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15日。
意大利,西西里岛。
“如果不去西西里,就像没有到过意大利。因为在西西里你才能找到意大利的美丽之源。”
夜幕降临,丛林间升起了篝火,从这里眺望东海岸,能看到果实累累的橘林,扭头向另一个方向看去,放眼都是橄榄树林。这堆篝火生在东海岸与西海岸中间,此时火中烤着一只剥皮的野兔,金发男人位于人群的最中央,像是导游一样介绍着脚下这片土地。
这句话是歌德在1787年4月13日到达巴勒莫时写下的句子,他为了寻找西方文化的根源第一次来到意大利,后来这句话成为了经典,成为无数西西里导游倒背如流的句子。
“头,你说了那么多,野兔什么时候能好?”有人搓动着手指,面色被映得火红,显然西西里的美景远没有这只野兔的诱惑要大。
“别急,一会还要撒上罗勒叶,差不多还要十五分钟。”金发男人一口流利的英文,笑容极具感染力,“可惜没有白葡萄酒了……”
“都这个年代了,头你还想着喝酒?”另一个人用法语说,他只有一只手臂,还吊着绷带,袖口被系死了。
金发男人身旁的红发女人笑着回答,同样一口流利的法语:“没看他刚才摸胸口吗?那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以前他可是雪茄不离身的!”
“头,这么懂得享受,一定是出自混血种名门吧?”有人笑了起来,那是纯粹的,不带有任何恶意的。
金发男人只是笑,不回答,也不否定。
这支小队来自天南海北,按照红发女人的说法,他们在西西里的这座小岛上建立了敌后根据地。这是欧洲少有的净土,距离龙类在欧洲战场的辎重地非常近,属于灯下黑,没事可以搞点破坏什么的。
“换班的时间到了,四、十一、十三,你们去接替六、九、十。”金发男人用换了英语,他撸开袖子,看向荧光的机械腕表,“我们会给你留一条兔腿的。”
“yes,king!”三人起立,比了一个军礼,转身走入了火光无法驱散黑暗的丛林。
king是金发男人的代号,当然也有人叫他‘头’、‘老大’,他是这支小队毋庸置疑的领袖。在小队里所有人都隐瞒了真实姓名,以罗马数字相称,唯有金发男人和红发女人例外,他们是一对情侣,king的配偶,当然是queen。
“king,quenn,晚上好。”换班回来的三人,对着两人问好,眼神中无不是恭敬和崇拜。
事实上queen并不因为是king的伴侣才得到了尊重。
在战争年代,谁的武力越强、智慧越高,才能让所有人心服口服。king和queen无疑是其中的翘楚,前者接受过专业的野外生存,会侦查和反侦察,甚至还懂炼金术。小队里私下叫他‘风的使者’,这座小岛没有任何动静能逃过他的耳朵。
而queen,更是强到离谱的存在。
她能凭空生成白色的火焰,甚至还会读心和精神控制,在克隆人战争刚刚打响的那段时间,西西里岛同样遭遇了信任危机,但是被queen一个人就解决了,她那双眼睛拥有洞穿心灵的能力,可以轻易分辨真伪,小队里私下叫她‘女巫’。
没有他们统帅这支小队,整个西西里岛都不可能有活人。
“晚上好。”金发男人回以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牙齿白到令人怀疑他偷偷藏了牙膏。
“king,有没有考虑干一票大的?”有人试探性地问,“西海岸的小队刚才发来了消息,他们打算去陶尔迷转一转。”
陶尔迷是西西里的一座重要小镇,一面是悬崖,一面临大海,城市建筑在层层山石之上。从这里可以看到一个轮廓,在夜晚中,它的点点灯火和天上的繁星完全连成一片,使人分不清哪是天上,哪是人间。
“那里的守卫摸清楚了没有?”金发男人转动着手中的树枝,喷香的野兔全是油,表皮呈现诱人的金黄色。
陶尔迷是个易守难攻的据点,也是辎重小镇之一,由纯血龙类和黄金会驻扎。这座小镇附近有优渥的矿产,那是一种炼金矩阵的原材料,源源不断地投入前线,防守森严。
“摸清楚了,我们的内线说,三名纯血龙类一周前已经携带最后一批矿石奔赴前线,准备总共柏林。”
“前方的战事这么吃紧?”金发男人皱眉,“把地图给我。”
红发女人立刻从背包里取出作战地图,上面画好了标注线,其中包括龙类进攻的方向。不过他们这里由于地处一隅,消息落后,每次都需要冒险进入城镇,拷问黄金会成员,才能得到准确的情报。
“看来龙类真的准备总攻柏林了。”金发男人在上面重重一指,“连陶尔迷这样的小镇,都抽调了纯血龙类奔赴前线,目前小镇内只剩下约莫一千个半进化种?”
