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源稚生放声咆哮,他自知死期将至,生命最后的遗言是留给助理三人组的。
“哥哥!哥哥!你真是正义的伙伴啊!在你临终之前,还想着那三个废物吗?”
风间琉璃携带澎湃的杀意从天而降,从今夜开始他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尤其是到最后,对源稚生的痛恨到达了极致。
刀刃尚在半空中,它掀起的狂风已经吹飞了源稚生散乱的碎发,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血珠。
毫无疑问,在零点零几秒后,这个人就会变成鲜血淋漓的尸体。
“你就带着该死的正义去黄泉吧!”
刀光照亮了源稚生虚弱的面孔,他无力躲闪,也没有恐惧,反而抬起头,准备直面自己的死亡。
“轰!”
千钧一发之际,墙体坍塌,一道火流击中了风间琉璃,巨大的爆炸声中还有夜叉的咒骂:
“谁他妈说老子是废物的?”
他手中的火箭筒还冒着青烟,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上衣被死侍的利爪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露出靛青色的纹身来。
被爆炸气流吹飞的风间琉璃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爆炸的碎片击倒了破旧的墙体,乱石碎屑纷飞,浓烟滚滚,他转眼就被活埋了。
从鬼门关前走上一遭的源稚生惊呆了。
夜叉是很暴力没错,但这次暴力过头了吧?
“你从哪里搞到这东西的?”源稚生可不记得车上有这种重武器。
“是乌鸦叫过来的兄弟们,幸好有他们帮忙,我们才能干掉那些死侍。”夜叉说。
源稚生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助理小组,他们没有珍贵的炼金武器,一人只是配备了一把手枪,哪怕死侍在王权的领域中动弹不得,龙鳞的防御也不是能够轻易被破除的。
关键时刻还是乌鸦吹了一声口哨,附近立刻多出了三十多个兄弟。
他们穿着执行局特制的作战服,与夜色融为一体。佩戴的枪械最差也是汤姆逊冲锋枪,子弹的弹头全部是对死侍拥有致命威胁的危险品。
“我怕少主你出现意外,就自作主张了。”乌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在助理小组中,他一直担任着狗头军师的角色。
所谓狗头军师,就是比夜叉这个纯粹的莽夫有点脑子,但提供的主意大多都是不会被采纳的,有的时候反而是累赘。
不过今天,他终于没有出馊主意,虽然有些误打误撞,可还是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干得不错啊……”源稚生轻声说。
他此时正在想一个关键的问题——究竟是谁泄露了他们一行的行踪?
乌鸦叫过来的小队?小队中要是有叛徒,早就在乌鸦他们与死侍搏斗时就叛乱了。
家族内部高层的奸细?可他并应该知道这里的地点,就连源稚生都是巧合下才发现了橘政宗在这里还有住所。
“老大,我们要不要干掉这个和你很像的家伙?”
乌鸦又问,等到碎石不再滚落,尘埃渐渐归于宁静时,屋内的人都听到了废墟中有一个微弱的心跳。
这个家伙无疑也是一个恐怖的混血种。
在这样的距离下吃了一发火箭弹还未死,他的肉体防御甚至超过那些人身蛇尾的a级死侍。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外面有执行局的三十个兄弟,他们都是b级以上的血统,每个人都是精力充沛的状态,哪怕不使用言灵,手中危险的武器都足以杀死这个家伙。
“稚女。”
源稚生没有回答乌鸦的问题,甚至推开了矢吹樱的搀扶,蜘蛛切与童子切这两柄珍贵的传世古刀变成了双拐,架着他的主人一步一步走向废墟。
“哥哥,多像啊,这一幕像不像多年前你在井中杀死我的场景?此时此刻,正如彼时彼刻。”
风间琉璃靠在半截焦黑的墙壁上,他没有死去,但也受到了重创。
看样子是站不起来了,否则他不会容忍源稚生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你做错了事,应该得到相应的惩罚。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杀了很多鬼,没想到能杀一个鬼两次,还是我的亲弟弟。”
源稚生握住了童子切,手腕拧动:“再见了,稚女。”
刀锋探出,它只需要前进三尺的距离,源稚生的正义就能贯彻下去。虽然见到弟弟有些欣喜,甚至想问一问他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可一切都不可能了,‘鬼’占据了弟弟的躯体,那个软弱的源稚女再也不会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
风间琉璃根本不在意能贯穿龙鳞防御的炼金古剑,肆无忌惮的笑声再次荡漾在夜空中,他的头顶就是明媚的星河。
“哥哥!”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凶狠起来,“究竟是谁杀谁呢?”
