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伊利诺伊州山区,卡塞尔学院中央控制室。
昂热就站在窗户的边缘。
这里是值班专员梦寐以求的位置,毕竟进入控制室就像那部《华尔街之狼》的办公室,每个人从骨子里都是忙碌的,得不到半刻清闲。
唯有这个靠窗的的位置风景优美,运气好的时候能呼吸到凉爽的夜风,当偷懒时望向窗外,月光如银色的大海降临在云层上。看着一幕的专员嘴角就不自觉地勾起了,仿佛置身在银色的大海中夜泳,疲惫的心灵和肉体都得到了洗涤。
是为数不多的心灵慰藉。
但此刻卡塞尔学院的校长站在这个位置前,一轮圆月挂上天空,清冷的月辉带来了无尽的孤寂。冷风扑在脸上,它们似乎漂洋过海,带着北冰洋的凛冽和海风中的腥味。
他的手无力地垂着,面容冷峻。
在前方那台诺玛的主控电脑前,曼施坦因愤怒地一锤桌面,已经冷了的咖啡巨震,褐色的水渍迸溅到附近的纸质文件上。
风纪委员会主任和校长的心情都不太好,yamal号已经失联了半个小时,在那张巨大的3d模拟地图上,所有专员的编号都是熄灭的。
这种罕见的事情在历史上只发生过一次,那就是不久前日本分部的‘叛变’。而如今这个噩梦重演了,所有的专员,断线。
断线并不代表着叛变,何况那艘船上拥有心志如铁的施耐德教授,就是卡塞尔学院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叛变秘党,执行部的负责人也是一手推着他的呼吸设备,另一只手握着博莱塔手枪,清除那些叛党分子。
所以两位校方的高层,最担心的是这艘破冰船全体覆灭了。
是的,专员集体断线还有另一种可能,那就是遭遇龙类复苏而全军覆没,这样的事在秘党的历史中也发生过寥寥数次,并不是没有前车之鉴。
此刻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位于yamal号的诺玛分机还在正常的工作。
这是出发前学院复制了诺玛的核心代码,将半个学院秘书搬到了那艘破冰船上。它就像诺玛的姊妹,可以独立运行,但大多时候信息流是双向透明的。
现在信息流虽然变成了单向透明,可那台主机的参数还保持着正常,这说明极有可能是通讯受到太阳黑子的爆发或者电离现象,才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目前卡塞尔学院本部所能做的,就是祈祷,以及等待,这两项最普通不过的事情。
“看,快看!”
不知道是哪个实习生大喊了一声,所有人都抬头望向空中的那张3d地图。
地图上那艘破冰船本来是暗淡的,只有钢铁的骨架,没有任何光点。可现在那些光点凭空出现,就像一只只在夜空里忽然飞起来的萤火虫!
几乎是转瞬之间,那艘破冰船被亮色的光点填满了,诺玛也有条不紊地念出了恢复联络的专员标号。
“校长。”大荧幕上的图像忽然改变,执行部的负责人施耐德出现在中央控制室内。
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冰海,他位于一间灯火暗淡的小屋子里,孤身一人,面容是说不出的冷峻,声音一如既往的沙哑。
“施耐德。”昂热长长松了一口气。
片刻之后中央控制室忽然爆发了狂欢,每个人都大笑着鼓掌,彼此拥抱欢呼这次任务的胜利。通讯恢复了,那就说明yamal号完美地完成了任务。
“我需要安静的空间。”施耐德说,他仿佛不是在万里之外,就是站在中央控制室内。
被那双浑浊的眸子扫过的专员,他们身体的肌肉都僵硬了,庆祝的笑容还挂在嘴角,脊背幽幽地冒凉气。
“好了,先生们,庆祝可以到外面。”昂热拍了拍手掌,“中央控制室,清场。”
清场的命令下达后,大多数人没用三秒钟就把手头的任务进入托管状态,全权交给诺玛负责。他们沿着安全通道离开控制室,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位叱咤风云的老人。
曼施坦因就是其中的一员,他位于队伍的最后方。
本来风纪委员会的主任以为这个清场的命令不包括自己,但是随着施耐德冷峻的目光,校长也挥手示意他离开。
他这才明白这次汇报的重要性,绝对不是普通的获胜那样简单,否则他绝对不会没有资格旁听。
“施耐德,可以汇报了。”等到所有的专员撤离干净,中央控制室内只有机器打印的咔咔声,校长终于开口了。
“救援计划完美成功,我们救回了格陵兰冰海行动的全体成员,他们现在正接受专业的治疗。”施耐德用沙哑的声音宣布了一个好消息。
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但是昂热却没有笑,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超乎自己的想象,否则施耐德不会如此郑重。
