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酉时,沈菀早早地就开始准备了起来。
她不能让父亲看见她有任何异样。
一头青丝绾成了个堆云髻,发间点缀着几朵珍珠花,再斜斜插上一只缠枝海棠步摇。
柳嬷嬷等人为她穿上一件鹅黄色暗纹刺绣锦裙,只在两侧的领口处绣着朵朵山茶花,再披上一件淡紫色的披帛。
最后点上胭脂后,柳嬷嬷不由地眼前一亮,以往觉得这位娘子真真是生得清雅绝俗,可没想到穿起这艳丽的颜色,再精心打扮一番,竟然当得起国色天香四个字。
因她在宫中也待过几年,什么环肥燕瘦都见了不少。
这位娘子的容貌也实在怨不得世子爷看上。
沈菀也看着镜中的人出了会神,她自己本来的容貌跟原身就有五分相似。
可是光有美貌,没有与之匹敌的后盾,却不一定是件好事。
收拾完毕,柳嬷嬷等人将她扶进一个四驾马车里,又按照祁晏事先吩咐的,安排了小红等几个丫鬟随身服侍,再加上数名护院随行。
这一出门就足足有将近二十几个人,过路人看着,这哪像是哪家无名无份的外室,倒像是高门大户小姐的排场。
然而沈菀知道,祁晏这是有心防着她呢。
暂时让自己不去想这些,在别院里待了足足一个多月,一朝出门,她是有些激动的。且想到一会便能见到沈伯游,这心情更是雀跃起来。
听着外面嘈杂的人声,沈菀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的一角,顿时徐徐清风送来人间烟火的气息。
天还未大黑,又加之今日佳节,已经有不少人提着灯笼在四处闲逛了,各路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她眼见大街上的铺子除了包子、水饭、细粉还有卖爊肉、干脯、甚至还有卖野狐肉的,不由地心生惊异。
沈菀以前只去过江州的夜市,不到戌时大街上便冷冷清清,即便没有宵禁,也没有多少人愿意出来,根本不似这里这般繁华。
这种天地广阔的自由与热闹让她觉得自己是在真实地活着。
所以啊,谁要一辈子待在一方小天地里?连个手机电脑都没有,就连看书也只能看祁晏允许的。
“娘子,小心脚下。”
外头小红的声音打断了她对美好生活的遐想,这是在提醒她马车要停了。
古代贵女坐车时一般都会有丫鬟随行,便于时时提醒路况,让贵女们在里头不至于颠簸到。
沈菀扶了一下车壁,等车停稳当后,见外面正是总督府衙,便在心下默默丈量着这两者之间的距离。
“娘子请下车。”
听到柳嬷嬷的声音,沈菀纳罕,怎么是在这?然而还是先由人扶着走了出来。
“娘子请在此稍候,世子爷还在处理公务,一会儿出来与您相见。”
沈菀裹了裹身上的衣裳,看了一眼四周,她倒不在意这来来往往的人用瞧大熊猫一样的眼神瞧她,只是能不能换个地方等,一定要这么招摇过市,引人注目吗?
“这看着像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瞧这气派。”
“什么小姐敢把车停在总督府衙门前?”
路人们正指指点点,谁料竟看见祁晏从府衙里迈出,看了一眼沈菀后兀自大步上了马车。
他们这方明白过来,原来是总督大人的宠妾,怪不得呢。
沈菀怀疑他是有意安排今日这一出的,好叫外面的人都知道她是他妾室,借此告诉她,即便她想跑都跑不了。
一旦有人认出,她立时就会被送到这里来。
她脸色微冷,暗骂祁晏那厮老奸巨猾。
“娘子请上车。”
二人共乘一辇,气氛诡异,祁晏两手揣在胸前,闭目养神。
沈菀就没他这么好过了,本来她一个人坐一个豪华大马车十分舒适,自他进来后,原本宽敞的空间就变得逼仄起来。
身体无法全然伸展开,双膝难免会有意无意地碰到他,她只好侧身坐着,还是撩开车帘的一小角去看外面。
“今日没有那么多规矩,你尽可去看。”
沈菀闻言心中一喜,毫不客气地直接将帘子全部掀开,肆意享受着外面的阵阵清风。
祁晏见状轻笑一声,收回目光。
马车缓缓行驶至京城的主街道上,前方人潮拥挤,摩肩擦踵。
这条街道的尽头便是宫城的承天门外,此时那里正矗立着一座体型巨大的鳌山灯。
所谓鳌山灯,便是用成百上千甚至上万盏彩灯堆叠成山,中间用五色玉栅形成“皇帝万岁”四个大字。
鳌山灯原本只在上元节时才能看到,然而今年,破天荒地在仲秋之夜也举办了。
如此空前盛况,圣上本该与民同乐,但他现在一心炼丹,便由太子代替。
沈菀远远望去,只见前方人声鼎沸,如同神话中的仙境一般,远远瞧着那鳌山灯气势恢宏,竟不亚于真正的楼宇殿堂。
而街道四周也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有骰子形,圆形,花篮,兔子,荷花,五花八门。
此间真是灿若白昼。
她看得惊叹入迷,祁晏却仍保持原有的姿势,神闲意定,显然对这样的场景兴致缺缺。
“小红,你去买一个。”沈菀从怀里掏出两个铜板。
见她得了一个小巧麒麟灯就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祁晏轻笑:“你若喜欢,回头让人直接送到院子里,要多少也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哦?本督倒不见你是喜欢热闹之人?”
“这要分什么样的热闹,像这样的热闹,我就很欢喜。”沈菀再次将头伸向外面。
祁晏静静地瞥着她,像她这样爱热闹的人,要让她足不出户,一辈子待在一方院子里,她如何能守得住?
“只要你乖乖听话,不违逆本督,本督得空自会带你出来看热闹。”
乖乖听话这四个字,他说过很多次,沈菀闻言单手撑在车壁上,托腮不语。
因街上人多,马车便行驶得十分缓慢,沈菀一直注意着外面,冷不丁迎面竟撞上了祁晟与傅玄二人。
只见他们二人手持花灯站在路旁,在见到沈菀后眼中都是掩盖不住的诧异。
傅玄瞧着似乎有话要对她说,然而最后也只是神色凝重地颔了颔首。
“爷,是三爷和傅公子。”赶马车的小厮在外头提醒了一句。
沈菀忙将脖子缩回来,正襟危坐。
祁晏斜斜睨着她的动作,淡声道:“不必理会,叫他们早些回去。”
小厮得了命令,忙下去了。
祁晟听到小厮的传话后连连应着,也不指望他大哥能出来跟他打个招呼。
待到马车再次动起来,祁晏一把将人扯进怀里,压低眉眼问道:“本督记得你去傅玄那里待过一日,他都对你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沈菀挣扎了几下,不欲与他多说。
“你怎么就学不乖呢!“
半是叹息半是懊恼地捏住她的下巴,他对着那张吐气如兰的檀口深深吻了下去。
仿佛是为了化解自己心中突然升起来的妒火,他吻得辗转绵长。
一炷香后,马车咚地一声停下,祁晏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
“你若是还存了背弃本督随傅玄而去的念头,本督劝你趁早歇了这心思!你已经是本督的东西,旁人若是敢沾染上分毫,本督定要他后悔为人!”
沈菀怔了一会,随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乖。”祁晏满意地伸手凉了凉她尽染红晕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