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行走在孤独的旷野里,四处都是大雪,白茫茫地一眼看不到尽头。
远处是蔚蓝色的湖泊,附近的雪化了,冰层开裂,倒映阳光的湖水是蓝色的,就像一块巨大的宝石。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握旗持鞭的老人驱赶羊群,庞大的黑影转瞬即逝。
“搞什么?苏武牧羊?”路明非揉了揉眼睛,慢慢地他的动作僵住了,并不是关节被酷寒冻僵了,而是他的手碰到眼眶,没有任何触感。
“梦?”路明非后知后觉,他的记忆只停留在庆安市热河营地的帐篷里。他连忙检查武器,赤手空拳。
这种清醒梦非常罕见,让他想起了传说中的言灵·梦貘。莫非是风间琉璃也在这个营地?不对……他也不会闲得释放这个言灵来试探所有人。
“有古怪!”他下了判断,继续向前走。
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听说在梦貘的领域里,在梦中被杀死的人现实世界也会死亡。无论这是不是敌人来袭,他都需要保护好自己。虽然没有武器,但赤手空拳的他也能打死老虎。
风雪越来越大,吹得人渐渐睁不开眼,穿过一处山谷之后,路明非看到了奇怪的建筑,那似乎是一个尼伯龙根,而两侧的山脊上是强横的炼金矩阵,一旦启动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幸运的是,这座炼金矩阵并没有因为陌生人的闯入而启动。
心里隐隐有个声音提醒他走进去,路明非加紧步伐,向那座尼伯龙根进发。
这里的建筑风格保持着浓浓的苏式风格,好像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建筑,偶尔有穿梭的人们,大多是五十岁以上的年纪,他们穿着白色研究服,看起来就像是某个隐秘军事基地的研究人员。
“切割工作将在五分钟后开始。”
“真希望别出意外。”
有人匆匆在路明非身边经过,但是完全没有发现路明非。他就像一个透明的幽灵,游荡在这座尼伯龙根内。
“切割工作?”路明非疑惑了,切割什么?
他正在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浓郁的雾气席卷,将整个尼伯龙根都吞噬了。好像大雨洗过一座城市,当太阳升起的时候,水渍纷纷蒸干。
“哥哥,你知道吗?你只是一件武器,用来屠龙的武器!路麟城爱你吗?不爱!乔薇尼爱你吗?不爱,这个世界上真正爱你的,从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雾气中有人说话,但是路明非看不清他的脸,可那种癫狂又哀伤的语气,还有那两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不!”雾中路明非跪在地上,十指抓着脸,从上至下留下了深深的血痕。
雾气是记忆,在那一瞬间,他知道了远古龙类的秘密,知道了身世的来历,知道了令人痛心疾首的一段往事。整个世界欺骗了他,他的胸口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原来那些亲情、友情、还有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东西,都是假的吗?
“要把他们全撕碎!”这句冷酷的话从路明非的嘴里吐出,极尽恶毒,好似一个诅咒。
雾气渐渐消失,新的建筑内全是血色,到处都是肢体的碎片,仿佛走进了血腥的屠宰场。路明非在这里看到了另一个自己,他龙化变成了一个怪物,钢铁似的长尾上滴落着淋漓的鲜血。
没有人发现过客路明非,他们只是呆呆地看着龙化的路明非,眼中从茫然到震惊,从惊恐到畏惧,一应俱全。
“师兄?零……还有苏恩曦?”过客路明非,嗅到熟人的气息后,终于堪堪苏醒,他大声念出他们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路明非心乱如麻,但是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
“要杀多少人你才能清醒……要有多少人爱你才不孤独?”
见鬼,过客路明非听到了废柴师兄的声音,他们好久没见了。
“我不,哥哥你会后悔的!”
“师兄闪开!”
更见鬼的事情发生了,杀胚师兄怎么奶声奶气的,还管龙化的路明非叫哥哥?
路明非发现他愈发读不懂这个梦境了。
“我正在逃命,顺便带你们离开。”一个熟悉的声音让路明非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正是持剑而立的陆离教授,虽然只是轻轻一瞥,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才是真货!
