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钟离湲望着他的眼点头,心间如荡开了一片涟漪,欣喜而愉悦。她唇齿旁笑意清浅,随口又问了一句,“你能教我作画吗?”
想学作画,并非钟离湲一时兴起,而是早有此意,只是之前在练武上花了太多时间,如今看陆景行作画,就顺便提起了此事。
陆景行轻轻勾唇,起身掸去飘落在衣襟上的梨花瓣,答道:“当然可以。小潺莫不是想将我会的东西都学去不成?”
“如果你肯教,我当然乐意去学。从认识你到现在,你真教会了我不少东西,从武功到琴棋等等,而最主要的是,这些东西都是我喜欢的。”钟离湲的话语中带着些许感慨,她觉得她与陆景行两人完全是志趣相投,而人的一生想要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并且走到一起,可谓是相当不易。或许,这便是今生,上天给她的补偿。
陆景行小心翼翼收起绘好的丹青,随后又在落有梨花的案几上铺上了一张新画纸,拉钟离湲坐下,递给她一直画笔:“既然小潺有这方面的兴趣,教你,我自是乐意之至。”
繁花依旧,春日正暖,两人共坐一席,共执一笔。陆景行一描一绘,开始为钟离湲讲解绘画的技巧与方式,认真之中带着细腻,而钟离湲则是心无旁骛。渐渐的,沉醉其中的两人,似乎忘却了一切。
自从水无月被送走后,府里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学剑习武练蛮力便又成为了钟离湲日常生活中的重中之重,一如在江府时那般,攀岩劈柴,一件都未落下。为此,府里劈柴的家丁心里乐开了花,这活算是钟离湲一人全包了,他乐得轻松自在。
而每日除去练功,钟离湲也很快便掌握了基本绘画技能,剩余大部分时间便都用在了绘画与棋艺上。有时与陆景行一待便是一整日,两人对弈作画弹琴,悠闲自在。
时间一晃,一两个月便过去了,钟离湲的棋艺精进甚大,不过手上的茧也起了厚厚一层。
查了大半年的杀人案,近日也终于有了些眉目,有门派在南涴国西部抓到了一个喽啰,那人手持的兵器与陈庄主所描述的完全吻合,因此可以确定江湖上所发生的灭门命案皆是这些人所为。
由于各门派都很重视此事,因此皆派了门人前去审查,这其中也包括陆府。即使不为帮助那个陈庄主,他们也要为自己门派考虑,毕竟事态的严重性,已然到了不可能有哪个门派能够置身事外的地步。
春末的午阳已略显灼热,院中草木苍翠,一片生机勃勃。钟离湲双手扶绳,轻荡着秋千。头顶枝叶繁茂,她迎着阳光筛下的光斑仰头,闭眼静静感受着这份静谧闲适。
雀儿自院外进来,脚步欢快直奔秋千而去,还未走近,欣喜的话音却先传了过去:“二少主,大少主来信了,给你的。”
钟离湲睁开微眯的双眸,接过雀儿手里的信,打开看过后,轻轻一笑,神情中流露出浅淡的欣喜:“雪姐姐过几天便要来陆府了。”
“许久不见,大少主定是想您了。”雀儿拍了下手,满脸雀跃。
树上偶有黄莺啼鸣,钟离湲起身,身后秋千轻轻晃动,她向屋内而去,雀儿紧随其后。
见钟离湲进屋后竟取出了藏于柜中的针线匣与绢布,雀儿不禁心生疑惑,问道:“少主,好端端的,怎做起了这针线活?”
“雪姐姐在信中说,景行生辰就要到了,而他什么都不缺,我就准备做个香囊送给他。”钟离湲在绣框上固定好绢布,随后开始穿针引线。
由于这么久一直在专注于做其他事,因此,钟离湲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碰过针线了,如今一针一针绣起来倒有些生疏。
而窗前绣架上的半成品,自从接到万一齐消息时就被搁置了,直到现在都未再动过一针。不是钟离湲故意要半途而废,而是加紧提升自己武艺才是她目前要做的重中之重。
由于好奇,雀儿就一直蹲身守候在钟离湲身旁,静静观看。见丝线穿梭间,绢布上逐渐出现了几朵鼓胀的铃型小花,雀儿不禁抬手挠了挠头,在自己脑海中思索片刻,她最终略略蹙眉道:“少主所绣的这花朵,我之前怎从未见过?”
