座上,面色极为难看。底下跪地的喽啰大气都不敢出,只是弱弱埋着头。
僵持半晌,孔伯炤最终还是爆发了,他一掌拍下,“啪”,一声巨响,身前的案牍瞬间四分五裂,在内力余威的冲击下,那喽啰顿时口吐鲜血,黑发一阵乱舞,瘫坐在地。
“上百人,竟对付不了区区四人,我要你们还有何用?不如通通拿去喂蛇好了!”孔伯炤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垂目把玩着自己的一缕银丝,语气中带着些漫不经心,就好似刚刚那一掌与他无关一般。
那喽啰缓了缓心神,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迹,再次埋头跪下,话音颤抖,断断续续从那一开一合的嘴里发出:“还请崖主饶命啊,属下们也是尽力了。只是那陆景行的武艺实在超群,我们皆不是对手。况且那地方离易月宫太近,我们也担忧动静一旦闹大,会招来易月宫的人。还有这陆府也并非普通的小门小派,想要对付他们,恐怕还需花些功夫。”
“都是些无用的傻驴,蠢货!送上门时不禀报!非得等到别人出了这南涴国的大门!”孔伯炤突然又暴怒起来。
面对这自头顶传来的威压,那喽啰全身不由自主地战栗,一时间连连磕头,颤颤巍巍说道:“崖主息怒,日后定还有机会。”
“本座已等了十年,终于盼到水南羌的死期。难道你还要再让本座等上十年不成?对于那些鼠辈,本座根本不放在眼里!你们自己无能,休要找借口开脱!”孔伯炤咬牙切齿,猛地从宝座上坐起,死死地盯着那喽啰。
落在头顶的视线锐利如飞镖,那喽啰只觉脑袋一片麻木,浑身瘫软,再也不发一语。
孔伯炤舒出一口气,随即收回视线,对那喽啰呵斥道:“还愣着做何?滚!对了,罗儿呢?可有回来?”
“回崖主,少主他,还在中原国。”那人双脚打着颤,说完便慌慌张张朝殿外跑去。
天空阴沉灰暗,仿若被蒙上了一层在风中摇曳的纱幔,迷离飘忽,一如钟离湲此刻的心情。她静静坐在窗前,眸光涣散呆滞,仰望着天空浓云已不知多久。
距离那晚一战已过去七八日,她滚落山坡后,幸得易月宫宫主桃枝所救,如今身上的伤势痊愈了大半。只不过这些天以来,她始终不曾得到陆景行他们三人的任何消息,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他们的安危,高悬的心始终落不下。
桃枝站在门口瞧了钟离湲片刻,随后轻步走了进去,安慰道:“凌姑娘不必太过忧思,陆府主武艺高强,定当无事。况且,我已加派了人手去寻找,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的。”
自从问清钟离湲遇险的来龙去脉后,出于陆府这层关系,桃枝对钟离湲便多了几分关注,钟离湲养伤的这几日,她对钟离湲也是格外悉心照顾,一有空闲便过来陪钟离湲说说话。
钟离湲收回视线,闻声看去,面前之人不过而立之年,整个人透着一种稳重,身形高挑,桃腮杏面,右眉内生有一颗褐色小痣,很是独特。
见桃枝对自己弯眉一笑,钟离湲便开口应道:“桃宫主,你事务繁忙,其实不用每天都过来陪我,我的伤也差不多好了。”
“反正我也闲来无事,能与人说说话,心情倒是愉悦了不少。其实在这偌大的易月宫,真正能与我平等交谈的,没几个。”桃枝温婉一笑,话的尾音夹杂着丝丝叹息。
其实得桃枝相救,钟离湲觉得这已是对自己莫大的恩情了,而如今又对她关照有加,她便感觉有些承受不起。当然,她也很清楚,人家救她是出于江湖狭义,而之后对她的关照便是看在陆府的面上。
虽然钟离湲并没有说出她与陆景行之间的具体关系,但是以桃枝这种身份的人,一猜便能猜出她与陆景行的关系不一般,否则出行又怎会带上她一个女子呢?
