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用膳了。”陆辞的声音响在门口。钟离湲抬头看了一眼,几个手提食盒的仆从紧随他身后。
而随着案几上的菜肴逐渐增多,钟离湲却越发觉得不对劲。好熟悉的菜,就算她再不关心,但自己做出来的东西还是有映像的。
不会是将菜拿错了吧?她疑惑,也不知愉娘她们是怎么回事。她临走时明明让她们将这些菜都处理掉的,不曾想如今竟出现了这样的意外,她感觉这次是丢人丢到家了。
钟离湲眼睁睁的看着陆景行拿起筷子,在其中一个盘内夹起了一点放入嘴中,细嚼后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的神情来。
这使她不禁微微蹙了一下眉,甚至她都开始怀疑这些菜不是她做的。正当她准备动筷夹点来尝尝时,陆辞突然露出一副难看的表情来:“今日愉娘是怎么了,这菜怎这样难吃!”
见陆辞这个反应,陆景行淡淡瞧他一眼,不语,继续从容地吃起来。
勉强咽下口中的食物,陆辞连续喝了两盏茶才舒下口气。钟离湲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低眉道:“这些菜是我做的,估计是他们拿错了。”
“你做的?”陆辞惊得差点瞪出两只眼珠子。
钟离湲略略点头:“嗯,我只是想学做菜,却没想到会这样。”
“好端端的学什么做菜,算了,拿都拿来了,将就吃吧。”陆辞叹息一声。
钟离湲也觉得很难吃,但是看着他们俩吃,她也没理由嫌弃自己做的菜,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算是她吃过的最窘迫的几顿饭之一,甚至比当时在云候府第一次用筷子还要窘迫。
艰难地结束后,她简单向陆景行招呼了一下,则起身准备去膳房,她要去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而她刚走了两步,陆景行便在她身后叫住了她:“笛子可带了?恰好有时间,我为你讲解指法与五音之间的关系。”
钟离湲将脚步轻轻一顿,回应道:“没有。”
“去取吧,我等你。”陆景行语气平淡。
如此一来,此刻厨房定是去不了了,也只有明早去问问愉娘。
一轮弯月出于东山,看在眼中既遥远又飘渺,仿佛在繁星间徘徊不定。山上的夜风拂起钟离湲的发丝衣襟,送来无尽凉爽,白日的炎热只因这一刻逃得没了踪迹。
两人并排坐在山头的青石上,耳边虫鸣声不绝,空气中夹杂着缕缕花香,周围萤火点点。
钟离湲把玩着手里的短笛,认真听着陆景行讲解的每个细节。
陆景行告诉她,想要吹奏出动人的曲调不仅要将指法熟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而且还要将十几类装饰音练习到极致。
而在听到这些后,钟离湲感觉似乎挺艰巨的,估计不花个半年时间很难学会。
“你可先从历音开始练习,历音在吹奏中手指起落要肯定、果断、一音不漏,使经历的每个音都十分清楚,流畅,如同快速上下台阶那样一级一级出现。”陆景行一边讲解,一边示范着,笛音由低而高急速地逐级上行地从笛孔中传出,带着干脆利落。
钟离湲见他吹得似乎挺轻松的,便自己将短笛放入唇边准备尝试一下,结果却是相当费力,为此她不禁淡淡感慨道:“横吹笛子竖吹箫,看来都不简单。”
“你是说排箫?”陆景行听她提到萧,以为是排箫。
钟离湲摇头:“不是,它与笛子差不多,只是竖吹而已。”
“寻常的笛子皆是竖吹,至于横吹,很少有人会,这是西域的吹法,并未流传开来。”陆景行轻轻一笑。
经这样一说,钟离湲才想起来,笛子在秦朝之前也是竖吹的,她记得史书里记载的是汉武帝时期,张骞出使西域时才将横吹传入中原各地,在后来的历史演变中萧与笛才算分离。
既然是这样,钟离湲不禁有些好奇,轻眨了一下眼睑,问道:“那你是怎么学会的。”
“只是没有流传开来而已,但并不是所有人皆不会,更何况江湖人喜欢四处漂泊,学会这个也不难,最主要的是这种横吹短笛携带方便。”陆景行的话飘摇在风中,给寂静的夜增添了几分微动。
钟离湲抬头向东方的夜空瞧了眼,只见此刻弯月已挣脱了东山的束缚,高悬星空,由远而虚变得近而实,时间在从笛声中流逝。
站起身,钟离湲眺望而去,不仅可以将月光下的整个陆府一览无余,更是可以看清沉睡在寂静中的一条主街。
今晚宵禁,整个徽州城都沉入了梦中,只有微风与虫鸣好像没有睡意,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着寂寞如雪的夜。
见她练习了很久,陆景行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辰不早了,回去吧。明日再练。”
笛声停下,钟离湲对他点点头,两人沿着石梯小径向山下而去,叶上的露珠沾湿了她的衣裙。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不久,钟离湲便去了膳房,她想去问问愉娘昨天那顿饭究竟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清晨的鸟鸣,这一路走去,燕子在廊下翩飞。一束阳光斜射在厨房门前,明明是夏日的烈阳,可却看着分外的柔和恬淡。
菜香远远便从屋内飘了出来,锅勺碰撞声有序又急促。
钟离湲走进去,瞬间便被白色蒸气笼罩。整个厨房白雾缭绕,好像仙人住所一般。蒸笼上空白雾不退,仿佛遇了水的干冰,制造出了不易消逝的飘渺仙境,而她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愉娘的人影和说话声。
愉娘见她进来,隔着白雾眯眼一笑:“早膳马上便好,潺潺是饿了吧?”
