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张氳已经喝完,而钟离湲依旧没有去碰。丫鬟害怕自己受到责罚,依然在那不停的劝她。
最终钟离湲没办法,便对丫鬟说道:“要我喝也可以,你先喝两口。”
“这不好吧。”丫鬟摆手推脱,而张氳在一旁看着,并未言语。
“喝!”钟离湲将碗里的参汤舀了两勺装进张氲喝过的空碗中,端在丫鬟面前,瞧着丫鬟那一脸的无奈,强行喂给了那丫鬟。
“这下浅烟姑娘可以喝了吧!”丫鬟又将碗端起递到了钟离湲面前。
等了片刻,钟离湲见那丫鬟没事,知道无法再找理由推脱,只好依了她。
那丫鬟看着钟离湲喝完,出去的倒是迅速,走的比跑的还快,一眨眼便出了院门。
刚喝下去时,钟离湲并未感到不适,可是当一盏茶过去,她便开始感觉身体发热,并且是那种燥热,到后来越来越严重,身体竟渐渐瘫软无力,神智开始变得模糊。
她看到一旁的张氳,竟然有一种想扑上去的冲动,不过此时她还未完全丧失理志,她用尽全身仅有的力气跑进了里屋,将那镂空雕门给闩住,背靠着门坐了下去。
现在她才明白,为何那丫鬟走得那样快,她防迷药,结果这碗里竟下有催情散。
钟离湲面色略显狰狞,汗水不断自她额头渗出,身后镂空门扇在被人一声声拍击,伴随着张氲那急切的叫喊声:“浅烟,将门打开,你这般危险!”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你如果敢进来,我就真的死在这。”钟离湲话音带着轻颤,取下腕上的匕首,将它艰难的举过头顶向张氲示意。
身体难受至极,甚至已到了令她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地步。她担忧,担忧真的控制不住自己,失去理智,如果是那样,那么一切都完了。
也许此刻只有疼痛才可使她脑袋清醒,她一手握着匕首,一刀一刀向手臂上深深划去。
每划一刀,都带着强烈的痛,但这样也使她清醒一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头上的汗水由开始的细密变成了豆粒般大小,身体如同无数虫子在啃食。
而外面,张氳还在不停的叫喊:“我不进来就是,你别再划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她身上会藏着匕首,甚至十多日都没发现。
钟离湲完全不理会他,意识一模糊便是一刀,反反复复,感觉全身的力气似乎都已用完。
顶着痛苦,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身为凌家人,绝不能失身,绝不能……”
最终她在地上挣扎了一夜,药效终于慢慢散去,她已记不清到底在手臂上划了多少刀,药效散去时已是血肉模糊,她虽然没有照着血脉划,但整个衣袖已被血液浸湿。
将匕首还原,她紧紧地将它握在那未划伤的手里,生怕经过此事后,他们将会夺走它。这匕首屡次救她,她已将它视为生命的一部分,决不能弄丢。
随后她挪动了身子,瘫坐在地,背靠在离门不远处的墙角,望了眼窗外蒙蒙亮的天空,闭上沉重的双眸,嘴里无力地飘出几个字句来:“三哥,你又救了我一次,谢谢你。”
“浅烟,药效已过,你开门,让我看看你手上的伤。”张氲在外屋一夜,此刻见她收了匕首,他悬着的那颗心似乎放下了一半。
钟离湲并不理会他,虽然毫无困意,但她感觉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了。
又过了一两个时辰,房门被人从外面踢开,一声巨响惊得她睁大了眼。
张氳走了进来,此刻他的脸色比平日更加苍白。而她却又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他。
感觉到自己那只血肉模糊的手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了起来,她却是用力一甩,从那只掌心中挣脱开来,而与此同时,剧痛也袭遍她了全身。
“为何?你为何要这般?竟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与我有牵连。我只是想留住你,大嫂说一个女人只要有了孩子,那她的心便会牢牢被锁住,如此才能永远的打消你出逃的念头。我知大嫂的办法卑鄙了些,可这也是为你好,你可明白?”望着自己那只空荡荡的掌心,张氲话音有些发颤,心中更是酸涩。
说了这么多,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冷漠与沉静。他知她不愿他碰她,便识趣的离开了,命一个丫鬟来为她上药包扎。此刻的她似乎自动屏蔽了周围的一切,神情痴呆。
