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你来跟他们说。”
路明非的嗓音低沉到像是快要哑了，面对当年并肩作战的伙伴，没有任何动容，而是交给了拥有言灵·天演的伙伴。要是这场战争结束，他这一手变声技术足以充当蝙蝠侠的国语配音。
“yes，boss。”苏恩曦用枪口指着林枫的头,用眼神扫视这群惶恐不安的人。
苏是她的代号，boss、老板之类的领导称呼是路明非的代号，零和酒德麻衣的代号分别是三无和长腿。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不会使用真名。
而路明非这个boss也是名副其实的，当年老板最后的一次通话中，特别强调路明非的权限是无限,换句话说路明非邀请她们三个一起滚床单都不会被拒绝,更别说指挥作战了。
“你叫林枫是吧？身份、职务、为什么躲在这里、这座城市究竟发生了什么？”苏恩曦冷笑着抖动枪口，“你说一句假话,我就杀一个人。至于你想反抗，也不妨试试。”
林枫苦苦地笑了一声，当即举起双手。
身为滨海市混血种世家联袂推荐的负责人，识时务是最基本的素质，何况他受了重伤。由于缺少药品，脸颊上瘦得只有一层皮贴着骨头，眼窝深深塌陷了进去，塌陷的附近说不出是淤青还是漆黑，看上去已经油尽灯枯了。
“我说，别对这些无辜的人下手。”言灵被限制，林枫现在的体魄还不如一个乞丐，他回头下令，“大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苏恩曦对这个识时务的家伙很满意，“第一个问题。”
“我是滨海市混血种林家的长子，人称‘长门林枫’，隶属于‘龙门’的一员,负责联络军队与混血种，并指挥调度混血种对于龙类的入侵，同时也是军方驻滨海市的特别顾问。”
“呦，还是一个了不得大人物，但你现在可不像一个大人物啊。”苏恩曦冷笑着。
龙门是国内一个神秘的混血种联合会，类似与国外的‘秘党’。而想要成为一座城市的负责人，毫无疑问在战争没有开启之前，他的权柄在这座城市是非常高的。
“说说吧，你这大人物不跑到后方待着，在这里干什么？”苏恩曦接着问。
她故意泄露了部分信息，诸如这支小队对境内的混血种势力和当今的局势并不清楚，当然他们的确也不清楚，一路上就没见过几个活人，碰上了都是一帮心里不正常的疯子，用什么方式审问都不会说。
死亡，对绝望的他们反而是归宿。
“你们是从边境来的？”林枫稍稍眯起眼睛，他那双瞳孔很亮，似乎燃烧着火焰。
苏恩曦对天开了两枪,吓得那些蹲下的人抱着头嘶叫起来。她淡定地吹散枪口的硝烟，“是我问你问题,不是你问我问题。下一次可就不是放空枪了。”
“我没有恶意。”林枫微微蹙眉，“大家不妨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们没有开枪杀死所有人拿走物资，说明你们还有底线。你们没有把我们押解出去，也没有联络‘黄金会’的人，说明你们没有站在龙类这边。你们甚至不知道国内当今的局势，只能说明你们从边境回来，是境外或者散落的混血种。”
苏恩曦微微有些吃惊，她不得不承认林枫有两把刷子，而且看他潮红的脸，估计现在还在发烧。竟然能通过这些问题来反推测他们的情报，倒是有些小觑这个中年人了。
不过承认是一方面，心里不爽也是真的，商业谈判中弱势的一方都不敢提要求，何况是这个特殊时期？不过她还来不及发作，就幽幽地闭嘴了。
“我们站在人类这一边，正如你所说，对当今的局势并不清楚。”路明非难听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崩了出来，“不过你也不要奢求什么，现在的局面是，我们问，你答。”
“好。”林枫一口咬定，在心里默默将几人划定为人类守序者。
战争进行到今天这个地步，人类阵营已经被划分成几个分支，其中人数众多令人不齿的当然是背叛者，加入了龙类创建的‘黄金会’。剩余的部分当然是反抗者，而反抗者又划分若干个阵营。
有人类守序者，这是遵循部分人类社会准则，反抗龙类；有人类逆征者，厌恶龙类、厌恶混血种，甚至会出卖混血种的消息给龙类；还有人类邪恶者，他们反人类、反混血种、反龙类……当然也有不反的，诸如此类的派别五花八门，颇有些上世纪各国思想狂潮的一幕。