桃枝刚坐下不久,她的贴身女侍从石曼便匆匆找了来,在门口求见。桃枝坐姿端然,不曾回头,对着门口略略勾手道:“有何事?进来说。”
“那晚后山之事,我们本已查出了一些眉目,可是后来线索又断了。我们的人一路查到南涴国,那日天色将黑之时,在路过的暗巷内发现了一名行为诡异的男子。
经过一番打斗,最终擒住了那人,经过检查,身上果真有标记,与后山那些尸体相同。就在对他进行审问时,他却莫名口吐暗血而亡。”石曼低头立在桃枝五步之外的地方,面无表情,语气中充斥着对自己办事不利的自责愧疚。
死法竟如此一致,钟离湲端起凉透的茶水喝了半口,忧虑一叹:“竟又是这种死法。”
钟离湲之前便从陆景行口中听说过两起相同的事,就在陈庄主离开陆府之后,有门派曾抓到一人,然而消息刚散发出去,各门派的人还未赶到,那人便毒发身亡了,死法与石曼口中说的如出一辙。
陆景行当即便命人继续追查下去,而其他门派的做法也是同样如此。他们这样做不仅是为了江湖太平,也是为了自己门派的安危。那些小门派已接二连三被灭,唇亡齿寒的道理谁都懂,也许不知何时便该轮到他们那些大门派遭殃了。
只不过此事令陆景行不曾想到的是,危机会来得这样快,第一个被拿来开刀的竟然便是陆府。当然,其实这也不能怪孔伯炤第一个就针对陆府,毕竟是他们四人自己送上了门。
桃枝望了眼神情疲惫的钟离湲,无奈蹙眉道:“类似之事已发生过多次,从去年开始便是如此。而就在几日前,白暮山庄同样捉到一人,可最终的结果与之前无差别。如今各大门派也是焦虑万分,惶恐不安,怕下一个遭劫的便是自家门派。
况且,随着命案的逐步增多,势必会引来朝廷的高度关注,朝廷一旦介入,那么此事将会变得愈加复杂。如今这般查下去也真不是法子,看来还需需另做筹谋。”
见自家宫主愁眉不展,石曼略略拱手,再次禀报道:“宫主,此事虽未完成,不过属下们寻到了陆府主他们下落,如今已命人送去书信,相信不日便有回应。”
“他们现在状况怎么样?”钟离湲抬眸间神色一亮,她看向石曼,眼中带着几分祈盼。
石曼知钟离湲心中焦虑,便及时回应道:“听说只是受了一些轻伤,无性命之忧,凌姑娘还请放宽心。”
钟离湲淡淡舒了一口气,连日充斥在心间的雾霭被一扫而空,既是如此,那她便放心了。那晚她不慎滚落山坡,后来又与他们失散,想必她雪姐姐都快急疯了,此刻她只希望他们能快些收到易月宫送出的书信,如此便能让他们少一分担忧。
江湖纷争再起,各门派分散在外的门人弟子,如今大部分也都已回归,就连陆府那些遍布全东洲的侠士剑客也都赶回了陆府。他们都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万简阁。
对于这场危急,万简阁有恃无恐,完全不在意,也无任何筹谋,似乎此事与他们无关一般。
最少万一齐这个一阁之主便是如此,一副高枕无忧,悠闲自得的样子,带着凤儿四处踏青游玩。
父女俩走在田埂上,周围是连绵无际的油菜地。如今正值初夏时节,灿黄的油菜花被鲜嫩的豆荚所代替,绿油油一片。万一齐低头瞧向凤儿,满眼宠溺,温声问道:“凤儿今日可开心了?”
“有爹爹陪,自然开心啦。”凤儿咯咯直笑,她头戴一顶用柳枝与野花编成的花环,拉着万一齐的手,一路蹦蹦跳跳。
万一齐嘴角的笑意逐渐多出几分邪魅,向自己周围扫了一眼,随后对凤儿眨了眨眸子,问道:“凤儿可还想看一场好戏?”
“好啊,凤儿最喜爱看戏了,只是爹爹可不许伤了他们性命。”凤儿仰头,白皙粉嫩的小脸上难掩兴奋。
万一齐弯身抱起凤儿,用指尖轻碰了一下凤儿的小鼻子:“一切皆听凤儿的。”
万一齐说完便一掌击在了身旁的油菜丛中,伴随着几人倒地,周围瞬间齐刷刷涌出四五十个蒙面人,手持刀枪棍棒斧钺钩叉等兵器。
他们迅速向万一齐围攻过去,然而万一齐抱着凤儿一个旋身,里圈的蒙面人便纷纷人仰马翻,哀嚎一片。外圈的人见状,本来向前冲去的身影立马刹住了脚步,几十道灼灼目光瞬间齐落在了父女俩身上,双方僵持。
“凤儿,这场好戏可精彩?”万一齐旁若无人一般,满目柔光地望向怀里人。
凤儿拍着小手,点头应道:“爹爹抱着凤儿转圈圈好好玩呀,还有那些人,好笨,真滑稽,咯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