这个情况颇有些像网上流传的那个段子——传递信息的人会告诉你有一好一坏两个消息,一般人都会选择听好消息,而接下来就是坏消息。
虽然施耐德不会明显的说出来,但是他的处事风格在此刻不知不觉地向那个段子靠拢了。
“我们的阿瓦隆岛登陆计划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奥丁被杀、瓦尔哈拉宫的英灵们死亡、利维坦生死不明……”执行部的负责人继续汇报。
他说了一长串足以载入历史的功勋,哪怕昂热拥有面对以外的心理准备,那张脸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可功勋的最后,表示转折的两个字,让校长的心情跌入谷底。
“……但是,我们需要面对新的敌人灰之王洛基,他用言灵·世界放逐了陆离,这位教授目前生死不明。”
“言灵·世界?”校长呆住了,他从未听过这个言灵的效果。
昂热立刻调出了那张联络图,果不其然,在yamal号上所有人的编号都点亮了,包括那几位断线的专员,都从2001年开始进入的断线状态转为在线。
可这些专员中,唯一没有c-0418,这是陆离的执行标号,在这串字符的末尾显示着‘off-line’。
昂热看着数百道数据流中唯一处于‘off-line’状态的那股编号,心情沉到了谷底。
他再清楚不过诺玛的判断方式,这不是手机没电那么简单,而是全世界的范围内,都没有陆离的电子邮件、手机网络、信用卡信息……
以往的认知中,断线状态的专员不是死了就是叛变了。但无论是谁都不会相信陆离死了或者叛变。福尔摩斯曾经说过——排除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即使再不可能,那也是真相。
“他……离开了这个世界?”昂热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抽搐了一下,沟壑纵横的面皮像是老树开裂。
“是,根据我们的推算,陆离应该是被放逐出这个世界。”施耐德轻声说,他忽然扭过头,面向大海,海上升起了一轮圆月。
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中,执行部的负责人心生预感,那位年轻的教授现在是不是也正在抬头观望这轮明月?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昂热惊呼,每个字的发音都带着沉重,“我一直以为奥丁能让所有人忘记一个人的言灵就过于可怕了,没想到龙类的终极奥义是……时空,他们真的能改变时间!”
一个冷颤缓缓地打出,昂热,包括很多人自以为了解了龙族。
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位于食物链顶点的种族,藏着太多的秘密了,人类就是自大的夜郎国,永远无法窥见这个种族的全盛时期。
“封锁消息,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陆离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短暂的惊愕后,昂热以冷漠强硬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这个命令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宣布这个消息会给混血种社会带来恐慌,同时对于卡塞尔学院也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不说秘党内部本来就是派系林立,外部以汉高为首的混血种家族也虎视眈眈。卡塞尔学院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至宝,可现在这个守门人离开了,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
卡塞尔学院不畏惧挑战,但也没必要招惹一些没必要的麻烦,何况是大敌当前。
“我明白,yamal号只有我们的王牌小队知晓内情。”施耐德说,“我封锁了消息,怕打击专员们的心理情绪。”
“干得漂亮。”昂热不留余力的称赞,“统一口径,陆离去追踪灰之王洛基,将这件事的保密等级上升到sss级。”
“sss级的预案吗?我明白了。”施耐德长叹一口气,“另外还有一件事,尼德霍格的骨殖瓶也一起被放逐了,根据楚子航与夏弥的陈述,陆离临走前在他们的身上留下了定位的坐标,不知真假。”
“好,保持联络,等你们回到学院。”昂热这次的回答言简意赅,关闭了通讯。
