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瞰科隆市容,再从五百级的塔楼一步步下来,你感觉腿直打颤——简直是泰山十八盘呐!
胡玛瑙捶着小腿儿肚,问道:
“赶火车还来得及吗?妈耶,累死了……”
“来得及,假如现在开始跑的话…”拉灯看了一下时间。
“天呐,还要跑?”
“五道口体校的哇,这点儿路还怕?到火车上再休息好了。”
“累死了累死了……我跑不动了……”是真跑不动了!
拉灯咧嘴笑道:
“区区20公里……也就是说,我们用赶火车的时间就能到波恩。”。
……
贝多芬既然是波恩的骄傲,那么,反过来说,这个城市就为贝多芬而存在——的确,贝多芬无处不在。
下了火车,看着指示牌,你不用看地图,就能找到贝多芬。
莱茵河的西岸就有一个。
远远看,绿茵上,明明是贝多芬的头像,近看却是是一堆杂乱无章的水泥。
还有一个,在市中心大教堂的广场上,贝多芬站立着沉思,右手执笔,左手拿乐谱……
这个曾经当了40年首都的城市,这么小!也就相当于中国一个镇那么大。
整个老城区,教堂广场,老市政厅,老邮局,波恩大学,半小时左右就走过来了。
……
但是胡玛瑙腿双已经酸得不得了,走了一会儿,便赖在路边长椅子休息。
只见超市外面拴着一些狗,安安静静地在等主人买东西。
罗宾解释道:
“它们的主人,正在超市里买东西……德国的狗,因为上过狗学校,所以,被训练得不会叫了,所以,玛瑙你不用怕。”
胡玛瑙“噗嗤”一笑,可罗宾没觉自己说的有什么好笑。
“走吧,”拉灯咧嘴说,“美女飞越千山万水……不就是来朝拜英雄的么?”
当然。
想起小时候读过好几遍的的《名人传》[ 注:罗曼·罗兰《名人传》包括《贝多芬传》、《米开朗琪罗传》和《托尔斯泰传》三部传记,被称作“三大英雄传记,”也称“巨人三传”],胡玛瑙乖乖地站了起来。
……
再往前大约200米,贝多芬故居就在这条街上。”
但是,顺着这条普普通通的街道走,走到头,没见着,三人只好又走回来。
这次,看到墙上的贝多芬大头像,然后看见对面一个绿门,绿门上方不太醒目的德语“beethoven-ha”,才知道走过了。
贝多芬从出生,到22岁,就住在这个普通的粉色三层楼里。
不像中国的博物馆馆,总是开着门对游客表示欢迎,他这门竟是关着的,你爱进不进!
1889年,12个市民成立了贝多芬协会,出钱买下了这个楼,使它免于被拆除。
现在,这里是最大的贝多芬纪念馆。
罗宾推开门,胡玛瑙正要进,拉灯拿着相机在后面轻轻喊了一声:
“玛瑙 !”
胡玛瑙一回头,拉灯立马抓拍,“ok!”然后乖乖收起相机——里面不让拍照。
那个世界上最伟大的音乐家就是在这栋房子里出生,呼吸,吃饭,挨打,长大,17岁上母亲病逝,他开始承担养家的重担。
为了省下每一个铜子儿,为了全家的生计,到处奔波,一直到22岁。
这低矮的阁楼,天花板伸手可及——他就在这里出生。
在这吱呀作响的狭窄楼梯上,他无数次上上下下。
这个世上最需要耳朵的人,26岁就聋了。
瞧见那个喇叭形助听器了么?看那些大大小小的助听器,他是如何与耳疾艰难地斗争啊!
那个管风琴,10岁他就用来在教堂挣钱补贴家用。
可怜他一生都是贫病交加。
在维也纳,他搬了二十多少次家?少说二十次。
他爱过的一个个女子,全都离开了他。
每一次的爱情,无一例外都把他带进失恋的痛苦深渊。
面对无比痛苦的现实,他只有回到过去。
在维也纳的日子里,他没有一天不想念莱茵河——他的父亲河。
他日夜思念波恩,没有任何地方比他的故乡更亲切。
莱茵河仿佛一个巨大的灵魂,那河里流淌的是思想和力量。
河边绿树成荫,鲜花满地。
雾气笼罩着白杨树,树根浸泡在湍急的水中。
远山在天空中浮现出模糊的蓝色身影。
啊,波恩,我亲爱的故乡!
他蔑视金钱。
他说,只有道德才能给人幸福,而不是金钱——他穷困潦倒时,的确是道德支撑了他。
他蔑视皇权。
当歌德谦恭地站在路旁给皇族让路,他却傲视皇族投来的敬意。
一心向善,爱自由高于一切。
就是为了御座,也绝不背叛真理(罗曼·罗兰《贝多芬传》)。
被苍蝇要上几口,骏马仍旧会向前奔跑。
可惜,咬他的不是几只苍蝇,而是命运。
命运一次次要击垮他,他只有奋起斗争,斗争。
他的一切的一切,足以使他成为他那个时代的灵魂。
假如他对军队能像他对音乐一样得心应手,他愿跟拿破仑有一拼。
他音乐中的欢乐,原来自一个英雄的灵魂。
这可怜的人,一生都在用痛苦制造欢乐。
他的音乐,原是为了丧失了勇气精神萎靡的失败者,努力而疲惫不堪的奋斗者……
“我的艺术应该是为穷人们的利益谋幸福。”
可怜这个最伟大的音乐家,一生都没得到幸福。
《第九交响曲》演出结束,全世界在这个聋子指挥的背后疯狂地欢呼,他自己却听不见……
这时,拉灯在胡玛瑙旁边轻唤一声:
“玛瑙?”
胡玛瑙正在沉思默想中惊醒,瞥一眼拉灯,只见他那古怪阴郁的神情,似乎和那晚在银河大剧院一样。
不敢理他。
谁知道他神游何方呢。
“玛瑙 ,妳能看到么?”拉灯低声问道。
“什么?”
拉灯两眼直勾勾的,指着空中的幽灵,低声道:
“一个小男孩儿,从这屋跑出去,他那醉鬼爸爸追上去把他揪住,把他抓回来,打一顿,然后锁到一个房间里,逼他弹琴?”
胡玛瑙睁大眼,默默点点头。
拉灯视线收回来,凝视着她,又低声说:
“玛瑙,你就是我的泰蕾丝……”
胡玛瑙听见,脸一红。
“不对!我不是你的学生!”
倏地转身下楼去。
古旧的木质楼梯,在脚下嘎吱嘎吱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