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我们现在该做什么?”
君君从湖边站起来,将头发分成两股,束在左右胸前,露出后面的脖颈。
乔巡说,
“去看望你的母亲,找机会把她救出来。”
“这么直接吗?”
“难道你来天庭的目的不是这个?”
君君说,
“我以为,师叔还有其他安排。”
“当然有,不过需要循序渐进。”
“这件事应该没那么简单吧。”
“是的。会让天庭陷入内忧外患的境地。不过,这不是我们该考虑的。反而说,天庭越是混乱,对我们越是方便。”
“这样啊……那我具体该怎么做?”
乔巡说,
“触犯天条者,通常被关押在锁星台里。而锁星台,在天庭空间的极西边角。是整个天庭最偏远的地方。那里的浮空岛密度十分低,一片空域里,只有锁星岛一座天岛。你的母亲,庄怜心,就被关押在那里。”
“那里有什么不同呢?”
“锁星台位处极西边角,是天庭空间最不稳定的地方。规则混乱、环境多变、虚空裂隙繁多以及,那里几乎不受世界之根的照顾,算得上是无法之地。基本上,被关进去后,没可能靠自己逃出来。”
君君难过地说,
“娘亲一定受苦了。”
“倒也未必。你的娘亲本就是位列仙班之妖,只不过因为触犯天条被贬入凡尘而已。原本她只要好生修行,迟早会重回仙班,但又因为泄露天机,才被关入锁星台。锁星台一般是关押大妖、邪仙以及入侵物的地方,对于曾位列仙班的天庭真仙,并不会多么残酷,往往只是禁锢自由而已。”
“娘亲原来是神仙啊……”
“是的。”
“她触犯了什么天条呢?”
“私造仙途。也就是私自接引人间的求仙之人进入天庭。至于泄露的天机,也无非是说仙班已满之类的话。”
“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那就要等你见到她再问清楚了。”
君君蹙着眉头,
“总觉得很复杂呢。也许,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简单。”
“你以为的是什么?”
“我以为的是神仙爱上凡人之类的故事……”
“那可真是话本故事看多了。现实里可没有那么多美好纯洁的爱情故事。何况都是涉及到世界之根的神仙了。”
“你这么说,我更感觉娘亲私造仙途,另有隐情了。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应该不是那种会因为看到人间修仙艰苦,而施舍善心的人。”
乔巡的声音轻飘飘的,
“见到你娘亲,问清楚就好了。”
“嗯……好吧。”
按照乔巡的指引,君君出发了。
她化身为一道看不见的影子,在仙术充盈的天庭星空里折跃。
所见的每一座浮空岛,都是这座星空里的星辰。说来,天庭并没有真正的星空,那种在人间的夜晚,抬起头就能看见的星空。君君不由得问,
“师叔,天庭跟人间不是一个空间的话。那人间的星空是怎么回事呢?”
“是有限世界的一抹剪影。”
“剪影?”
“皮影戏,你看过吗?”
“你的意思是,人间的星空是假的?”
“是的。”
“这……那月冬姐知道了这个真相,该多难过啊。她最喜欢看星星,但最喜欢的星空,却是假的……”
乔巡沉默了。
经由君君这么一提醒,蓝月冬的身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变得越来越清晰。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找到令他开心的礼物的姑娘,去哪儿了?
人间和天庭连通后,他便进行了一次世界洞悉。但在那次洞悉中,他并没有对蓝月冬产生二次印象,这说明,没有洞悉到关于她的事情。
这有点反常。
最反常的是,如果不是君君提起她,乔巡还根本意识不到曾经跟蓝月冬有过交际。
他陷入了沉思。
“师叔?”
他并没有搭理君君。
“师叔!”
“我在想问题。”
“突然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乔巡没有说话。他认真思考了一遍自己认识蓝月冬的过程,以及跟她说过的话。
很平常。就蓝月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和言语,都很平常。那为什么会洞悉不到她呢?虽然那次洞悉不是针对她特意洞悉的,但她到底是个凡人,不至于留不下一点印象才是。
乔巡愈发困惑了。
难不成蓝月冬身上还有什么秘密吗?