“欧石楠,儿时与母亲聚少离多,幸亏有它的陪伴。很平常易见的一种花,只不过如今我们生活的地方没有,气候差异,不适合生长,所以你没见过也很正常。”钟离湲手上动作稍顿,话语平和。
雀儿了然般的点头,随即又眨着眼追问道:“那何处才有呢?”
被这样一问,钟离湲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雀儿,她总不能直接告诉雀儿,除了他们如今生活的这片名谓东洲的地域外,其实还有其他大陆吧?
目光盯着前方,钟离湲略略想了一下,神情中生出几分向往与思念:“那地方名叫挪威,在天涯海角,也许是世界的尽头,总之那是世上最幸福的地方。”
钟离湲突然想,也许她母亲将她一人放在挪威长大是故意为之的吧。她母亲还是在意她的,儿时给了她一片乐土,毕竟挪威是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国家之一,而她们家族在挪威其实并无多少生意,整整十五年,那栋别墅里除了使唤不尽的佣人外,常年便只有她一人居住。
“少主,您这话好深奥。对了,那此花可有特殊含义?”雀儿微张着嘴看钟离湲,神色有些迷茫。
雀儿总是喜欢在钟离湲面前问东问西,钟离湲似乎都已经习惯了,耐心答道:“这便是它的有趣的地方,它有两个截然相反的花语,一个是孤独与背叛,而另一个却是幸福的爱情。”
“果真特殊。”雀儿似乎是在钟离湲身旁蹲久了,腿有些麻,揉了揉腿后,她干脆坐在了光洁的地板上。
钟离湲看了忍不住打趣:“多大的人了,还坐地上。”
见雀儿听了自己的话后又蹲起了身,钟离湲略一摇头,递给她一个软席:“我说过,你不必太在意一些细节,陆府没有这样多的规矩,我同样也不会给你定那么多的规矩。”
“二小姐,你是我遇到的主子中,待我最好的一个。”雀儿话里带着感动,接过软席,坐了上去。
抽丝线的动作一顿,钟离湲不经意抬眸看雀儿一眼:“你之前的主子对你不好吗?”
听钟离湲这样问,雀儿的情绪转瞬低落了几分,垂眸道:“我们做女婢的,随意被打骂、转卖那是平常事。在我进江府之前,我被转卖过两次,皆是粗等婢女。而且也从未有人将我们这些奴婢当过人看,也就二小姐与其他人不同。”
“以前的我,其实和他们也差不多。我之前一直认为,既然我付给了下属薪酬,那么他们为我效劳便是天经地义的事,这里面不过是利益关系,至于其他与我无关的,我完全不关心。我只在意他们是否完成了任务,如果交代的任务出现差池,他们同样要接受惩罚。不过终究,人生经历会改变一个人的观念思想。”钟离湲轻轻一叹。
目视着钟离湲刺绣的动作,雀儿认真思索了一下钟离湲刚刚所说的那番话,最后竟点头道:“其实我觉得少主原有的观念也并无错处啊。我说的您与她们不同,是指您不会无端打骂我们这些做奴婢,对我们的态度平易近人。至于做错了事,自然是要受罚的。当然,能生在南涴国,已是幸事了,我之前听同被转卖的女子说,在这中原国,像我们这种底层身份的人,将会更惨。而如今我跟了少主您,便更是幸事了。”
时间缓缓流逝,两人不再言语,没过多久,钟离湲便又绣出了一朵。她见雀儿坐在自己身旁无事可做,似乎有些无聊,就对雀儿吩咐道:“天色还早,你去街上买些香料回来吧,记住,是兰草与白芷。”
钟离湲本以为刺绣与缝口无多大差别,然而当真正做到那一步骤时,才发现缝制时的难度要比刺绣大太多。
加之自己之前又从未做过这种缝缝补补的事情,整个香包做下来,她整整用了十日的时间。而在这十日里,她为不耽误进度,又不被陆景行发现,因此基本都是在夜深人静时,借着油灯来进行刺绣缝制,到头来指尖留下了不少针孔。
雀儿将那香包拿在手里反复打量了一番,表情逐渐怪异起来,望着钟离湲收拾香料的侧身道:“二少主,你这刺绣的确不错,花朵精巧细腻,字样娟秀,可这缝的……”
话说一半,雀儿便没有再说下去,不是怕挨骂,而是怕伤到自家主子面子。她觉得这不管是梨花还是欧石楠,或是那个“潺”字,绣得皆无可挑剔,可是唯独缝口的针脚,有些不尽人意,完全像出自两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