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伯回府得稍晚了一些,准备先回房换身衣服,踏进自己院子时恰巧碰到陆辞牵着个孩童从院里出来,自然而然地便定睛将那孩童打量了一番,从未见过。
不知陆辞又在玩何种花样,竟无端弄来这样一个孩子,并且还从自己院里出来,实在令陆伯狐疑。
想到午后陆辞干出的蠢事,陆伯的火气到现在都没消,此刻不禁又添一层,板着脸问道:“整日游手好闲,无端生事!这孩童又是何人啊?”
“父亲,此事有些复杂,并且严峻,我说出来,你可一定要沉着。”陆辞一边说着,一面向院门外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经过,他便将事情一五一十向陆伯陈述了出来。
陆伯听后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略做沉思,抬眼说道:“仅凭你说的凶手知江家详细地址和能够接触到凌姑娘这两点,我便已知是何人所为,只是无直接证据罢了,我手头间接证据倒是有。”
此话成功引起了陆辞的好奇,忙蹙眉追问道:“此事难道你从一开始便知道?那为何不早说,害你儿子瞎折腾好几日。还有,凶手究竟是何人?间接证据又是何物?”
“如今证据在你手上,即刻便会有结果,因此我说与不说无差别。你快去吧,我换身衣服就来。过了今夜,府里终能安静了。”陆伯感慨一声,向陆辞略略摆手,提步向屋内而去。
陆辞带着那孩童来到膳厅外,蹲下身叮嘱了他两句,随后牵着他进了屋。众人都已入席,但为等待陆伯,还未开膳。
见陆辞牵着个陌生孩童进来,众人的目光很自然地聚集在了孩童身上,有人不明所以,有人神色微变,有人有恃无恐,亦有人淡然自若。这些神情变化皆被陆景行瞧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面对众人的目光,陆辞故意窘迫一笑,挠挠脑袋,解释道:“今日我在街上不留神丢了钱袋子,幸亏被这位小兄弟捡到,因此我便想带他回府用个晚膳,府主,可准许?”
怎么变作捡钱袋子了,不是说好要带自己找那个送糖人的姐姐吗?孩童不禁有些迷糊,不过他管不了这样多,身旁大哥哥可是说了,只要找到那位姐姐,她还会送他好多糖人呢。
带着欣喜的心情,那孩童将席上众人一一瞧过,最终目光竟停留在了陈庄主旁边的女子身上,眸光一亮,满脸兴奋地挣脱陆辞的手,跑向那女子:“呀,姐姐,原来你真住此地啊。”
瞧着陆景行眼里,真相似乎已是不言而喻,他掩在袖中的手紧紧而握,手背青筋暴露,面上却不动声色,神情相当平静淡然。心头怒火似乎有些难压,他端起一盏茶水便是一饮而尽。
众人神色各异,只是静静瞧着。而面对扑向自己的孩童,女子有一瞬的不知所措,慌乱之中站起身来,露出僵硬的笑意,摆手道:“小弟弟应是认错人了,我从未见过你。”
“姐姐送我的糖人可好吃了,我怎会认错呢。”孩童那稚嫩的话音中含着满满的笃定,顺势环住了女子双腿。
这便是主谋,可动机又是为何?钟离湲与他们无冤无仇,江听雪便更是如此。
他们还仰仗陆府为其调查灭门真凶呢?如今却做下这般恶毒之事来,不就相当于自断后路么?
陆景行注视着手中杯盏,似乎要将杯盏盯碎,他实在想不通,除非主谋另有其人。无论如何,如今也只能等到问过之后再下结论。不过这两人,如今已留不得。
陈庄主很好地掩去脸上的窘迫,面对孩童的纠缠,实在是令两人进退两难,他虽未见过那孩童,但此时却已知道是为何事了。他心头发虚,不禁偷瞄了一眼若无其事的陆景行。无奈之下,他只能硬着头皮替女子解围,将孩童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大哥哥可是说了,想要吃到更多的糖人,就需黏着那位大姐姐。想到这,孩童起身主动将凳子向女子身旁挪了挪,挨着她坐下,仰头看她,灯光照进他眼中,他眨着眸子问道:“姐姐,明日你是否还会送我糖人?”
