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没规矩的奴婢!”秦氏罕见地板了脸,斥了守门的两个婢女,“老爷回家也不通报一声!”
“是我拦着不让的。”沈伯游摘下官帽,放在小几上。
秦氏见状忙叫人端了脸盆进来给沈伯游梳洗,又伺候他脱了官服,见他穿着中衣后背湿了一大片,不由地一惊,问:“夫君不过上了一趟朝,怎么就成了这样?”
“别提了。”沈伯游摆摆手,拿汗巾擦了脸上的汗,“这个朝上的,我这都算好的,有不少人都尿了裤子,早知道,就告假一日了。”
秦氏一听,忙问:“出了什么大事。”
“倒不是什么大事。”沈伯游换了一身澜衫,坐到榻上,喝了一大杯茶,才道:“直隶总督祁大人回京后第一天上朝,就和太子二人在朝上斗法,不免殃及我们这些池鱼。”
“直隶总督是何人?他怎么敢和太子斗法?不怕杀头吗?”
“他原本就是卫国公世子,家里世代军功卓著,圣上历来对他们家都只有安抚的。”
沈伯游连连咂舌,“到了这一代就更甚了,世子爷听说小时候就是个小霸王,长大后又屡立奇功,如今年纪轻轻便手握重兵,每每令敌人闻风丧胆,端的就是一个煞星转世。”
他说完拍拍身上的果屑去沐浴歇午觉了。
还没睡一会,秦氏身边的内管妇进来禀道:“外面有人要找老爷,陈叔让奴婢进来问一声,老爷可有空去见他?”
“何人?可有名帖?”秦氏问。
“没有名帖,来人说是吏部的。”
“那让他等一会,老爷在午睡。”
足足一个时辰后,沈伯游醒来,一听是吏部来人了,忙下榻一边穿鞋一边问道:“来了多久了?怎么不早点回禀?”
“陈叔带人在正厅等了一会。”
“忒不像话!”沈伯游斥了秦氏一声。
秦氏想说你呼声震天的我叫也叫不醒啊。
鞋子还没穿好,沈伯游便夺门而出,秦氏想劝他慢点没机会。
沈菀刚从寺中回家,甫一踏进二门上,便见爹爹着急忙慌地往前院而去,她便存了个心眼,悄悄跟在他后面。
到了正厅,沈菀躲在屏风后面,因隔着距离较远,二人说话的声音又不大,沈菀便听得不是很真切,只隐约听见什么“考察政绩”“登记家中祖宗子女及亲眷名姓。”“家中子侄有无科考及科考名次”之类的。
听起来像是爹爹的公事,沈菀后面又听见爹爹说:“这些事原是在值上通报一声即可,不想还劳烦您亲自登门告知,实在惭愧。下官已备了酒菜,请用个便饭再走。”
那人推脱说还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便走了。
沈菀偷听完便起身准备走,忽听得一声“出来!”
原来沈伯游早就发现她躲在屏风后面了,刚才有人他不好发作,待人走了,便板着脸大喝一声。
沈菀缩着脖子,从屏风后面慢悠悠地走出。
“你一个姑娘家在前厅做什么?忒不像话!”沈伯游揪着沈菀的耳朵,“这传出去了哪家好人愿意要你啊!”
“爹爹,再揪下去耳朵都红了,到时候就更没人要了。”沈菀轻轻拨下沈伯游的手,笑得一脸无害。
“你呀!不知羞!”沈伯游笑骂道,语气中却带着宠溺。
沈菀挽着他的手臂,当做闲聊一般问道:“爹爹,考察政绩怎么还要登记家眷的名字啊?以前有过吗?”
沈伯游一怔,仔细回想了一番,还真没有过。
“许是今年定的新例,左右上面怎么说,我们怎么做。”
沈菀却不这么想,祁晏要教她写字的那一晚,她明显感觉到对方动机不纯,后来发现她不辞而别,还派人找过她。
虽然她没有留下真实姓名,可对方那个样子,大约是个权势滔天的大官,保不齐回京之后,贼心不死,四处寻她。
“爹爹,刚才的人真是出自吏部吗?您不是说这种事一般都是在值上通知的吗?还有您刚才说让那人久等了,他却一点都不生气,您不觉得奇怪吗?”沈菀想点醒父亲,希望他别把家里的信息透露出去。
“你这孩子!吏部的人我能不识?”沈伯游捋着胡须说:“有何大惊小怪的,大约是你爹爹我平时人缘好,他们才没有计较。”
沈菀见劝不动他,便换一种办法说道:““那爹爹别把我的名字写上去了,左右我只是您的女儿,以后也不参加科考,于您的政绩无碍。”
沈伯游叹了口气,勉强答应了,又岔开话题问:“你今日去哪了?”
“女儿去寺中给那些为救女儿而死的家仆们超度去了。”沈菀隐了笑容道。
“一个小姐去给仆人超度?”沈伯游有些不可置信,又有些责怪,“几个仆人,死就死了,只要我女儿平安回来就好。”
沈菀愣了一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低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去给你母亲请安。”
“好。”
几日后,卫国公府。
当时公府初建时,老国公就命人建了一块近二十亩的马场,为的就是告诉子孙,不要忘记卫国公府是以战功起家。
这几日虽说有不少贵族子弟,各类官员来请祁晏去赴宴的,但都被他一一婉拒了,镇日里就只待在这马场上练筋骨身手。
秦越来时,他正骑在马上与军中的几个游击将军对垒,余光瞥到秦越一副期期艾艾的样子,他便不动声色的翻身下马,将手中的长枪丢在一旁,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问:“何事?”
“世子,有消息了。”
祁晏凤眸一凝,随后对后面的几位将军道:“你们且先练着。”接着便走向一旁的林荫处的石桌,撩袍坐下。
一旁的小厮忙奉上用冷水浸好的汗巾,祁晏一手扯过,将脸埋进去,一身的热意方消散些许。
“世子请看。”秦越奉上了吏部呈上来的官员信息。
祁晏打开折子,一一扫去,一开始还算悠闲随意,越看到后面,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属下按照世子的吩咐,只是稍稍授意了一下吏部侍郎,他便命下属紧赶慢赶地在三日内查清了此事。”
秦越面露狐疑之色:“亲眷名字里带‘菀’字且是在一年内进京的,似乎……没有。”
祁晏深吸一口气,将折子摔在石桌上。
好一只狡猾的狐狸!他竟然揪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