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百姓忽然变得尤为激动。
叶青青的事情过去多年,再翻案他们也只道一声可惜。
流民救命的东西被贪污,影响不到他们头上,他们最多骂几句贪官、狗官!
然而瘟疫却是要命的,根本防不胜防。
只要一个区域发生,就会如火燎原。
数十年前,他们经历过一次,江北人死了十之七八。
那场可怕的疫病,就如同刻在了幸存之人的骨血当中,然后被传承下来。
三岁小儿刚听懂话,便听闻瘟疫的可怕。
原本金府的事情已经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但因金府所有人都落网,百姓悬着的心才回落些许。
但现在,公堂之上却爆出,江北多名大商贾皆欲培育疫病,且知州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还是钦差一行来收拾烂摊子!
“从叶青青到慈幼局,从慈幼局到流民的救命物资被贪污,再到商贾培育疫病。”
“这一桩桩,一件件当中,范知州都没干人事!”
“这还是我们敬重爱戴的父母官么?!”
“这还是我们所认识的那个范知州么?”
百姓群起激昂,先是义愤填膺地宣/泄心中的不满。
紧接着,有人开始冲着公堂里叫骂了起来。
“范忠谦!事关我们所有人的性命,你怎么能不管不顾?!”
“是啊!你怎么能不管不顾?”
“那些商贾时常出入你府上!”
“我就不信你不知道!”
“你是不是他们的同伙!
”
“你是不是也想发国难财!和那些商人勾结起来,只为分一杯羹!”
“范忠谦!我们当你是青天大老爷!是父母官!你怎么能这么昏庸?!”
“都说三年清知县,十万雪花银!看来说的没错!没有官不贪的!没有官不黑的!”
“你和他们一样!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
叫骂一声盖过一声,仿佛要将屋顶掀翻!
范忠谦也没想过这种情况,他抬眸看向刘尧的神色,若有所思。
刘尧不紧不慢地道:“你要是一心为民,就该清楚百姓最关心的是什么。”
“洪水猛兽,带走的是一部分的人命,但要是疫病,那谁碰谁死的要命东西,百姓怎会不怕?”
“也对,你的心思根本就不在百姓身上,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呢?”
范忠谦怒目圆瞪:“你们算计我!”
他权衡利弊的时候,只顾律例中他可能会承担的结果,而未考虑民心。
他的心里只有他自己,也就怪不得,他这时才后知后觉事情的严重性。
但他怎么会觉得自己错了呢?
只会认为是对方奸诈,而自己大意,才会遭了算计!
刘尧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张敬坤依旧微微垂着头,像是事不干己,又像是运筹帷幄。
白瑜冷声询问:“算计?试问给你定的哪一条罪,没有依律审理?哪个环节的程序出问题了?何来算计之说!”
“范忠谦,你为官不仁,疏于职守,这就是你自己酿的苦果,你
怨不得任何人!”
听着排山倒海的叫骂声,范忠谦隐隐猜到什么。
可他还是未能将刘尧等人的计划猜透。
而就在这时,变故再度发生。
“你个狗官!我杀了你!”
适才那为了替他喊冤,撞在差役刀刃上的少年,竟然不顾伤势,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往公堂里猛然冲去。
他的嘴里叫喊着,声音挟着滔天怒火。
他就这样扑进去。
“嚯!”
范忠谦只觉得脑袋一凉,猛然扭头事,却看到一块石头,就停留在他的脑门咫尺之处。
他大骇,猛然向后退去,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直到他整个人瘫坐在地,才看清少年目眦欲裂的面颊。
而少年的腰带,被白明微的手指勾住。
差役一涌而上,立即将少年包围。
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公堂外旁听围观的百姓一怔,紧接着大家猛然扑来。
“狗官!我们竟错信了你!”
“你骗得我们好苦!”
“你怎么能这样做?!”
“必须给我们个交代!”
“……”
差役又迅速去拦挤进来的百姓。
然而那些百姓如洪流,他们的防守在愤怒的百姓面前,变得岌岌可危!
就在情势即将失控时。
“住手!”
白明微一声低喝。
也正是这声低喝,像是山林里令人心悸的虎啸,霎时镇住场面。
白明微的声音,挟了些怒意:“这是在做什么?替天行道还是肆意妄为?!”
“九殿下就坐在上头,东陵的律例就摆在案上!范忠谦的死活与
否,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们做主了?!”
“适才本将军不是已经说过,法不容情,此次审理必定公正严明!绝对不会错杀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有罪之人!”
“还没审完怎就按捺不住?大闹公堂是么?再近一步将尔等一个个拉去打板子!”
一番话掷地有声,骇得在众两腿发软。
且不用这些严厉的话语,只是那凌厉挟怒的眼神,便可骇住所有人。
待场面彻底得到控制,白明微再度低喝一声:“还不回去!要本将军请么?”
百姓不自觉地慢慢后退,一点点退出公堂。
他们不敢与白明微对视,却也不敢扭头就跑,那模样,如同已经认怂的狼群,退到安全范围内。
也就在这时,白明微把少年拉过来,推出去。
少年刚得自由,便疯了似的再度扑上去:“狗官!骗人的狗官!”
可下一刹那,白明微未出鞘的剑,便抵在他的脖颈,落在他的肩头。
他只觉得肩膀一沉,整个人险些站不住。
白明微冷声道:“退下。”
少年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时,猛然跪在白明微面前:“大将军,国法是吗?律例是么?”
“既然您什么都知道,您告诉我,要是我用这石头砸这狗官,我会被打多少棍?您先打了我吧!我今天一定砸死他!”
白明微重复适才的话语:“退下。”
少年极度不甘:“我不退!”
“哦?”白明微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只是一个眼
神,便叫他彻底匍匐在地,“这就是你的处事方式?”
少年骇得声音都在颤抖,语气里却带着愤怒:“我不退!我爷爷那辈就遇到过瘟疫,一家人都死光了!就剩我爹!”
“我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我,瘟疫有多可怖!这狗官竟然放任那些奸商乱来!亏我这么信任他!我要砸死他!”
白明微弯腰,伸手扶住少年的手臂,慢声细语地说:
“砸死他,你也活不了,我想你父亲除了告诉你瘟疫的可怕程度,也还告诉过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逞一时意气,永远不是处世之道,年轻不是借口,不管做什么事前,你都该好好思量。”
说着,白明微直接把他拎起,转身放到外面:“且看着吧,你会看到天理,也会看到公道。”
话音落下,少年被差役架了出去。
而范忠谦忽然松了口气。
公堂之上的刘尧,把惊堂木拍得响亮:“别急着放下心来,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第二条罪状,受贿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