透明的领域迅速扩张,源稚生一直忌惮的事情终于出现了——弟弟身为极恶之鬼,终于要动用自己的言灵。
他下意识地把蜘蛛切横在胸前,想要抵挡可怕的言灵冲击。
可想象中能造成地动山摇的效果没有出现,风间琉璃正在唱一首轻灵的歌。
只是他的状态不太稳定,脸上的表情在恶鬼与天使中来回闪烁,额头上的血管仿佛要爆出来,有那么一瞬间,源稚生以为自己的弟弟回来了。
领域在最终释放完毕了。
金色曼陀罗的花纹在所有人的瞳孔中成型,每个人都站在原地呆若木鸡,被带到了风间琉璃的噩梦中。
只是释放者的状态同样不稳定,脸上的表情仍是在交替,那是属于源稚女的人格。
王将的梆子声与风间琉璃的人格可以将源稚女压制得死死的,不会出现任何意外。唯一的变故就是今天上午,风间琉璃释放梦貘,被更强大的精神领域反弹,导致自己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中。
而今晚为了杀死源稚生,他不得不强忍着痛苦再次释放梦貘。
可压抑许久的源稚女人格竟然在这时苏醒了,与风间琉璃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他也被带到了多年前的梦境中,风间琉璃摇摆的眼神才趋于稳定。
“这是哪?”
雨丝打在了一行人的脸上。
乌鸦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刚才明明还在橘政宗的废墟小屋,怎么转眼间来到了一座山间小镇?
这是什么言灵?瞬间转移?
源稚生没有回答,他抿着嘴唇,认出了这是自己的老家——山中小镇。
他还记得那一天是巫女祭,从外面赶来学习巫女礼仪的女孩们提着白纸装裱的灯笼,最后她们在井中,被弟弟源稚女杀死。
“梦貘吗?稚女你还清楚地记得这一天啊。”
“老大你怎么变得年轻了?”
乌鸦忽然发现,源稚生身上的时光仿佛倒流了。
他身上的伤势全然不见,坚毅的面孔也变得稚嫩起来。虽然穿着执行局的黑风衣,但一眼就能看出是高中生。
“跟我来,要小心。”
源稚生言简意赅,从进入梦境的那一刻起,他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助理小组与支援小组只能紧握武器跟进源稚生,这对于他们都是新奇又恐惧的体验,梦貘这个言灵他们还是第一次遇见,究竟会遭遇什么?
没有人知道。
源稚生的目的地是学校里的枯井,十七岁那年,他就是在这里杀了源稚女。如今源稚女重现了这一幕,不用想也是在那里等着他。
“体育馆。”
源稚生轻车熟路,领着一众人在林间小路穿梭,最后到达曾经就读的高中。
他挥刀展开体育馆门前虚挂的锁,这间废弃的器械储藏室有人迎接,都是死去的女孩,她们空有一副漂亮的皮囊,眼中无神。
“哥哥。”在那些女孩的最后面,就是穿着戏服的风间琉璃。
“这是我为你准备的葬礼。”
他的目光倏然转冷,随着一声令下,那些死去的女孩像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那样,活了过来。
体育馆的天花板还是渗水,液体是红色的,仿佛苍天落泪,泪中有血。
所有被雨水击中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闷哼,血雨落在他们身上带来强酸腐蚀的痛苦。
而风间琉璃和他的傀儡们,气息却在暴涨。
哪怕是源稚生都低估了“梦貘”这个言灵,风间琉璃是梦境的主人,这里一切的规则都是由他布置的,他是随心所欲的主宰,没有人在他的梦里能够战胜他。
迎宾女孩们挥动大袖,戏服的精致袖面令人眼花缭乱,遮天蔽日。
她们已经强化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普通的刀剑无法穿过防御,而支援小组所携带的重火力,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两群人马缠斗起来,面对那些死侍化的傀儡,源稚生一行节节败退。
风间琉璃忽然大笑出声,穿着杨贵妃戏服的女孩抱住了源稚生,四肢缠在他的四肢上,如一只抱脸虫令他动弹不得。
这个绝世的戏子终于看到了复仇的曙光,他用脚尖提起一把长刀,刀刃上留着血水,快速奔跑着像源稚生的胸口刺去。
绝无一丝失手的可能。
长刀刺穿了傀儡的身体,再进一步,再进一步就可以贯穿源稚生的心脏!
