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梨花皱着眉头打量哪吒:“看来最近的风言风语并没有影响到你的心情,还有兴致来打趣人。”
“我哪有打趣你,事先声明,你屋里的灯熄了,可不是我干的。”
“谁说灯了,我的意思是你口无遮拦,乱攀亲戚。”
“我攀亲戚?”哪吒疑惑了一瞬就反应过来,“哦,嫂嫂算亲戚。可我听见木吒这么叫你了,木吒叫得,我如何叫不得。”
叶梨花给他科普:“事实上,有姻亲关系才能这么叫,所以你俩都叫不得。”
“嘁,你和金吒迟早......”话说一半,哪吒又有些烦躁起来,“算了,我与李家已经没有关系,以后你俩要是成婚,我连口喜酒都喝不上。”
“你倒想得长远,谁告诉你我们要成婚了。”
“连木吒那个木头都看出来你们关系好。”
“关系好,就不能是朋友?是你俩自个儿想歪了。”叶梨花摆摆手,“屁大点儿的小孩,少琢磨大人的事。”
哪吒挺直了背,不服输地看着她:“你才屁大点儿。”
叶梨花想说的其实是心眼屁大点儿,不过为了避免矛盾继续激化,她没有把隐藏的心里话说出来,而是选择揭过不谈,大度道:“嗯嗯。”
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哪吒听出叶梨花是在曲意逢迎,实则敷衍。
他不服气,正欲继续争论,叶梨花突然想起正事,猛地凑近一步,郑重其事地抬头,与他对视。
哪吒喉头滚动,把原本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一脸莫名地看着她:“干嘛?”
只见叶梨花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就差一指头点到哪吒脑门上去,“都怪你插科打诨,话头越扯越远,要紧事还没说呢。”
“你指的要紧事是?”
“是你最近惹上的麻烦,”叶梨花忧心道,“外头都在传你和妖魔勾结,祸害百姓!”
哪吒满不在乎道:“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区区流言又不能夺人性命,我还怕几张嘴不成。你也看到了,像白天那个老头,那种程度的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不足为惧。”
“有些事情不是光用武力就能解决。”
“难不成我还要做小伏低挨个儿跟他们解释?不如直接揍一顿,揍得他们不敢再说。”
“揍他们有什么用,得从源头解决才行。”
“揍他们怎么没用,可以出气。”哪吒理直气壮。
“......揍人的事先放一边,究竟是谁要害你,有眉目了吗?”
“眉目么。”哪吒托下巴沉思,“其实想了想,我应该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仇家。在乾元山的时候,我算是相当收心养性了,也就小时候那一阵跟山精野怪打架勤了点,打输打赢各凭本事,我虽赢了,师父却次次压着我去赔礼道歉,好没意思。”
“被你打过的山精野怪有没有可能怀恨在心,下山来报复你。”
哪吒笃定:“不可能,它们弱得要命,没那个能耐。而且我跟它们已经和解了,它们没道理再出来讨打。”
“可是那些失魂的人只对你一人有攻击性,针对性很强哦,幕后黑手一定认识你。你再仔细想想,揍过的人或者妖怪里有没有谁看起来很有潜力的,成长起来也尚未可知。”
“细数起来,唯有一次,”哪吒伸出一只手指,“就那一次,师父没让我去赔礼,而是选择亲自出面解决,想必对方来头不小。”
“哪一次?”
“是桩旧事了,你应该也知道。”
那是哪吒还生活在李府的时候。
彼时他拉开轩辕乾坤弓,差点闯下大祸。叶梨花只道这事已经解决,对当年内情却所知甚少。
由于结识了新的树妖朋友,幼年哪吒满心欢喜,迫不及待要去找点新奇玩意儿,去赴朋友的约。
他盯上了轩辕弓,据说那是陈塘关的镇关之宝,这种程度的玩具足够拿得出手。
想先试试威力,于是他箭头朝天,对着太阳射了一箭。
不愧是宝物,连哪吒自己都判断不出威力如何,因为那枚震天箭一射出去就没影了,云层中央徒留一道圆形缺口。
然而这随手发出的一箭,后果比他想象中要严重得多。太乙真人闻讯赶来,立即将他带回了乾元山金光洞。
哪吒不明所以,问那箭落在了何处。
太乙捻着胡须,一派仙风道骨之姿,答曰,骷髅山白骨洞。
白骨洞。哪吒在嘴里重复了一遍这个地名,又问,白骨洞里住着谁呢?
住着通天教主的徒弟,石矶娘娘。
石矶虽是顽石成精,却有神通,又是截教中人,太乙心下有了计较,决定亲自走一趟。
回到金光洞时,太乙已取回了震天箭,上面干干净净,一丝血迹也无。哪吒凑过去,却闻到了血肉腥气。
太乙说,这事已了了,石矶不会再来报复。
原来哪吒那一箭确然伤到了石矶,因箭翎下刻着总兵李靖的名号,石矶大怒,欲前往陈塘关寻仇,半道却被太乙截住。
太乙称,此箭乃陈塘关总兵之子哪吒所发,哪吒是灵珠子转世,身犯杀戒,必造杀业,这是天命所至。而你石矶也在天命当中,顺应而为方能飞升。
石矶不解,这与飞升有何干系?