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黑卡,缓步走到诺玛主控台,用指纹解锁了卡槽。随着幽冷的绿光闪烁,整间中央控制室进入了特殊的状态。
随着黑卡的划过,昂热冷声说:“诺玛,将陆离被放逐出这个世界的保密程度提升到sss级。”
“是。”清冷的女声说。
中央控制室内忽然掀起了狂风,那是诺玛的风扇运转,就像一万个施耐德同时呼吸。关于一切的数据都在清除,录音、录像、查询资格……
sss级在卡塞尔学院的历史上从未开启过,执行部下发的任务最高等级就是‘s’,保密程度已经超乎想象。校董会直接发布的命令是‘ss’级,学院无权过问。
而‘sss’级在诺玛的数据库中只有一个预案,历代的秘党领袖才有资格发布,正常情况被用于‘诸神黄昏’,也就是黑龙尼德霍格的苏醒。就算有人能入侵eva的底层数据库,也无法知晓事情的原委。
完成这一切后昂热大步离开,到了门外他已经换上了一副笑容,那是胜利的、得意的笑容,让所有聚集在图书馆走廊等待的专员们心头一震。
“我们胜利了!”昂热只说了五个字。
所有焦急与不安全被甩在脑后,专员们发了疯一样拥抱、狂欢,他们见证了历史,彼此拥抱、行贴面礼,顿时让图书馆二楼的走廊化作热络的海洋。
混在人群中央的曼施坦因教授也如释重负地笑了,他轻轻抱了抱奥托教授,对方大力拍打他的后背,差点把夜宵都吐出来。
面如菜色又秃顶的风纪委员会主任只好将他推开,却忽然注意到昂热并没有参加这场狂欢,而是一个人顺着墙角离开了图书馆。
他与热络的人群格格不入,就像一只疲惫的猛虎,孤独又强大。
“校长这是要去哪?”曼施坦因用仅能自己听到的声音问。
忽然雨声降临了,淅淅沥沥的雨丝拍打在走廊胡桃木的长窗上,凉意袭来,但是每个人的心底都燃着火焰,这场雨对他们来说可以忽略不计。
昂热就这样淋着雨,孤独地走上某条小路,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当校长的身影再次出现,是被钟楼橘色的灯光照亮了,他推开门,沿着楼梯走上了钟楼的阁楼。老牛仔的房间一如既往地脏乱差,他本人握着酒瓶醉醺醺地躺在沙发上,和过去的几十年没什么区别。
“呦,昂热,你怎么又来了?”副校长肥胖的身躯在沙发上蹭了好几个褶皱,他捂着脸,“这次又有什么事情要麻烦我?”
“你知道我的来意?”昂热有些吃惊,把西服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下摆还在滴水。
“这个时候你出现总不能是宣布好消息的吧?”副校长哼哼着,“有什么高兴的事发条短信就好了。你的表情让我想到了2001年,格陵兰冰海事件发生之后,你来找我的情景。”
“比那次还要糟糕。”昂热在茶几对面的沙发上坐好,单手握着黑色龙舌兰,往玻璃杯里面开始倒酒。
“你可别告诉我又全军覆没了。”
“这次消失的只有一个人,陆离。”昂热将龙舌兰一饮而尽,酒水下肚犹如吞了一个火球进去,“他被洛基的言灵·世界放逐离开了这个世界,能把他找回来吗?”
“洛基?言灵·世界?离开这个世界?”副校长一脸茫然,“这是流行的冷笑话吗?”
破旧电视机播放的西部影片被暂停了,阁楼里除了两人的呼吸,只有风雨打在钟楼顶部的沙沙声,就像一曲静谧的音乐。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还是昂热开口:“对,你没听错,灰之王洛基,利用尼德霍格的骨殖瓶将陆离放逐出了这个世界。”
“你是指时间与空间上的双重离开?”副校长拍了拍自己的酒糟鼻,“天哪!我一定产生了幻觉!”
可是昂热不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好吧,败给你了。”副校长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那样低下头,收起了嬉皮笑脸,“我无能为力,龙类能更改时间只是我的推测。现在这个推测被证实了,任何努力都无济于事,这是超越龙王的权能。”
沙发上的老牛仔回答得飞快,还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他始终没有抬头,就像没有感情地朗读课文。
“没有……任何办法了吗?”昂热问。
“倒是有一些办法可以尝试,毕竟是我的副部长,他离开了我也蛮难过的。”副校长轻轻叹气,“不过这个准备时间是漫长的,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看见老友难得的正经,昂热缓缓坐直了。
“给学生们放假!”副校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