虽然群龙陆续复苏,但这颗星球的疆土何其辽阔,分散在全球的战场难免会在局部地区捉襟见肘。而柏林,就是欧洲最后的堡垒。说起来有些可笑,竟然是当年***留下的炼金矩阵,撑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让秘党拥有足够的时间加固这座城市的防御。
“对,只有一千个半进化种,黄金会的那帮杂碎。”咬牙切齿的语气,“内线还传来了新的情报,一批禁用言灵的人偶运送到了陶尔迷,内线给了我们地图,已经标注了分布。”
“戒律人偶……”金发男人和红发女人对视一眼,他们从对方的瞳孔中看到了无奈和缅怀。
在战争一开始,卡塞尔学院启动‘避难所计划’后,西伯利亚铁路发生了一起劫持案,大批珍贵的炼金材料被劫,其中就包括戒律人偶。龙类用了一年的时间改造、仿制这种玩意,最后成为了全体混血种的梦魇之一。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种制品存量稀少,只有相当重要的城市才会布置,这也足见陶尔迷的重要性。
“我知道了。”金发男人整理思绪,将地图卷好插回装束筒中,“让我想一想,明早给他们回复。”
“好。”
话音刚落,野兔就烤好了。十几个人当然不能只分一只野兔,另一伙人在后方正在烤面包。说是面包,也是那些发了霉不知道陈了几年的小麦,都是在地窖里挖出来的,烤出来又黑又硬,但是顶饿。
“吃饭了!”金发男人喊了一声。
密集的人影向附近涌动,有人依次分发黑乎乎的面包,而金发男人则是用猎刀均分了兔肉。晚餐很简单,每人两块面包,两块兔肉,一碗汤,还有发酸自己酿制的果酒。
他们围着篝火,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夜晚。
最先结束用餐的是金发男人和红发女人,他们结伴到溪边刷碗和刀叉,毕竟这个时候没有服务生代劳这项工作。
“今天晚上的面包,我吃到沙子了。”金发男人又换上了中文,在红发女人面前,他不用一直保持着如大理石雕塑般的严峻面孔。
“我也吃到了,有的吃就不错了。”红发女人耸耸肩,“谁叫我们的厨师长在上次的行动中死了呢?”
谈起死亡,这伙人已经看淡了,毕竟谁都会死,有可能就是下一秒。
“不说这个,”金发男人不想谈这个话题,“你说我们要不要同意他们的联合?进攻陶尔迷小镇?”