“我不饿。愉娘,昨天我做的菜,你是不是忘了处理,结果被他们端错了。”钟离湲走上前后直接开门见山。
愉娘先是一蹙眉,转而又是一笑:“这些菜是你辛辛苦苦做的,扔了多可惜,他们没有端错。”
“愉娘,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算可惜,你也不能端给陆辞他们吃。”钟离湲一脸的无奈。
她算是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愉娘竟是故意这样做。早知如此,她就该亲自处理掉那些菜。
愉娘不以为然,唇角挂笑:“无碍的,府主不会嫌弃。”
“算了,不提这事了。愉娘,你们先忙。”显然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转身向外走去。
默默地走出膳房后,钟离湲在回廊的一棵木柱旁顿下了脚步,廊外的园中花草繁盛,沐浴在晨阳下,一片金灿耀眼。
不知站了多久,陆辞出现在了她身后,见她一动不动,便用手里的剑柄敲了一下她的肩:“站这发什么呆?该用早膳了。”
钟离湲回头,简单两个字:“赏花。”
“赏花便能填饱肚子?”陆辞话音中带着戏谑。
“走吧。”说完,钟离湲也不再去管陆辞,自己先提步走了。
饭后陆辞就有事便先走了,书房内只剩下钟离湲与陆景行两人,相对无言。而窗外的景致宜人,她托腮静静欣赏,过了片刻,耳中冷不丁传来陆景行的话语:“你想学怎样的武功?”
“轻功和剑法,可以吗?”钟离湲不假思索,直接说了出来。
她想,学会了轻功她便可以攀上树梢或屋顶,去欣赏最美的夜空星辰。而学会了剑法她便可用以防身,独立生活。她不需要多么高深的武功秘籍,只要可以尽快学会,对付一两个平常人就行。
听她这样说,陆景行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起身去了一座书架前。
令钟离湲没有想到的是,这书架后竟然还有一面暗格,镶嵌在墙里。
而陆景行从里面拿出了两卷竹简来,说道:“这有两卷秘籍,你可选其一。”
“有区别?”见这两卷竹简一粗一细,钟离湲想粗的内容也定是更多。
他缓步而行,先用目光指了指那卷粗的,说道:“这一卷易学,大部分人都可学会,但少则需要十年的时间。”
话音落下,陆景行抬起眼睑瞧了钟离湲一下,不待钟离湲开口,他又接着说道:“至于另一卷,快则两年,慢则六七年,或是永久不成。而能够学成的,江湖上寥寥无几,近百年来无一人。”
听到这些,钟离湲不禁疑惑,蹙眉道:“怎么会这样?”
“这是女子所学,百年前都不易学成,况且拥有它的人本就不多,如今也只有陆府这一卷存于世上,就更没人有机会去学。当然,这并非是我陆府的秘笈,偶得。”陆景行的眼里波澜不惊,如此珍贵的秘籍,自他口中说出,却再平常不过。
听完后,钟离湲思考了片刻,最终做出了决定,很果断道:“那我学这卷细的,时间短。”
内容少,却又如此之难,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吧。钟离湲觉得赌一次又何妨,她没那么多时间。本就起步晚,再花上十多年时间用来习武,那她何时才能在这复杂的环境中独立生存下来?对她来说,想想就不太现实。
“你可考虑清楚了?这卷虽堪称绝世秘笈,但它的难度,我也已说了。”陆景行满脸的认真。
钟离湲点头:“考虑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