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塞!”这是路明非下了飞机的第一句话。
“你看见什么了?能别跟没见过世面一样吗?”芬格尔打着哈欠从飞机的舷梯上下来,正好撞到了室友瘦削的肩头,迟疑三秒后发出了同样的感慨:“哇塞!”
陆离提着巨大的行李箱位于队伍的后方,放眼眺望,也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发出了感慨。
时间是2009年12月17日,距离圣诞节还有八天,他们今早搭乘飞机从芝加哥出发,于下午抵达阿伯丁,这是苏格兰的最大的港口城市,也是前往格陵兰冰海的中转站。
这支小队之所以心潮澎湃,是因为阿伯丁独特的建筑风格。
英国的城市大多是土黄色的建筑,而这座石油与航海的重镇则由大理石建成,整体呈银灰色。这是一个冷色调,如果说雾都伦敦常年给人一种朦胧感,行走在这里则是略带压抑的独特韵味,银灰色是工业化的颜色,当天气阴沉时这一幢幢建筑好像被涂上了石油。
“世界真大啊……”路明非的这声感慨不无道理。
这个世界上许多城市都有独特的风格,但如此高度的工业化颜色世所罕见,他已经去过不少地方,可每次来到一个新地点都会觉得自己是如此渺小。
“等我们回来,可以让你们看个够。”沙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陆离回头,他的背后只有一个人,推着氧气小车的施耐德教授,这次执行部的负责人亲临一线,负责调度、指挥、协调等工作。
“是!”身穿黑色作战服的学生们纷纷敬礼。
对于施耐德教授,大多学生的害怕是多于尊敬的,但是今天他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仍旧是病恹恹似乎随时都可能死于肺炎,但是他的眼神却极其明亮,就连肌肉都是红扑扑的,身体内仿佛蕴含着用不完的干劲。
学生们这才发现施耐德教授的身材也是蛮好的,肌肉的线条分明,棱角有力。
“我们走吧,去港口。”陆离说,当地分部已经派车来接他们了。几辆加长林肯已经泊在机场外,是秘党一贯财大气粗的风格。
在路人的赞叹声中,林肯车队涌入了街上的钢铁洪流,三拐五拐,人行道颇为冷清,渐渐只有民宅和高楼矗立,通往港口的路几乎看不到什么人。
“真浪费啊!”路明非趴在车窗上,目光却眺望在上空。
“是挺浪费的。”陆离随意地回答。
上方的路灯还未熄灭,不知道是天气不好路政部门特意打开的,还是昨晚亮了一夜,尚未熄灭。根据推测,后者的几率比较大。
车辆距离市区越来越远,喧闹与嘈杂被甩在脑后,车内温暖又寂静,隐约能听到车轮碾过薄雪的声音。这里昨晚下了一场雪,到现在没有融化,仍旧摊在石板路上,道路两侧随处可见枯焉的灌木丛,上面全部挂着冰霜,为这个萧索的凛冬带来了的独特的韵味,也是给这支小队的见面礼。
“师妹,你怎么一直拿着那个大箱子?”路明非百无聊赖,好奇地问。
这口棺材,不,是类似棺材模样的箱子,昨夜他就在寝室见过,摆在那张饭桌的下面,他们几个人曾经一起在上面喝鱼汤。路明非已经记不清陆老师是什么时候搬到寝室来的,也忘记放了多久,反正昨晚夏弥离开前特意把这个东西带走了。
“当然是有用了!”夏弥神秘兮兮地说。
那个巨大的箱子被牢牢地握在掌心,除了左手永远不离开以外,赛雪的玉腕上还有一个水晶的装饰连接着某个卡口。这样即使她松开手,别人想偷这个箱子,更无法抱起来撒腿就跑。
“什么用?”路明非又问。
这个阵仗他只在电影里见过,某国总统出行带着核弹发射器,只不过公文包要比这个小很多。又或者是抗日电视剧里,那些大特务也用手铐把自己和文件锁在一起。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里面的东西都是至关重要的。
“唔……”夏弥用一根手指撑住精致的下巴,“是一件非常强大的炼金武器,可以让我所向披靡!”
“师妹那么这么好的东西应该让大家分享才对!”与路明非并肩坐在后排的芬格尔忽然向前,在座椅的缝隙中探出一个乱蓬蓬的脑袋。
夏弥把手缩回胸口,好似谁要非礼她一样,警惕地说:“这东西又不是我研制的,师兄你想要去找教授啊!”