他决定特意针对蓝月冬,进行一次深度洞悉,
“君君,我要思考一个问题。到了锁星台后,你再叫我。”
“哦,好的。”
随后,乔巡进入了静默状态。
一下子,君君感觉气氛变得非常安静,甚至有些诡异……明明知道师叔就在自己脑袋里,但却不论如何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这种感觉,很别扭,也让君君莫名有种被偷窥的感觉。
她有些紧张,但一想到是师叔,紧张之余,又有种难以言说的兴奋感。
不过,随着时间,这股紧张与兴奋逐渐消退了。因为,她意识到,师叔的确不会对自己的身体做些什么奇怪的事。
然后,澹澹的失落萦绕在心头。
她也就不再想入非非了,而是逐渐耐下性子,开始思考自己的事情。
她以前几乎没怎么想过,救出娘亲后,自己又该做些什么……但现在,在她心里有种感觉,这种感觉很特别。说是直觉,却没有直觉那么不靠谱,但非要说靠谱,她又不知道来由。只觉得,自己好像非得跟着师叔不可。
这也是她坚定地认为师叔是在乎自己的缘由。
她想不通,也不知道怎么去想。便只是把这种感觉,当成是“天注定”的东西吧。兴许,跟师叔相遇是天注定,兴许,跟着师叔一起做些很了不起的事,也是天注定。
复杂的东西,她想不得那么多。只好按照感性的心思来决定。
“但,师叔又是那么个薄情寡义的人……到时候,事情做完了,不要我该怎么办呢……”
唉~
她叹了口气。
“也许,等我变得更强一些,就能知道我所感受的‘天注定’是什么了。”
乔巡说得没错,她的确是个乐观的人。
只要不去想那么多烦恼的事情,烦恼就不会来打扰自己。
她在沉寂的天庭西部空间折跃着。
每一次折跃,都靠近极西的锁星台一分。
巍峨磅礴的天庭主岛,在视线里,变得愈发渺小了。
……
天庭主岛,妙语仙罗大道。
……妙语仙罗呢,是一位真仙的尊号。以她之名所修建的大道,如今是用来举办盛延的地方。虽然这天庭已经好久好久没举办过盛延了,但这条大道的使命,还是被牢记着的。
每日,都会有专门的神仙,前来打扫。
玉袖奾,是负责清扫天庭内外污秽的一个仙班。这个仙班,是有很多位神仙共同占位的。而像这种多个神仙共同占位一个仙班的真仙……往往算不得真正的神仙,因为他们的神格基本上是指定的神格。即,并非自己修炼所得,而是上位真仙所赐予的。
一旦神格被上位真仙所收回,那就不再位列仙班了。
也因此,天庭往往对真正意义上靠自己能力位列仙班的真仙,是非常看重的。这也是即便“怜心仙罗”犯下了那么大的过错,天庭也仍旧期望她知错能改,而不是严酷惩罚。
陆衣禤同吕仙仪讲述了“怜心仙罗”庄怜心的遭遇。
吕仙仪对此感到疑惑,
“既然天庭那么在乎全凭自己修炼而得仙班的真仙,又为何封锁人间,不让人间的修仙人士飞升得仙班呢?”
陆衣禤笑着漫步在妙语仙罗大道上,
“很简单啊。因为仙班不够了。”
“可据我了解,天庭现有的仙班。人间即便每年飞升一个真仙,也要上万年才会用完吧。何况,天庭里有的真仙为因为各种原因,退出仙班,变成天仙。”
“妙妙,你思维有些僵化了。”
“怎么又突然叫这个名字了……”
“都一样嘛。妙妙……仙仪……妙妙……仙仪……嗯,换着叫,有种特别的感觉。就像是在……”陆衣禤认真想了想,“逗猫。”
“……天狩殿下,请你自重。”
“呵呵……逗你呢。咳咳,说回来啊,之所以说你思维僵化,在于你下意识地认为,一个仙班可以有多个神仙,而没想过,一个神仙,可以占据多个仙班。”
“嗯?”吕仙仪蹙了蹙眉,“我的确没想过。真的有那种神仙吗?”
“有的。这是唯一能解释天庭现状的原因。”
“看殿下的表情,应该是知道更多吧。”
陆衣禤神秘地笑了笑,
“当然知道啦!作为全仙界,天演能力最强的神仙,这些对我而言,小菜一碟!”
吕仙仪觉得,她此刻真像个等待着接受赞扬的幼稚家伙。
“既然如此,全仙界天演能力最强的神仙,至高无上的天仙,娑罗天狩最玄妙殿下,能否告诉我,是哪个神仙占据了大量仙班呢?”
陆衣禤笑得合不拢嘴,
“当然可以告诉你,但是!”
“但是?”
“为了避免你中途兴致缺缺,我先不告诉你。”
“殿下,这是否有些……耍赖……”
“那你何不如打起点精神来呢?既然是出来玩,就不要垮这个脸嘛。”
“果然是出来玩的吧!”
陆衣禤赶忙改口,
“不是玩,是带有目的的仙游。”
“那不就是玩吗……”
“妙妙,你这种想法可不行啊。”
吕仙仪捂住耳朵,
“别给我灌输奇怪的思想了!天武祖宗说得果然没错,你就是满脑袋奇思怪想的人。”
陆衣禤一本正经地说,
“我说仙仪。难道你不觉得安娴是压在你们天武一脉子子孙孙头上的大山吗?”
