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有一点说得非常对。
仙界是棵树。
乔巡也是在完成了对仙界的洞悉后,才发现这个事实的。
只不过,这棵树跟具体世界里有树根、树干、树枝、树叶的那种生命不太一样。
这棵树,是一个庞大的空间集群。换言之,大量的空间,因为某种原因,聚合在一起,形成了树的模样。
这棵树,正生长在虚空之中,承载着核心神话世界——仙界。
人间,是树上的一片叶子,天庭,是树上的一片叶子。
然而,仙界树上,除了人间和天庭外,还有繁多到无法计数的叶子。它们跟人间与天庭一样,依附着仙界树这个庞大的空间集群,缓缓运转着。
某一片树叶里,也可以说是庞大空间集群的某一个空间里。
仙意盎然,仙术缭绕。
悬立在空中的某个浮空岛上,修建着连绵成片的宏伟建筑群。从远处看上去像一个容积非常大的朋克城市。但仔细一看,每样建筑,又没什么朋克的味道,也不过是梁、柱、门、窗、墙……
建筑群自下而上,以金字塔的方式排列。
最上方的“金字塔尖角”处的一座行宫里响起虚幻缥缈的声音,
“话说,天庭跟人间的通道打开了。”声音是女子的声音。
行宫里,不见人,只闻声,
“原因呢?”
“嗯……从表面上看,是负责监管人间的仙班众向人间注入了他们本身的仙术能量。然后嘛,让本来退化的人间,重新升华为仙级空间了。”
“嗯?”
“我知道,这听上去很蠢。但我观察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
“天庭出叛徒了吗?”
“不知道。不过,这倒是跟我们没什么关系。我已经在内部排查过了。”
“嗯,你很令人放心。”
“我们要做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用做。天庭当然不会由着这般下去,会想办法解决的。只要守住天门,不让人成功进入,也倒不对对他们的仙班造成冲击。”
“会不会有人强闯呢?”
“……成仙,是很多人毕生的追求。如今这唯一的机会摆在面前,当然会有人强闯。”
“我们就不能去使点绊子吗?比如,帮助某些人强闯天门。”
“不必。天仙跟真仙虽然不相来往,但也不是打生打死的敌人。守住仙班对天庭可太重要了。犯不着因此落下什么深仇大恨。何况,我也想看看天庭养的那个起源生命到底能不能把起源熔炉重铸出来。”
“如果成功了呢?”
“那可就太有意思了。散落在有限世界的那些尘埃们,都将闪耀光芒!”话音的主人语气逐渐有些昂扬,“天狩殿下,难道你不期待看到群星闪耀之日吗?”
被唤作“天狩”的存在沉默了一会儿,
“安娴,你就不怕那会是仙界的末日吗?”
“末日……我不在乎。”
“……天武一脉的子子孙孙你也不在乎?”
“不在乎。”
“那你又何必把仙仪带回来。”
“她的母亲安漾逃避血脉的使命,那只能由她来继承。”
“你不是不在乎天武一脉吗?又何必非要一个在其他世界生活了那么久的人从头开始。而且,她既然本姓是吕,不已然表明,她是安漾跟其他男子诞下的孩子吗?血脉,并不纯净。”
“安漾以为她找个男人,给她的孩子安个别人的姓,就能保护好她的孩子……但实际上,她只是个彻头彻尾的不负责的母亲。”
“什么意思?”
“天狩殿下,我的话还不明显吗?以前的吕仙仪,现在的安妙妙,从头到尾,都只是安漾独自诞下的生命。”
“……”天狩无言以对,再也找不到什么话去批驳这位独断专行的天武了,只不满地说:“你一点取名的天赋都没有。”
“这是她自己取的。”
“……当我没说。不过,安娴,你真的没反思过为什么安漾不顾一切都要离开仙界吗?”
“我那时又没复苏,我为什么要反思?”