“好,明日姐姐送你就是,如今先乖乖用膳。”女子话音柔和,望着孩童的眸光略有游离,抬手抚了抚自己整洁的鬓角,感觉背脊发烫。
陆伯换好衣服后匆匆而来,当他进门看到那孩童与女子有说有笑时,眼中不禁闪过一抹意外的光,然而瞬间又想到什么,了然间,他的脸色沉下几分。
陆府自认为已是仁至义尽了,好心收留,待其不薄,几个狼狈为奸的混账东西,竟敢在府中兴风作浪,短短时日便搅得府中不能安宁。就算他家府主宅心仁厚,能够放过他们,他陆伯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尤其那蛇蝎女子。
不过好在无人在意陆伯的神色变化,就算有人察觉到,也只会认为他是因生意上的事不如意。
一顿晚膳在平淡的氛围中结束,众人散去。陆景行简单与钟离湲聊了两句,两人便分开了,一个回房,一个则是同陆伯一起跟上了陈庄主的脚步,陆辞带着孩童同往,而水无月自然是紧跟着陆景行。陆伯在离开膳厅时,还特意向一个家丁交代了两句,命家丁去取件东西到陆景行书房。
一行人行至回廊岔路口,借着昏黄的灯光,陆景行上前一步拦住了陈庄主的去路:“陈庄主请留步,二位请移步书房说话,陆某有事相谈。”
“请。”陈庄主干涩一笑,心头微动,看来,事情终究还是败露了,不过索性就是假借他人之名送了一盒胭脂罢了,知晓了又何妨。
回廊寂静,陆景行转而看了眼陆辞,吩咐道:“陆辞,天色不早了,送那孩子回家吧。”
“水姑娘一起吧,此事你应当会感兴趣。”见水无月竟突然要走,陆伯顺势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直接钳制住她的臂膀,带去了陆景行书房。
进入书房,门窗在陆景行的内力作用下瞬间紧闭,他面色陡变,冷冷瞧向陈庄主,眸光犀利:“对于那孩童,我想陈庄主有必要给一个解释!”
“陆府主,这,此乃何意?”陈庄主话音发颤,瞧着被紧闭的门窗,事态的严重性似乎超出了他的预期。
都到这步田地了,竟还假意装糊涂,陆景行冷哼一声,目光如利刃:“何意?好,陈庄主似乎无从想起,那我便提醒一二。前些日,我表妹来信说,有人模仿我未婚之妻字迹,写给她一封书信,以及送去一盒剧毒胭脂。怎样,陈庄主可想起此事了?”
“怎会是剧毒胭脂?我当只是普通胭脂。还有,她又怎会知那字迹是模仿而成?”陈庄主一时瞪大了眼睛,既震惊又惊恐,虚汗自背脊陡然而生。
不只是陈庄主,那女子与水无月皆是震惊不已。然而令两人震惊的缘由却不同。
事情还有诸多疑点,陆景行强行压制着心中怒火,话音凌冽:“这么说,确是你所为?哼!你太小看了她们两姐妹之间的感情!以及彼此之间的那份熟悉。你们的计划的确细节,殊不知字迹虽像,简直可以说是与她房中那些字稿别无二致,可却忽略了人的字迹并非一成不变,况且言语方式亦是有区别!”
“陆府遵循江湖道义,待二位不薄,不知二位为何要如此行事?还有,目标究竟是何人?我表妹,还是我未婚之妻?”陆景行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缓缓打开,随后连同胭脂丢在了陈庄主面前,这是江听雪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昨日才到。
信的内容和字迹,陆景行已看过,简直与钟离湲几个月前的字迹如出一辙,只是言语方式差距过大。为了令陈庄主心服口服,他又从怀里取出另外两份字稿来,递给陈庄主,一份是之前的,一份是前日所写,皆是他暗自从钟离湲那里取来的。
将三份字迹对比了一番,陈庄主脸色瞬间惨白,竟真有人无固定字迹不成?他那持薄纸的手忍不住颤抖,连连作揖解释,语无伦次:“凌姑娘竟是你未婚之妻?之前在下实属不知啊,只听水姑娘言,她才是你未婚之妻,凌姑娘在有意破坏你与她之间感情。
而此事也并非出自在下本意啊,乃是水姑娘授意。她向在下承诺,只要此计谋能成功,使她做上陆夫人,便定会说服陆府主替在下报仇雪恨。
至于剧毒胭脂,在下亦是不知。她只是说让在下找个懵懂孩童去镖局顾趟镖,将胭脂送到钱塘江家少主手里,其他便一概不知了。陆府主,你定要相信在下。毒害陆府主至亲之人,对在下有何好处?”
“你少信口雌黄!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我指使你去做的?你分明和那贱人是一伙的!与她串通谋害于我!”水无月面容略显狰狞,直指那陈庄主,大声质问,转而又环住陆景行胳膊,“景哥哥,你定要为我做主,将这两人与那贱人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