“陆老师,你看……不能偏心是不是……”芬格尔紧接着又搓了搓手。
“你的‘暝杀炎魔刀’不比这件武器差,你不是已经精通火系的炼金术了吗?”陆离耸耸肩。
“哦,对了,教授你把另一件武器给谁了?”夏弥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问。
“我把它留在卡塞尔学院了,一个可以掌握它的人手里。”陆离说。
卡塞尔学院,一区寝室。
莲蓬头还滴着水,卫生间内镜子被蒙上了一层白雾,一个裹着白色浴巾的年轻人正在擦头。他伸手抹去镜子上的白雾,镜面并未完全干净,不过依稀能看见那双灰色的瞳孔,水滴因为这个举动从隆起的肌肉中留下,落在地上与那一滩水洼卷进了下水道。
“罗纳德?你好了没有?”卫生间外有人喊。
“好了,别急。”罗纳德·唐裹着浴巾推开门,浑身带着一股湿气,骤然的温差让他打了一个哆嗦,连忙回到自己的铺上,卷着被子开始修眉。
室友进了厕所,卡塞尔学院已经停课很长时间了,除了必要的自习外,全校几乎都处于一种大练兵的状态,每天有八个小时都是体能课。对于学生们来说,没有什么比下了课回到寝室冲一个热水澡来缓解疲劳更舒服。
“哎呀,好无聊……”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
今天王牌小队的预备役难得放了半天假,可罗纳德·唐却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的几个朋友全都出任务了,他自己着实没有什么意思,就连最爱吃的烤鹅都不香了——他总觉得从明明的手里抢来的食物更香。
“罗兰,你说是不是要打仗了?”罗纳德·唐抻着脖子喊,卫生间内重新响起的淅淅沥沥水声,无法掩盖他低沉的嗓音。
罗兰·休曼是他的室友,b级血统,隶属于学生会。与他的关系不好不坏,仅仅局限在‘室友’这个阶段,不过两人无聊的时候偶尔也会随便聊聊,毕竟不出意外,未来的四年他们都会睡在这个屋子。
“打仗?不能吧?”卫生间内传来沐浴露滑过肌肤的声音,“有什么仗可以打?再说你的战斗序列位于王牌小队,怎么来问我这个普通人?”
室友的声音酸溜溜的,这句揶揄只有羡慕与嫉妒,并无恶意。王牌小队的专员们在校内有很多的特权,甚至可以不听执行部的调令,直接受命于校长。
“要不我跟学院打个申请报告,把咱俩的战斗序列换一换?”
“不了,你们那种变态的体能训练我也听说过,只有你这种变态的血统才能承受,我还是老老实实地当一个普通的学员吧。”
停顿三秒后,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卫生间内响起:“我靠!怎么这么热?罗纳德你又没有把热水器的温度调回去!”
罗纳德·唐无声地笑笑,在自己床榻对面挂着的镜子里看到了那张勉强算得上英俊的脸。这是他的习惯,对于普通人来说的高温对他不过是温水,只有滚烫的水才有意思,只不过可就苦了室友。
要是学院能开发出《龙珠》里能显示作战信息的设备,他的状态栏那一列赫然写着‘灼烧抗性+100,寒冷抗性-10’这样的属性值。
“我迟早怀疑哪天自己会被洗澡水烫熟……”罗兰不满的嘟囔声还在继续。
罗纳德·唐本想随便道歉几句,搁在床头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塞特娅·法斯瓦妮尔发送的短信,约他晚上去图书馆封闭教室,讨论某个炼金设备的图纸。
自从上次在炼金实验室与这个装备部唯一的女成员碰过面后,他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偶尔也会吃个晚餐什么的,大多都是讨论他在炼金化学课上制造出那种危险火药推广的可行性。
罗纳德·唐说实话不喜欢炼金实验,但没有人会跟钱过不去,尤其是绿油油的dollar。只要这种炼金武器能够实装,那么大把的专利费就会进账,每次只要执行部使用都需要支付一笔不菲的报酬,听说陆离教授就是凭借这个发家致富的,他自然也打算攒一点老婆本。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发送了一个简短的‘ok’,两人隔着屏幕热切地攀谈了一小会儿。
“我说……前几次你好歹还敷衍我一下,怎么这次连敷衍我都懒得敷衍了?”