“哥哥!”地下室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外面的雨停了,笼罩在小镇之上的乌云消失。一个柔软瘦小的男孩闯入了这场斗争。
他只是轻轻喊了一声,风间琉璃手中的长刀就变成了泡沫。
“稚女?”源稚生惊呆了。
如果说风间琉璃只是长得向他弟弟,这个突然出现的少年就是他的弟弟。他脸上的雀斑,稚嫩的神情,对哥哥的眷恋……
一切又一切,无不昭示着他才是那个纯真的孩子。
风间琉璃没有得手,他的突进最后变成了拥抱源稚生,虽然他们中间还隔着一个女尸。
他一把将源稚生推开,“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杀了他!”
风间琉璃凄厉地吼叫,脸上的癫狂无以复加。如果说前一刻他还拥有一定程度的理智,这一刻他就彻底变成了精神病人。
围攻支援小队与助理小组的傀儡们纷纷调转方向,杀向源稚女。
这些人还不知道自己捡了一条命,如果在梦貘的世界中被杀死,精神就会永远困在沉沦的地狱,永不超生。
“走开!”
源稚女瘦弱的身躯颤抖起来,看来他也怕这种恶鬼一样的傀儡。
但是源稚生在他的面前,哪怕是刀山火海也不足为惧。他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那些傀儡就跟风间琉璃手中的长刀一样,化作泡沫消失了。
“哥哥你没事吧?”源稚女小跑着去把源稚生扶了起来。
一旁的乌鸦夜叉等人目瞪口呆,心说“老大你究竟有几个好弟弟”?
“我没事,我没事。”源稚生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
源稚女始终是那个十七岁的山中少年,他没有仇恨,这么多年只期待与哥哥的重逢。如今夙愿得偿,忍不住傻乎乎地笑起来。
“我要杀了你!”风间琉璃的并拢四指,骨刺长长地突了出来。
源稚女的复苏对于他是不能接受的。这个懦弱的家伙早就被梆子声封印在某个角落里才对,是因为什么?
因为强行催动梦貘的反噬?
风间琉璃不知道,他是复仇的恶鬼,只有杀了源稚生才能解开心头之恨。
源稚女抬起头,风间琉璃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清澈,看到了稚子之心,看到了击杀王将的决心,他有一种被净化的感觉。
源稚女是这具身体的本我,哪怕风间琉璃掌控了更高的权限,但只要这个纯真的人格认准一件事,风间琉璃是不能控制的。
除非梆子声的压制。
“混蛋!”风间琉璃的身影在慢慢变淡,他轻声骂道。
“一定要杀了他啊!”
风间琉璃和源稚女只在一件事上达成共识——击杀王将。
源稚女破开了梦貘,并得到了身体的控制权。
【咣——】
一声脆响,所有人的意识恢复到现实。
还是那间破旧的屋子,所有人眼中的金色曼陀罗图案消失,助理小组和支援小组迷茫地看着自己的手,有的人还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确认自己是否从梦中醒来。
只有两个人没有动。
源稚生与源稚女遥遥相望,他们的瞳孔中只有对方的身影,再无其他。
“哥哥。”
“稚女。”
泪水划过两人的脸庞。
“阿拉阿拉,兄弟重逢,真是感人的一幕呢。”
门外站着一位身穿黑色和服的老人,他戴着能剧面具,上面是含笑的公卿。最重要的是,他手里拿着两根小木棍——梆子。
“不过可惜,兄友弟恭的这一幕我不太想见到。”王将笑。
他的声音忽然变冷:“稚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