“滨海市是陷落比较晚的一座城市，直到去年十一月份，我们才接到‘世界之脊’的命令，勒令我们退守庆安市。滨海市的炼金矩阵已经无法继续运转了，龙类用三代种的血污染了地基，再加上食物、水源的陆续告罄，炼金矩阵无法支撑，沙灾马上可以肆虐滨海市境内。”
苏恩曦面色一紧，龙类竟然舍得污三代种的血？这可不是一个好消息。
至于‘世界之脊’，应该就是国内人类势力的大本营，位于高原或者喜马拉雅山一带。炼金术士们可以借助险峻的地势发挥‘堪舆学’的力量，是人类世界最后的净土，也是洛基的眼中刺。
“继续说。”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们在撤离的过程中遭到了伏击，有人出卖了我们撤离的路线。”林枫眼中的憎恶简直要溢出来，他剧烈的咳嗽，上气不接下气。
“当我们到达安全地清点人数时，足足少了一小半。全市三百多个避难所，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撤离。龙门给我们发来了新的命令，携带‘避难所’，去拯救那些被困的人。如果救不出来，就凭借‘避难所’深入敌后，潜伏，等待命令。”
路明非的眼睛非常认真，他盯着林枫：
“为什么龙门让你们在沦陷的城市打游击？这不符合逻辑。没有群众基础，龙类也不是鬼子，你们这些人有什么用？能干什么？”
这两年多没什么娱乐活动，路明非唯一的爱好就是读书，什么《游击战》、《持久战》……他都快成半个专家了。
“根据龙虎山张家和松阳叶家冒死进入陷落的城市探查，得到了一个结论。那些被沙灾席卷的城市全部荒芜了，没有生命，洛基会在城内命令龙族的炼金术士构筑炼金矩阵，用意不明。根据地脉的走势，这些炼金矩阵都是相连的，每一个独立的炼金矩阵都会连在一起，最终组成一个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超大型炼金矩阵。”林枫公布了一个惊人的消息，“沦陷的城市内有不少我们这种小型避难所，时机一到，我们就要破坏这些炼金矩阵，是我们唯一的意义。”
“龙虎山张家和松阳叶家……”苏恩曦在心里轻声念着，“他们的结论倒是有说服力。”
龙虎山张家和松阳叶家，其先祖分别是命名言灵·剑御、言灵·天地为炉的张道陵和叶法善。这是国内两个拥有悠久历史的炼金术家族，并不逊色弗拉梅尔和哈拉尔一脉。
谷籍
“然后呢？你们这群人回来之后呢？”苏恩曦又问。
“回来之后，我们发现有不少混血种帮助疏散平民，还有一部分人与龙类交战。我不能说出他们的名字，在他们的掩护下，我们分散进入城中，我正好遇到了滨海马家的人。”林枫把目光望向那个被枪托敲晕晕倒在地上的马明三。
路明非用一丝余光眺望老同学，姑且相信他是真的吧，没想到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是混血种，还是混血种世家的人。
“马家这代的长孙正在仕兰中学就读。”
“仕兰中学？”苏恩曦佯装不知。
“就是滨海市一座私立高中。”林枫也没有多说什么，“按照关系，他得叫我一声叔叔。他说有不少同学都和家里人失去了联系，躲在他家的避难室，能不能想办法把他们带走，或者改造一下避难室。我们进入避难室开启炼金矩阵后，沙灾到了。”
苏恩曦心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里就跟路明非的同学见面会一样。
原来是那个马明三的小子当初显摆，不少人都跟路明非一样记住了，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获救了。
“你们就在这里生活了半年？”
“是的，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们不能外出。”林枫的咳嗽声更加剧烈了，甚至跟施耐德有一拼。他紧绷的躯体开始摇晃，似乎是坚持不住重伤未愈的身体。
“根据‘世界之脊’发来的消息，龙类会定期派来巡查这些陷落的城市。他们找不到我们，我们也不能随意外出。”
苏恩曦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一点，“你们还能联络到‘世界之脊’吗？”
