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遥想起第一次见到云娘。
那时,他恰逢从春波桥路过,未曾想一女子从他面前走过。
他还清晰地记得,那天,云娘提着一个竹篓,青衣罗裙,乌发半绾,斜插雕花镂空银簪,步步生莲。
他瞬间想起了幼时母亲给他念的词赋。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后来才知道她的名字,云娘。
瑧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是,她注意力好像都在陈武身上,就连给陈武送饭食也是风雨无阻。
难道就因为之前的救命之恩?
但贺遥隐隐觉得还不是这个原因。
她对待陈武随和温柔,言语之间充斥着熟悉,仿佛他们之前就认识了一样。
然后,面对其他人,虽举止大气有礼,却总是难免有疏离之感。
贺遥以前在京城就没有亲近女子的意思,但自从来了禹州,认识了云娘,他总是想和她走近。
看着云娘一心只在陈武身上,不知为何,他内心不免发堵,有些酸涩。
第一次送她回家的那晚,经常跑进他梦里,惹是生非,让他不禁多次生起遐思幻想。然梦醒时分,却是一地虚无。
他从见到云娘的第一面起,就慢慢发觉自己有些不对劲儿。
看着云娘关心其他人,尤其是男人,他心里就不由产生酸涩。
他就想云娘能看见他,能关心他,最好眼里也只有他一人!
他不知为什么产生这样的想法。
他今年二十有八,没有喜欢过什么姑娘。之前外祖母总是催着他成婚,但他那时真的没有那种心思。
想到闲王,他极是爱重他的王妃。听说闲王妃是六品官吏的庶女,却唯独得到闲王的钟爱。
贺遥在闲王府见过那位闲王妃,小家碧玉之貌,虽无倾城颜色,但闲王最听他王妃的话。
闲王还曾取笑他,说他怕是这辈子也要孤独终老了。不知情愁滋味,老来最是孤家寡人。
当时,贺遥他自己是无所谓。况且,他可不想变得和那些有情人一样,整日沉溺情爱,无法自拔。
在他看来,男儿应是有着豪情壮志,如果不能上战场捍卫家国安宁,那也应该造福百姓。
如今,边境已击退外敌,他在京城大理寺查案也能申诉百姓冤屈。
他想起小时候父亲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那等凌云壮志,又有几人能及?
人果然不能太过于高看自己。
如今,他也如那红尘儿女一般,在情爱中辗转难眠。
如果母亲还在,她大概会说,人各有志,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做好自己,不活在虚幻之中,做回那个真实的自己。
贺遥心想,如果在有生之年,若是没有碰到云娘,他大概会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不会为情爱驻足。
红尘万丈,他终究还是卷入其中!
明明和云娘才相识这些天,贺遥在心里却把他们的余生给想好了。
躺在床上的贺遥阖上眸子,渐渐有了睡意。
夜光洒入屋内,是一室的静谧。
朦胧中,是云娘!
“大人,你要吃梅花糕吗?” 云娘眉目嫣然。
“梅花糕?”
“对啊,大人要尝一块吗?”
贺遥迟疑接过,轻轻咬上一口。清香松软的感觉让他想起了幼时父亲给母亲做的梅花糕。
对面的云娘见此,“好吃吗,大人?”
贺遥点点头。正吃着,他听见云娘问,“大人,你…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忍不住呛了一下,贺遥微张唇,“你怎么…知道?”
女子一笑,“大人无缘无故关心我手指上的伤口干嘛?还给我送那么贵的紫白玉膏。难道—你不喜欢我?”
贺遥急忙否认,“不是的,我…我…”
见云娘垂眸,贺遥赶紧起身来到她身旁,“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闻言,云娘握住他的手,“你说真的?其实,我也…喜欢你。”
贺遥一个激灵,激动地把云娘柔若无骨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手里,“你…你也…”
女子忽然伸出玉指堵住了他张嘴要说的话,另一只手抚摸上男子的侧脸。
素手在棱角分明的俊脸上流连反转,女子专注的目光吸引了男子的眼神。
女子眉梢带笑,慢慢靠近男子。
馨香在缓慢逼近,男子直勾勾地盯着女子的脸。然后,他的注意力就聚集到了女子的那一抹红唇。
像是受蛊惑一般,男子缓缓低头,擒住那勾人心神的朱唇。
忽而,女子就如云雾,悄然散去。
男子大喊一声,“云娘!”
然后,贺遥就醒了。
在床上坐起身来,贺遥不由低头轻声咒骂。
原是一场梦,还是一场春梦。
外边天已经五更了,贺遥起床穿衣。
来正厅的时候,正好赶上云娘在摆放早食。
看见云娘,尤其是那一抹唇,贺遥耳根爆红。
渐渐的,脸也红起来。
察觉到脸上升腾的热意,贺遥赶忙转过身。
这时,云娘叫住了他,“大人,你不用膳吗?”
贺遥僵硬地走过去,坐下。
云娘感觉贺遥有些奇奇怪怪,看见他脸好像有些红,“大人,你昨夜受凉了吗?脸好像有些红。”
云娘走近,视线扫过贺遥的脸。
贺遥支吾道,“我…我没事儿。”
“那大人尝尝这个,清味羹,这是我最近才会做的。” 云娘笑意吟吟道。
贺遥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好喝。”
看见贺遥这个模样,云娘才不相信,“大人就尝了一口,怎么就说好喝?”
贺遥发现云娘美眸里的笑意,心跳加剧,“真的好喝。” 说完,贺遥把那一碗汤都喝下去了。
“怎么样,就是好喝。” 贺遥似是炫耀了一下空空的碗底。
云娘忍不住笑出声,“大人,这羹本就是要慢慢喝才能品出味。”
贺遥一囧,就算是云娘给他一碗毒药,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喝下去。
云娘不再打趣贺遥,离开正厅去膳房忙去了。
留下的贺遥回味了刚喝下去的汤羹,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