“你是没复苏,但你留在天武一脉的痕迹,从没有磨灭过。你是压在她们每个人身上的一座大山。”
“天狩殿下——”
“我有名字。”
“陆衣禤,对你而言,我也是压在你身上的大山吗?”
“……”
这是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天狩陆衣禤沉默了一会儿后说:
“你简直无可救药了。吕仙仪……安妙妙,我要带走一段时间。”
“做什么?”
“给她灌输点反抗你的理念。”
“早些回来。”安娴随意说完。
她一点都不在意陆衣禤的话。毕竟,本人都没有反抗的理念,又怎么灌输给别人呢?
她也十分清楚,陆衣禤要是真的有反抗自己的意思,在自己休眠的时间里,早就把该做的全都做了。
然而,陆衣禤什么都没做,只是安静地等待她归来。
……
烨煌城外的某座悬崖边。
身着澹蓝色衣裙的女子肚子一人站在悬崖向外突出的一块巨石上。风很大,但似乎与她无关,没撩动她发丝衣裙分毫。
她静静地望着远方,眼神沉默。
直到身后传来声音,她才稍稍动了动肩膀,
“仙仪。”
她转过身,看着一身黑的陆衣禤,笑着说:
“天狩殿下,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衣禤说,
“有一会儿了。”
“一直在后面看着我吗?”
“嗯。烨煌城的风是意境风,但我看你发丝衣衫未动分毫……果然还是不习惯这里吗。”
她刚说完,吕仙仪的发丝衣衫随风而动,
“还好。已经很习惯了。”
“仙仪,不要勉强自己。”
“天狩殿下还是叫我妙妙好一些。‘吕仙仪’这个名字……”
“你要丢掉?”
吕仙仪顿了顿,微微蹙起眉。
陆衣禤说,
“放心吧,我不是安娴那种人。”
吕仙仪低下头,
“这个名字,也许还承载着我无法割舍的过去。”
“那就不要丢掉了,一直记着吧。”陆衣禤轻声说着,走到吕仙仪面前,向烨煌城外望去,“‘烨煌城’这个名字,是个很幼稚的名字。幼稚的原因也很简单,便是当年安娴刚出道,意气风发,一脑子的侠义,占了个地方,然后说要给这个地方取个霸气的名字。‘烨煌城’就开始了它的历史。问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后来功成名就,得到‘天武’尊号后,也没有改名。”
说到这里,陆衣禤不满地说,
“所以啊,她非得让你改名,我就很看不惯。太小肚鸡肠了,一点没有自己当年的风范。”
吕仙仪笑笑,
“其实没什么嘛。按照老祖宗的说法,我既然归宗了,那自然要有宗氏。总不能在一群姓‘安’的人里,冒出个姓‘吕’的来吧。”
陆衣禤说,
“你今天对她让步,明天她就会更加过分地苛责你。安娴不是个好东西,真的。我都受够她了,何况你这种小孩子。所以,不必惯着她,想骂她就使劲儿骂。”
“天狩殿下骂过你的老祖宗吗?”
“没有……”
空气一下子凝滞了。
陆衣禤干笑两声,
“额……还真是被个后辈教育了呢。”
吕仙仪轻笑着说,
“天狩殿下刚才问我要不要跟你出去,你是要去哪里呢?”
“嗯,去天庭。”
“天庭?真仙们所在的地方啊……”
“是的。”
“我们是天仙,会不会格格不入啊。”
“不会的。我们去看看热闹就够了。”
“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吕仙仪悻悻然,“我还有很多功课没做完……”
陆衣禤咋舌,
“没事,我帮你做了。你们的功课,我闭着眼睛都能做。”
“……这会不会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再说了,你难道不想去天庭长长见识?”
“额……不是很想呢。”
陆衣禤顿了顿,一把抓住吕仙仪的手,可怜兮兮地说:
“仙仪,好孩子,跟我一起去吧……我一个人太无聊了,烨煌城上上下下,只有你跟我聊得来了……”
吕仙仪看着她渴求的眼神,叹了口气,
“好吧。”
“真是个好孩子!”