林枫一屁股瘫坐在地板上，满头都是汗，“联络不到，通讯是单向的。上个月‘庆安之战’爆发后，精神波动干扰了我们的通讯。我们不知道外界的情况，不知道庆安究竟有没有陷落，它要是陷落了，我们在南方最后一道防线就会失守，龙类可以长驱直入，危及最后的净土。”
“你烧得很重。”路明非慢慢蹲了下来，视线与他齐平，“这里没有药吗？”
“抗生素早就用完了。”有女孩壮着胆子说，手里还捏着一块绢布，已经皱皱巴巴得不成样子，“林负责人把最后的抗生素留给我们了，他说以他的体魄能撑下去。”
说话的人是小天女苏晓樯。
路明非点点头，对于这个老同学没有太多的表情。他依次扫过这群人，几乎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担忧的，除了他们自己的安全，再就是林枫的身体。
这里和他在边境见过的小型避难所不一样，负责人没有以绝对的权威弹压一切，那里的食物和药品、饮用水都是优先供给混血种。而这里他的那些普通人老同学，虽然瘦了好几斤，但看得出营养勉强充足，倒是几个能发动言灵的混血种，面黄肌瘦营养不良，疾病缠身。
“为什么？”他用沙哑的声音问。
“因为避难所需要所有人的‘精神’支持，混血种的人数少，普通人的人数多。我们可以咬牙挺一挺，其他人可挺不住，他们挺不住，这个避难所就消失了。”林枫虚弱地笑笑，“看没看过《蜘蛛侠》？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苏恩曦撇撇嘴，很想纠正这句翻译。
“withgreatpowerorgesgreatresponsibility”这句话广为流传的翻译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power’这个单词可以指代‘权利’和‘能力’两种意思。它的真正翻译应该是‘能力越大，权利越大，责任越大’。
那种通俗版本的翻译也不能说不对，毕竟要是翻译成‘能力越大，权力越大’，估计翻译就要被开除了。
不过苏恩曦想想还是算了，这样的人虽然傻，但是也傻得很可爱。罗纳德·唐、夏弥不都是这样的人吗？
“把我们的阿司匹林给他两片。”路明非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说。
苏恩曦没想到路明非也是个傻子，过去的一路他杀伐果断，非常精明。
虽然他们这支小队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药品还算充足，但这玩意没有人会嫌弃多，毕竟‘不要死’能治愈外伤，内伤可治不了。
何况他们这次来可是来拿补给的，怎么补给没拿到，还送了两片药出去？
“好的，boss。”苏恩曦在心里咒骂了路明非愚蠢十万八千次后，虽然不情愿，还是从包里取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瓶子，取出两片药给他。
避难所顿时小小的骚乱起来，甚至有人眼睛都红了，阿司匹林在避难所里几乎相当于生命，这些人竟然愿意送出这种珍贵的东西？
路明非看着林枫用矿泉水把这两片药咽了进去，面无表情地说，“你们的坚守是有意义的，我相信会有看到曙光的那一天。”
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这是撤离的信号。
苏恩曦把指着林枫眉心的枪口收了回来。路明非救林枫的用意很简单，他这个负责人不能死，死了这个避难所就会失去绝对的权威，甚至不用言灵·天演，用普通的思维稍加模拟就能看到最终的结局。
——他们会争抢食物，秩序混乱，最后暴露，无法完成‘世界之脊’交给他们的任务。
“我们走。”路明非转身撩起风衣的一角，没有食物但是获得了情报，在这里的收获已经足够了，他们要去庆安市，如果它没有陷落的话，就保卫那里。
“等等！”林枫忽然站了起来，他被人搀着，虚虚地招手，“我有话要对你说，方不方便去一个安静的地方，耽误你三分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