然后是路麟城准备开枪,被捏碎了博莱塔,元素乱流狂涌,仿佛世界末日到来,还能听到洛基的名字……
“我记得陆离教授说过,奥丁的言灵能让所有人忘记施术者,这是……”
路明非终于明白了,这是另一条时间线的故事,也就是陆离教授被放逐的世界。刚才他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另一个世界熟悉的陌生人全部离开了,路明非如行尸走肉那样迈了一步出去,这一步直接来到了巨大的水银池前,小魔鬼路鸣泽被吊在上面,胸口插着金色的长枪。
正如无数次,路明非梦到的那样。
时间被快进,铜柱束缚的人消失了。
头顶的风声呼啸,那几个人正在与洛基交战,在这里路明非才见证到洛基的言灵,神出鬼没,几人联手竟然都落入下风。最后是播音系统中喊出的一个坐标,才让这场战斗走向胜利。
路明非抬头,虽然看不见,但是他敏锐地注意到苏恩曦的生命之火已经熄灭,她用生命计算出了这个情报。
而后洛基被杀死,龙化的路明非偷袭陆离让他丧失了战斗力,他本人主动去青铜柱上引颈受戮。毫无生志,和虚影路明非的心境一模一样。
路明非想,这样的结局对哪个世界的他来说,都是最好的。
冥界之剑瓦莱汀脱手了。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楚子航逆飞上天、零以生命为代价复制了‘世界’,路麟城、乔薇尼、陆离……全部以生命为代价,拦截了这场‘回归仪式’。
“路明非!世界上还是有人爱你,别人不爱你,我们几个爱你,还有你自己爱自己!”
路明非哭了,战争的疲惫,真相的痛心,亲人的举动,感人的言论……如山倒一样压了过来,他和龙化的路明非一起痛哭,就像两个伤心的孩子。谷錶
终于,这场悲惨的战斗告终了,龙化的路明非爬到重伤的小魔鬼面前,兄弟相拥。他伸手,天上悬浮着的龙骨十字降落,恐怖绝伦的力量和这具身体融为一起。
雾气再一次笼罩了过客路明非。
他在这里度过了好几天。这个世界的路明非和路鸣泽联手保卫这座尼伯龙根,他没被发现,只是盯着那几具尸体发呆,要么就是坐在陆离的床边,看着这位教授。
第七天,陆离苏醒了,他们救活了这些死去的人,同时路明非也听到了令他欣喜若狂的一句话:
“我要继续研究如何用肉眼检测端粒长度,也要研究退化药剂顺带养伤,你们谁来帮个忙?”
“我来我来,研究好东西大家一起分享,你可不能吃独食!”路鸣泽说。
“我也来。”路明非淡淡地笑了,“按照眼下的情况估计,最快5月1日您才能回去。”
“是啊,离开太久了,真不知道那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陆离头也不回,“哦,对了,顺便问一下,我回去的位置是随机的还是固定的?”
“哥哥对于言灵‘世界’的掌握还不熟练,他在哪里把你放逐,你就会出现在另一条时间线的同样位置。不出意外,还是在北西伯利亚的这个基地,正好让你拿到第六根树枝。”路鸣泽笑着回应。
“路鸣泽,在我吞噬洛基的龙骨十字后,差不多也会变成世界树或者尼德霍格那种存在了吧?”路明非扭头问。
“是的,哥哥。”小魔鬼乖巧地说,“只不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我,哥哥你还差得远呢!”
路明非轻轻一笑,扭头,正好是虚影路明非的位置,他只留下了一句唇形:你现在都看到了吧?路明非?
那一眼似乎拥有超越时空的伟力,浓郁的雾气吞没了过客路明非,他的灵魂随着雾气旋转,就像被丢尽了抽水马桶,从一个时空回到了另一个时空。
当路明非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了淡淡的花香,他有一瞬间的错愕,好像掉入了盛开的灌木丛中。
当视野完全清晰的时候,他才发觉不是什么盛开的野花,而是三张极近的面孔,看上去……像是要强吻他。
“干什么?”他咧咧嘴,“耍流氓是不是?”