太乙高深莫测地说,待我道出个中利害,你自行抉择。
犹豫了片刻,石矶决定听一听太乙的见解。
关于二人交谈的后续,哪吒不得而知,只知道最后是石矶妥协了。
哪吒还想追问,太乙却不肯说了,又搬出那句老话,天机不可泄露。
“原来如此。”叶梨花听完这桩往事,若有所思道,“就算当时,石矶娘娘被你师父说服了决定不再找你麻烦,可她既有神通,日后反悔非要找你报那一箭之仇也说不定。”
“我瞒着师父自己去过白骨洞,那里已经荒废了,没有人住。”
“石矶娘娘不知所踪,反倒不正常,若她真的与你师父达成和解,何必搬离洞府。”目前看来,还是她的嫌疑最大,有作案动机。
“唔。”哪吒赞同了这个说法。“若真是她来报复,大不了她也拿轩辕弓射我一箭,恩怨两清,一箭不够就两箭,两箭不够就三箭,绕这么大一圈做什么。”
“不仅是想报复你,对方似乎对陈塘关恶意也不小,剥皮抽魂,正经人干不出这事吧。”
“可能在修炼什么邪门的功法。要是换了我,绝不会光剥皮而浪费现成的血肉精气。甚至有可能,血肉精气才是那妖魔想要的,好看的皮囊只是附加条件。”
哪吒要是生在现代,估计得是个犯罪心理学领域的种子选手,轻而易举就能做到与凶手换位思考,揣测出对方的心思。
叶梨花认为哪吒的猜测不无道理,对方在剥皮抽魂这方面属于无差别袭击,已经不能用简单的一句“报复行为”来解释了。
正想整合一下所得的线索,叶梨花突然脑中空白了一瞬,忘了自己下一步想干嘛。
思考的齿轮生了锈,转动得极其缓慢。叶梨花看向哪吒,想张开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梨花,梨花!”有个声音在叫她。
这音色很耳熟,好像是从院子里传过来的,是位女性的声音。
在哪里听到过呢,叶梨花慢半拍地想起来,啊,是外婆的声音啊。奇怪,外婆怎么会在这里,还亲亲热热地叫起她的名字。
难道她们婆孙两个一起穿越过来了吗?叶梨花抽抽鼻子,要是那样就好了,可外婆早已去世......不对,正因为在那个世界去世了,所以才穿到这里来,说得通啊。
外婆,外婆,你也变成树了吗?
叶梨花有些着急,拨开哪吒想往外走,哪吒却伸出手想阻拦她。
她一门心思要去找外婆,干脆低头一口咬在哪吒手背上。
哪吒“嘶”了一声:“你属狗的啊!”
被这一嗓子吼得脑袋清明了些,叶梨花小声说了句抱歉,继续把哪吒往旁边推,但没推动。于是她弓腰从哪吒张开的手臂下钻了出去,钻到一半,被哪吒将计就计夹在了腋下,动弹不得。
“梨花!”
这次不是外婆在叫她,而是驺虞在叫她。
驺虞沉甸甸的一坨往她脖子上一挂,颈骨发出微弱的悲鸣。
金黄色的瞳孔如两盏微弱的小夜灯,驺虞倒挂着与她对视。这下叶梨花的视线完全被驺虞挡住,看不见院子里的场景了。
她眼神陡然变得清明,“驺虞?”
这感觉就像在课堂上迷迷糊糊走神,以为自己没睡着,直到猛然睁开眼,才发现在此之前竟然一直是闭着眼睛的。
驺虞的肉垫爪子在她脸上啪啪打来打去,“清醒了没?清醒了没?”
疼倒是不疼,但一根猫毛飞进叶梨花嘴里,她呸呸呸吐了半天:“清醒了,别打我了!还有你哪吒,可以放开我了!”
这低头躬腰的姿势搞得她背痛脖子酸。
驺虞停下动作,“梨花,你院子里有个脏东西,它肯定吃了好多人,我在房间里都闻到臭味,好刺鼻。”
附近有妖?叶梨花了然,看来自己刚才突然被魇住,多半就是那妖的手笔。
不用驺虞提醒,哪吒也察觉到了。在施法迷惑叶梨花的时候,它的妖气没能藏住。
用法力探出具体方位后,哪吒伸手放出混天绫。
红绫飞出,卷回来一条斑状花纹的长蛇,蛇腹金黄色,头顶长着鸡冠状的肉瘤。
哪吒捏住它的七寸,把它提了起来。蛇尾顺势缠上哪吒的手腕,标准的绞杀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