“什么?”
“安娴是个讨厌一切雄性生物的人,就算是养在她后宫里的那些飞禽走兽,都全是母的。你不觉得她很病态吗?而且,她还把这种病态的思想一代又一代地传给你们这些子孙。还要求你们繁衍后代只能自交……这难道不是她一己私欲给你们带来的痛苦吗?”
吕仙仪面无表情地说,
“我想,天武祖宗只是想保证血脉的纯洁性而已,并非你说的病态思维。”
“……你可真聪明。”
“所以,不要给我灌输奇怪的思想了。我本来一天想这想那,脑子就不够用了。要是被你说的奇怪的话给干扰了,我脑子压力多大啊。”吕仙仪无奈地说。
陆衣禤挑眉,
“你这小脑袋瓜,成天在想什么呢?你这个年纪有什么可烦恼的!”
“我烦恼的事情,就多了!”
“什么什么?”陆衣禤好奇问。
“你的天演术不是最厉害的吗?干嘛不天演一下。”
“我不屑对后辈有天演术。”
“殿下还真是假模假样啊。一面对后辈灌输奇思怪想,一面又说不屑于天演后辈。”
“不一样。再说了,我可不是在灌输奇思怪想,而是让你不要受安娴的束缚。她是个老顽固,是思想腐朽到骨子里去的人。你这种新长出来的嫩苗苗,不要受她影响才是。”陆衣禤说得兴起,没收住,抖搂出了安漾的故事来,“你亲娘当年就是受不了天武氏族里各种安娴的条条框框,出走仙界的。”
“嗯?”
陆衣禤一下子抿住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说的样子。
吕仙仪狐疑地看着她,
“天狩殿下,你说什么?”
“没什么。”
“殿下,你也太没品了吧。”
“没品?”
“地球的词。指品行低下,道德败坏。”
“……妙妙,这么对长辈说话,可不好。”
“但你总要有点长辈的样子啊!”
“哎呀!我说嘛,我说!”陆衣禤妥协了,“你娘,安漾,是传说中最有资格继承天武衣钵的天女,整个天武氏族,都对她寄予了很厚的期望。但是!安漾出乎所有人意料,公然反对天武氏族历来践行的观念,尤其指责了天武本人安娴的‘血脉论’,认为那是对自然规律的悖逆,口口声声说要找到证明她是错误的证据,然后出走仙界了。至今杳无音讯。”
陆衣禤摆出副老人架子,
“唉,我当年可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叛逆,又看着她离家出走的啊。”
“那你没做些什么吗?”
陆衣禤振奋地说,
“那时候,所有人都指责她,就我一个人大力支持!她受了我的鼓舞,更加坚定地反对‘血脉论’了!离家出走也是我出的主意。”
“……天狩殿下,你实在是太屑了。”
“屑?”
“跟没品一个意思。”
“又学到了一个新词!”
“屑中之屑。”
陆衣禤又叹了口气,
“但看来安漾也终究败给了‘血脉论’。”
“怎么说?”
“因为她自交诞下了你。”
吕仙仪听到这句话,直接头脑炸裂,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说:
“我只是我妈一个人生的?!”
“啊?你不知道吗?”
“我当然不知道!”
陆衣禤尴尬地说:
“我还以为安娴跟你说了呢。”
她挠了挠脖子,看了看远处的风景。
吕仙仪崩溃地捂住脸,
“我爸原来是接盘侠吗!”
她受不了这个事实。
陆衣禤干笑一声,
“往好处想,你要是真的是你娘跟一个男人生下来的崽。那你爹肯定是活不了了,然而,你还要接受血脉净化之苦。”
吕仙仪充耳不闻,只是发怔地自言自语:
“难怪从小我们家就不受吕家待见……原来是我的身份存疑,我妈跟我爸是表面婚姻啊!难怪我妈离开了,他连伤心都没伤心一下……”
陆衣禤感受着吕仙仪持续不散的负面情绪,拍了拍脑门,心里滴咕,
“哎哟,不该多嘴的。”
她轻声安慰,
“小妙妙啊,其实没那么坏,你这么想啊,最起码,你比天武氏族的其他人,要多一个名义上的爹啊。从这个角度来说,你可比她们幸运得多。她们可是从小只感受过母爱,没感受过父爱的哦。”
然后,吕仙仪更难过了,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陆衣禤一看形势不对,立马自怨自艾地抽泣起来,
“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多嘴的,让你难过了。呜呜呜……”
她这率先一哭,反而让吕仙仪哭不出来了。
瞧着这位长辈令人恼火的样子,吕仙仪立马捂着脸说,
“够了够了,别给你们天狩一族丢脸啊,还有人看着呢!”
“你不难过了?”陆衣禤立马收了哭脸,全然看不出一点伤心难过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