香味的来源是三位姑娘,也不知道是喷了香水还是传说中的体香。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苏恩曦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我们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忽如其来的颠簸让路明非更加迷茫了,他向窗外看去,明媚的阳光刺眼,已经是正午了。他们这支小队目前正在搭载军用汽车,驰骋在满是硝烟的旷野上。
“这是哪?”他捂着额头,里面痛得要裂开了。
“我去,你睡一觉也失忆了?”苏恩曦晃了晃手中的博莱塔手枪,捏着枪口,“用不用我给你施展一下大记忆恢复术?古拉格出产,三秒就见效。”
路明非摇摇头,他可不打算被枪托砸一下,那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我怎么可能会失忆……只是大脑有些乱,嘶……”
两行水在脸颊上流淌过,那竟然是从他的眼眶里流出来的。
“擦擦。”零递过去一张面巾纸,“做噩梦了?”
“我昨天睡着之后,一直没有苏醒吗?”路明非茫然地接过纸巾,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流泪。
“对,昨天我们进入热河营地,安排作战任务之后就是聚餐。你没喝酒,只是吃了两块面包。我们回到帐篷里的时候,你已经呼呼大睡了。今早怎么叫都叫不醒,还是长腿把你背上车的。”苏恩曦说。
她的手指正在平板电脑上点来点去,是最新的战术分布图,除了庆安市指挥部,恐怕再也没有这种详细的军事地图。这来源于他们从林枫手里拿到的‘信物’,已经与高层取得联系,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一份子,除了作战任务以外,还有隐藏任务。
“背上车的……”路明非怔住了,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这两年他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超级听力是熟睡时甄别敌情最好的手段,哪怕在热河驻地也不例外。可以说是草木皆兵枕戈待旦,别说有人背他,十米之内出现陌生的气息,他都会立刻警觉地醒来。
“我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苏恩曦头也不抬。
路明非猛地从车厢内爬起,他终于想起了那个梦的具体内容,不,说是梦不准确,那是远道而来的记忆,来自另一个时空。
“5月1日。”路明非再次重复了这个日期,他本想把这个梦境完整的叙述给姑娘们,忽然脸色变得铁青起来。
因为驾驶室里一个熟悉的声音飘了进来,“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还好。”路明非肌肉紧绷,吐息变得极为艰难,差一点按捺不住拔剑而起的冲动。
“5月1日怎么了?”苏恩曦好奇地问,“那不是洛基宣布加冕的日期吗?”
“对,就是洛基加冕的日子。”路明非顺着这句话说了下去,“我想,一定要在这个节日前,结束庆安保卫战,然后去通天塔去找洛基,杀死这个罪魁祸首。”
“我会帮你的。”还是那个懒洋洋的声音。
路明非轻轻地点头,沉默了,脸色非常难看。
有些话并不能说,因为这支小队还有不知真假的陆离。昨夜上校用来验证陆离的办法是……让他去切断龙类最重要的补给线,这是个优秀的决策,毕竟要是真的陆离教授,闯进大本营杀死发动这场战争的龙类指挥官都没问题,足以验证他的能力。
失败了恰好能说明这是假货。
而路明非他们也被编入了这支小队,他们是见证者,同样是协助者,必要时还可以处决这个家伙。这是个危险的任务,有且仅有路明非他们可以胜任。
余下的时间里,路明非一直呆呆地望着绿色的汽车篷顶。
他心里不断重复着那个至关重要的日期,在记忆里他听到了陆老师回归的日期,可现在提前了十天。这是佯装失忆的假货?或者是真的在回归的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前者的几率较大,但事无绝对,也不能一口咬死。
“呼……”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从衬衫里抽出那个棱柱形的吊坠,用滚热的掌心握住,温暖了这个挂饰。
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个周密的计划缓缓成型,并同时默默祈求这个计划最好不要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