自这之后,她不吃不喝地在软席上躺了两日。
直到半夜时,她突然起身了,决定今晚无论如何都要再逃一次,如果被抓住,不用他们来用鞭子抽她,她也会自行了结生命。
张氳此时已在里屋睡着,趁着夜色漆黑,她小心翼翼出了院子,一路遮遮掩掩来到池塘边。她想立马跳下去,却考虑到这头发定会使她受阻。
黑暗中的清醒,往往伴随着对绝处求生的渴望,有时为了能够活下去,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舍弃的,何况如今她要舍弃的只是一袭青丝。
于是她取下匕首,将那青丝一缕一缕的从中间割断。最终,及地的长发变得与其他女子相差不大的长度,末端参差不齐。
池塘蛙声一片,她慢慢进入水中,顺流而游,受伤的手臂,此刻一沾水,痛的令她使不上劲,只能靠一只手。
穿过一片茂密的荷叶,她终于到了墙边,她憋气进入水中,又是一阵猛游,当她再次浮出水面时,她发现已出了张府。
她从水里爬起来,恰好站在一块石板上,结果一脚踩空,跌在了低于堤岸很多的地面上。
她那只没有刀伤的手瞬间传来剧痛,艰难的站起来,却发现那只手已无法动弹。以前她在练习格斗术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经历,这明显是脱臼了。
令她没想到的是,这里竟是一处堤坝,她刚好踩在这边缘,一步便落空。
深知这里不能逗留太久,她此刻也顾不上两只手臂的疼痛,便朝着前方去。趁夜色还早,她想赶快离开这。
不停歇地走了半夜,总算远离了张府。衣服都已被夜风吹干,她用牙齿撕开了手臂缠绕的纱布,这已被打湿的纱布只会加速细菌的滋生,伤口更易被感染。
黎明已过,她低头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衣服微脏,头发凌乱,现在的她就如一个乞丐一般,不知该何去何从。
她觉得真是可笑,以前总是习惯把别人的命运掌控玩弄在自己手里,而如今自己的命运却是由别人掌控,活的就如蝼蚁,上天真是会捉弄人。
“凌潺!”
混在稀薄的人群中,钟离湲竟猛然听到了她名字的唤声,抬头看去,见一抹手持长剑的清俊身影正彳亍在前方看她。他身旁行人三三两两,晨光轻覆。
此刻看到这在木屋中相处了十多日的熟悉身影,钟离湲身子竟是不受控制的一颤,内心的激动难掩,竟有一种遇到了亲人的感觉。
简短的四目相对后,他快步走过去,看到她如今的狼狈模样,一脸动容:“怎将自己弄成了这般?你的手?”
“脱臼了。”钟离湲话音平淡,透着些不在乎。
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沉默,随即将眉头一蹙,目光指向钟离湲身后:“先跟我回客栈,我为你治伤。”
“你不是回徽州了吗?”钟离湲忍不住问了一句。
见钟离湲向他目光所指的方向转身,他提步紧随,解释道:“那日我回木屋接你,结果只看到了地上那具尸身,断定你不会再回去,之后我寻了你半月。”
“那尸体呢?”钟离湲侧头瞧了他一眼。
提到这,他的神色里生出一丝冷意,话音亦同样如此:“扔去了荒郊野外,在那侮辱了我母亲的住处。”
钟离湲双眸一睁:“那是你母亲的屋子?”
与此同时她心里的愧疚油然而生,她竟然在他母亲的屋子杀了人,让一个干净的地方沾染上了鲜血。
“她年轻时住过。”他的口吻好像在说很遥远的事情,而似乎也看出了钟离湲此时的心绪,于是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不关你的事,无需为此感到自责。”
钟离湲一路静静地跟随他而去,拐过两条长街便到了客栈。
由于此刻正值清晨,前一日投店的人都差不多已起床,大堂内人来人往,有用早膳的,也有挎着行囊离去的,略显热闹。
路过钟离湲身边的人,总有那么一两个噙着奇异的眼神打量她几眼。不过此刻她也无心去在意自己的外在形象,只是紧跟身边人的步伐。
“小二,去打盆水来。”他向小二吩咐完后带着钟离湲向客房而去。
客房在三楼,屋内宽敞明亮,看着舒适。他带她来到案几前:“坐下,你手臂需要复位,可能有些疼,忍着点。”
“你懂医?”钟离湲抬眸看他,眸中带着几分讶然。
他点头,淡淡解释道:“江湖人,受伤是常有的,掌握这些也只是最基本的。”
钟离湲坐下后,手臂被他轻轻抬起,只听咔嚓一声,一阵剧痛瞬间袭入她的大脑,她忍不住紧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便没有了感觉。
被他放下后,她自己慢慢抬起尝试,竟活动自如。
伴随着几下敲门声,屋外传来了小二的声音:“客官,水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