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须止住哭声,呆愣了片刻,沈菀平时非常随和,也不拿贴身丫鬟的款。
对待小丫鬟们更是十分体贴,原本以为她是个难得的好人,却没想到竟然见死不救。
“你们太小看爷了,他既下命令,怎会轻易因我而改变?”
“何况毛锥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爷要整治后院,罚她就是给咱们看的,否则悄悄拖进柴房去打不就行了。”
“何必大庭广众之下让众人围观?”
“再者你们看看门外看守的人,我得出的去才行啊。”
沈菀迎上龙须等人错愕失望的目光,有些许的不耐:“我确实救不了她,我想也无人能救她,能救她只能是她自己。”
说完只顾低头揉自己的手,再不说话。
龙须她们出去时心中仍是惴惴,只见最后龙须附在毛锥耳边说了几句。
原本毛锥只说些“奴婢知罪”“请爷开恩”之类的求饶话。
随即一愣却突然开始自扇巴掌,扯着嗓子大喊:“奴婢受恩于太太,今日犯下大错,就算是被打死也不为过。”
“太太啊,奴婢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您的大恩!”
房嬷嬷皱眉看着她,这丫头也不是个争气的。
谁知没过一会,秦越从书房走出,使了一个手势,让打板子的人停下。
毛锥支撑不住,从条案上滚了下去,龙须等人忙上前将她扶进屋里。
书房中,朱泽熙正在陪着祁晏说话。
“我朝以孝治天下,总督若打死一个侍奉过母亲大人的人,总归是落人口舌。”
祁晏神色闲淡,似乎在想别的事。
朱泽熙以为他在想国事,便又道:“圣上近来痴迷炼丹,欲求长生之术,太子一步步把握朝政,一旦他上位,必定清算咱们以前的种种。”
祁晏仍然维持着原有的姿势,只是眼中比刚才多了些许迷惘。
朱泽熙从没见过他这般模样,当下也不知该说什么,过了好一会,祁晏突然问道:“你之前说的&39;一步步感化&39;是何意?”
朱泽熙轻声“啊”了一声,似乎是没听懂他说的话。
“本督让她做香囊,又让她反思己过,凭她的机灵难道还看不出来?”
祁晏捏了捏眉心,“何况她被打,本督亦替她出了这口气,救她于水火之中,这还要如何感化?”
朱泽熙闻言一时语噎,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总督调兵布阵不在话下,治国亦游刃有余,怎么在这种事上竟是
总督这番作为哪是感化,分明与驯马无异。
但他不敢直说。
便道:“这但凡女子,都愿意听些甜言蜜语,亦爱看男子们为她们一掷千金,总督若想宠着那女子,不如先赏赐她些东西。”
祁晏未置可否,等三日禁足期一过,沈菀早间为他穿戴时,他漫不经心问道:“手上的伤好了吧?”
沈菀一边给他系上锦带一边道:“回爷的话,都好了。”
她这副不骄不躁,不怨不忿的样子让祁晏看得一股子来气。
禁足三日她倒是过得悠闲自在,听龙须说,她吃得下睡得着,还会跟送饭的丫头们说笑。
沈菀正给他挂上了腰间赤金黄玉的坠子,哪知他随手一扯,递给她道:“赏你了。”
沈菀睁大了眼睛,这东西歹说也要值个百八十两,她现在身上的银钱自然是越多越好。
可她不敢表现得太贪财,只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捧着双手接了:“奴婢谢爷赏赐。”
祁晏看见她嘴角隐藏不住的笑意,心中稍稍满意些许。
等祁晏走了,沈菀攥着那个坠子,到无人处,才摊开手细看,这坠子形如骏马,做得十分精致,沉甸甸的,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菀在家时也见过不少好东西,当下她就给这坠子估了个价,想着等到哪日给它卖了换成银子揣身上。
正院里,国公夫人听房嬷嬷说了毛锥的事,眉头突然皱起来:“毛锥放在晏儿房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罚早就罚了,怎地拖到今日?”
房嬷嬷道:“许是往日不得闲吧。”
摇摇头,国公夫人从躺椅上直起身子问:“你那日打了那丫头?”
“是。”房嬷嬷认为自己做事有理有据,定没有辜负国公夫人的吩咐。
“等晏儿上值,去把那丫头叫来,我亲自看看,是什么样的货色。”
“是。”
沈菀得了坠子一上午心情都不错,不料中饭的时候房嬷嬷来了一趟,让她午后去太太的正院一趟,说太太听闻她差当得好,要赏赐她。
沈菀心中顿时不安起来,她不过一个奴婢,怎么突然让当家的太太抽空来见她。只是她无权推脱,随便扒了两口饭,就准备去正院。
她以为世子的院子应该和太太的正院紧挨着才对,哪知这止戈院十分偏僻,离正院竟有好大一截路。
卫国公府又占地极广,出了止戈院,到处都是假山水榭,廊檐楼阁的。
沈菀转了半天,终于给自己绕晕了,她站在一处二层绣楼前,顶着烈日炎炎,回看四周,只觉得头昏脑胀。
随即她便慢慢冷静下来,若是她迟到了,太太定会以为她托大拿乔。
到时候指不定又要挨何种处罚。
还好自己出发得早,现在还有时间。
“问路,问路。”沈菀低声告诉自己。
她抬头一看,正巧对面亭子里走出两个男子。
一个弱冠之年,身量瘦高,穿着件宝蓝色的圆领直缀,面如敷粉,一派好颜色。
另一个与他差不多年纪,面色白净,高挺鼻梁,剑眉星目,丰姿不俗。
只见他穿着一身绛色素菊团的交领长衣,腰间束着一条霜白色的荷包,上面缀着个半旧的碧玺珠。
沈菀左右看看,见此处无人,便快速迎上去,福了福身道:“两位公子,奴婢是厨房新来的丫鬟,被派去给太太回话,一时走错了路,不知两位公子可知太太的院子在哪?”
被询问到的二人面面相觑了一会。
“新来的?”那个瘦高的男子向沈菀走近了几步笑着道,“母亲这个时候应该还在歇午觉吧?不如,一会爷领你去?”
沈菀一惊,还有这样的好人?
“怎敢劳动公子?您告诉奴婢一个方向就行了。”
“这有什么,三爷我正闲着呢。”说着对一旁的同行之人道:“修远,你先去园子里等我。”
傅玄早知道他这个脾性,当下也见怪不怪,正准备离去。
哪知听到沈菀惊慌失措道:“奴婢不敢劳动三爷。”
“是你来问的路,爷好心领你去,你却不愿意了。”祁晟笑着佯怪道,“这么说倒成爷的不是了?”
沈菀慌忙说着“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傅玄见状看了沈菀一眼,道:“这女子不愿,景阳兄何必强人所难。”
说完对着沈菀的面朝东边一指:“你沿着这条石子漫的路径直走,见到有一个月洞门上面写着“古木交柯”四个大字,就左拐。”
“绕过三个假山,见到一个湖,穿过去有一条长的抄手游廊,沿着游廊一直走,看到两个花梨大理石案,就往里去,太太的陪房就在那。”
“你有什么事就跟她们说,太太若要见你,自然打发人出来。”
“太太喜静,若睡醒了,你慢慢等着就好。”
沈菀忙一一记了,正想言谢,抬头一看,只见此人眉目温柔,观之可亲,不觉有一瞬间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