“看你喽,你是老大,我们全听你的。”红发女人耸耸肩,她知道未婚夫的忧虑。
进攻陶尔迷不可能毫无牺牲,可目前战争的局势令人一眼看不到尽头,占领这座小镇是没有未来的。这并不是大反攻或者僵持的局面,目前人类阵营呈现被碾压的态势,一个文明对另一个文明的战争,极其残酷。
“我的意见是以破坏和抢夺物资为主,不要正面对抗黄金会的锋芒。”金发男人回身望着不远处的篝火堆深深望了一眼,“那次错误,不能再犯了。”
“你的判断不是非常正确吗?”红发女人微笑,“我一直相信你的决定。”
“谢谢。”看着那双瑰丽的红色眼睛,金发男人松了一口气,他顾不得河边的湿润,一屁股坐在地上,仰望星辰,“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被压力压垮了。领袖,真不是这么好当的。”
这句中文最后变成了一句长长的叹息,声音越来越淡,只剩一个口型,那是她的名字。
“咦,肉麻死了。”红发女人佯装抖落身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同样念出了他的名字,两人在夜色下紧紧相拥。
如果有懂中文并且能读懂唇语的人目睹这一幕,会发现他们互相念出的两个名字分别是‘诺诺’和‘恺撒’。
“如果给你重来一次的机会,你会从飞机上跳下去吗?”女人问。
“当然会。”金发男人毫不犹豫地说,“在这里,我才能感觉到作为一个人活着,而不是某个家族的继承人,或者其他什么身份,只是我自己。”
战争开始的时候,恺撒正在波涛菲诺的酒店度假。
他是被诺诺叫醒的,用叫这个词并不准确,早上五点多,诺诺用精神之火融化了门锁,急匆匆的动作吵醒了他。
彼时恺撒睡得迷迷糊糊,他好不容易邀请女朋友来波涛菲诺度假,心说他们的关系莫非要更进一步了?于是他睁开那双天蓝色的瞳孔,张开双臂,给女朋友留了一个位置。
结果甩在他怀里的是一部手机。
那是纳斯达克大屏上洛基的演讲,恺撒顿时睡意全无,连忙清点武器,同时他接到了叔叔弗罗斯特的电话——原地待命,准备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一个星期以后,自由女神像被更换成洛基的雕塑,在群龙袭击卫星时,他们两个在撤退的飞机上带着伞包和武器、药品跳伞,完全放弃了这个撤退的命令,准备保卫脚下的土地。
一开始他们的确是因为叛逆或者和家里对着干而参与了这场战争,但后来,火与血的洗礼让他们成为了真正的战士。恺撒·加图索,这个从小衣食无忧的公子哥,终于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你呢?”回答女友的问题后,金发男人又问。
他此时盯着河面,清澈的河面上倒映的人影一点也看不出这是曾经的恺撒·加图索了。脸上被抹了迷彩似的油墨,璀璨如黄金的头发黯淡得变成了土黄色,好似刚从被炮火洗礼的战壕里钻出来。只有那双天蓝色的瞳孔,是过去与现在唯一没有改变的。
至于诺诺……依稀能看到卡塞尔学院红发女巫的一点影子,剩余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伊丽莎白·伯德。(注1)
“那就不好说了。”红发女人故意仰起修长地脖颈,执意和未婚夫反着来。
“我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金发男人怔了片刻,然后像一只老虎靠近猎物那样,狞笑着靠近未婚妻。
“我投降!我投降!别来那一招!”红发女人很快败下阵来,躺在未婚夫的怀里喘着粗气,鼻息加重。
她都快忘记上一次这么开心是什么时候了,要是按照正常的时间推算,他们两个还没大学毕业吧?
金发男人心满意足地搂着未婚妻,与她一同抬头眺望璀璨的星河,“要是……要是能获得更多的国际信息就好了,听说庆安堡垒发动了紧急动员令,那里已经岌岌可危了。”
“我估计柏林也快了。”红发女人说,“要是我在国内,估计也去庆安市集合了,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金发男人当然知道未婚妻惦记的‘她’是谁,当然是同住一个寝室的好闺蜜苏茜。他用力地握住未婚妻发白的手掌,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时候承诺没有任何保障,只能对天上的群星祈祷那群熟人还活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
“抱着我,还想别人,尤其是男人,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红发女人忽然掐了未婚夫大腿一下。
金发男人无奈地笑笑,对于能读心的未婚妻,他当然隐瞒不了,“好吧,我想想那位宿敌……也无可厚非,毕竟国际上很少听到他的名字,倒是路明非如雷贯耳。”
“哼!”红发女人用鼻子吐气。
“老大!老大!”远方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金发男人推开未婚妻,立刻换上了威严的面孔,扭头问道,“什么事?”
联络员也顾不得露出男人都懂的揶揄神色,也不想打扰这对情侣的约会,但事态紧急,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发痒发涩:
“柏林……柏林堡垒陷落了!欧洲的防线,全线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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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伊丽莎白·伯德,维多利亚时期著名的女摄影师、女探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