“……”
吕仙仪很无奈。她觉得这位天狩殿下,怎么说也是跟自己老祖宗一个年代的,为什么就那么……不稳重呢。明明有着“天狩”这么个尊贵的称号,却很……顽皮?
她认真地说,
“天狩殿下,说好了,只看热闹啊,你不要到时候又惹出个什么事来。”
“我像惹事的人吗?”
“像。”
“……”
陆衣禤不计较,带着吕仙仪,休地一下就穿过了烨煌城的安防线,然后瞬间突破了这座属于天仙的空间,去往了仙界树的另一片树叶。
烨煌城的最高处,天武安娴静静地看着两人消失的地方,眸光清冷。
……
乔巡并没有去见蓝知微。
对他而言,在人间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座人间,对他而言,不再有任何多余的价值。
但他还记得之前答应蓝知微的“三次相助”还剩下一次……
那一次,他当然不会毁约。
不过,还不是现在。
现在的话,最重要的是进入天庭。
虽然完成了对仙界的洞悉,但是并不意味着掌握了仙界的一切信息。毕竟,这座庞大的核心神话世界,并不像天堂那样千疮百孔,到处都可以渗透。仙界树上的每一片叶子,这个庞大空间集群的每一个空间,虽然彼此联系着,但都可以视作是独立的。每个空间,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这些秘密,往往根植于最深处,不是简单的洞悉能够发掘出来的。
乔巡很清楚,自己不能像在天堂那样肆无忌惮。
仙界,相较于天堂的“具体与概念的融合”,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如今,人间跟天庭的隔绝被打破,也只是暂时的。天庭一定会尽快重新隔绝。
所以,得在这个时间,悄无声息地通过天门。
为此,他早已做足了准备。
第二天。
天刚蒙蒙亮,乔巡就叫醒了君君。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君君都修炼到成仙的地步了,还会像凡人一样睡觉。
“师叔,这么早,要干什么啊?”君君还带着起床气。
乔巡说,
“我们该去天庭了。”
“嗯?!”君君一下子精神振奋,“马上吗!”
“是的。”
“不需要再准备什么?”
“该做的准备我都做好了。”
君君兴奋地问,
“我,我我该怎么做?”
“你像昨天那样,进行天人感应,呼唤天门。等天门出来后,肯定会有守门的神仙,想方设法不让你进入。但你记住,你进入天门,是正当的,是符合天庭世界本质的,他们阻止你,反而是违背世界规则的一种行为。所以,你不要管他们,只需要一直进行天人感应即刻。天庭的世界本质,会接引你进入的。”
“进去了之后呢?”
“进去后,你立马放弃仙班,成为一名天仙。”
君君好奇地问,
“天仙跟真仙到底有什么区别?”
“真仙的仙班,是依据整个仙界的世界之根而建立起的一种体系与制度。位列仙班,就相当于你是被世界所认可的神仙。至于天仙,就是这种体系之外的仙。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真仙可以任意调动世界之根的能力,天仙不行。”
“什么是世界之根?”
乔巡知道,按照君君这好奇宝宝的性格,怕是说到明天都说不完,索性一股信息流直接注入她的意识。
君君失神一会儿后,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看着乔巡,
“我逐渐理解了一切。”
“……别犯傻了。听明白了,就别耽搁时间。”
“那师叔你呢?你不跟我一起吗?”
“我跟你一起,只不过,是另一种方式。”
“什么方式?”
“到时候就知道了。”
“为什么现在不能说?”
“嘶……”乔巡看着君君,“你这小脑袋瓜里就那么多疑问吗?”
君君眨眨眼,
“为什么师叔这么说?”
“……”
乔巡看出来了,她是在装傻充愣。他无奈地说,
“好吧,我向你保证,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哦。”
君君忽然又变成个安静而听话的乖孩子,转过身说:
“我开始了。”
她没听到乔巡的声音,再回过头……
乔巡已然消失不见。
君君小声说,
“师叔你明明知道,我就是不喜欢这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