卫生间的门被推开,同样裹着白色浴巾的罗兰翻了一个白眼,他的皮肤赤红,头发上还在滴水。
只可惜罗纳德·唐忙着和塞特娅·法斯瓦妮尔唠家常,全神贯注,竟然没注意到室友已经出来了。
罗兰踮起脚尖望了一眼,脸上出现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罗纳德·唐过了好久才发现上空有阴影投下来,抬头好奇地问:
“罗兰你这么快就洗完了?”
“我在五分钟前就洗完了。”罗兰耸耸肩,“你这次是又找到新目标了?”
“什么新目标?”罗纳德·唐连忙熄灭手机屏幕,大囧,“是工作上的事情,说了你也不知道!”
“什么工作要吃烛光晚餐?”
“总之……就是工作!”
罗纳德·唐涨红了脸,接连一些辩解的话都非常晦涩难懂,什么‘工作上的友谊’、什么‘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炼金术士之间的惺惺相惜’……
“好吧,你说了算。”罗兰在书桌前盘坐,用浴巾蹭着脚丫当中的缝隙,“要我说,那个塞特娅长得还算挺漂亮的,就是年纪有些大。”
“人家才二十七好么!”罗纳德·唐据理力争。
“可我才十九……”罗兰一摊手,他是大一新生,大一新生差不多都是这个年纪,二十七八对他们来说的确算得上一个老女人了。
罗纳德·唐撇撇嘴,没说话。他可比这帮小屁孩要大多了,无论是心里年龄还是生理年龄,十七八的小姑娘固然青春靓丽,但还是太幼齿了一点,塞特娅这个年纪正好对他的胃口。
“喏,这个给你。”罗兰从书桌上扔了一个小瓶子过来。
小瓶子从天而降,瓶身是海洋的天蓝色,只有食指的高度。罗纳德·唐狐疑地接过这个小瓶子,调转瓶身,看清了上面的英文——davidoff。这是大卫杜夫的男士香水,价值不菲,光这一瓶售价就高达五百美金。
“这是……”他打开盖子闻了一闻,是清新的海洋香调。
“前调为海水和薰衣草,中调为檀香和茉莉,后调为雪松和烟草。”罗兰解释着,“女孩一见到你会闻到海风扑面而来,等到这种香味代谢后,是浓郁的花香,最后是成熟男人的烟草味,是泡妞的利器。它的香味与你和女孩的关系是递进的,越亲密越能闻到不同的味道。”
“和女孩约会你别总是那么邋遢,既然你喜欢这种老女人,就赶紧拿下。听说她可是装备部的一枝花,可别让至今单身的阿卡杜拉所长抢先。”
罗纳德·唐竖起大拇指,“好兄弟,果然讲义气!虽然现在八字还么一撇,等成了之后请你吃饭!”
他决定暂时不追究室友误解自己的品味。什么是兄弟,这才是啊!听说有的寝室兄弟出去约会,室友会拿出最好的行头,就连珍藏的内裤都会拿出来让兄弟穿上,确保兄弟能成功。这就是罗纳德·唐梦寐以求的大学生活,这就是浓浓的兄弟情啊!
“行了,吃饭就免了,反正你注意一点,别闹出上回那个乌龙就好了。”罗兰长叹一口气。
此时罗纳德·唐已经穿好衣物,美滋滋地照镜子,香水喷雾从斜上方弥漫,他越看越就得自己真是帅气逼人。
在镜子中他的背影是乱蓬蓬的浴巾打在床头,正好盖住了床底那个银色的手提箱,它放到之后和行李箱没什么区别,甚至连锁都懒得上。根本不会有人想到,这是昨晚陆离偷偷摸摸送给他,勒令他好好保存的龙骨十字。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在罗纳德·唐看来,夏弥那种方式才是招摇,他这个完美地符合了‘灯下黑’。何况里面是森严的炼金阵法,除了他的血,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打开。
或者说,根本不会有人能关注到这个东西。
“穿哪件衣服好呢?”罗纳德·唐拉开衣柜,依次挂着的是各式的风衣、西服、夹克……他的嘴角笑着还哼着小曲,并不清楚这次约会只是一个开端,也是他走向‘孤高的罗纳德’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