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初雪正慷慨激扬的演讲，唯一的听众周延东却很淡定。
“你想法还挺多，我知道了，你是个读书看报的五好青年……这些话，都是从报纸上看来的吧？”
还真是从报纸上看来的。唐初雪最近没事儿也看一下厂长办公室，邮递员送来的报纸。
老刘拿报纸当擦鞋的卫生纸，她倒是趁着吃饭的功夫，都看过了。
“是看报纸了。我觉得说的对，听国家的号召，不会有错。我们要实现现代化的腾飞，身为女同志，也要顶起半边天，不是再当个看孩子的家庭妇女。”
周延东说着，掏出烟卷，加在嘴角儿，笑嘻嘻地说道：“镇上再开会，真应该喊你去，你讲得太好了。”
语气带着调侃。
唐初雪也生气了。
这个男人骨子里，还是瞧不起女人。
“我能讲，也要听的人，能听得进去，要不然，只能是对牛弹琴！”
周延东噗地一笑，“你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再骂我是牛。”
“对，就是说你呢。”唐初雪用力摇着扇子。
周延东看她嘴巴噘得老高，看着更可爱了。
“行，我是牛，给你当牛做马，行了吧……”
越是说这种哄孩子似的话，越是证明，他根本没把她的话听进去。
周延东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火柴。
他刚要划一根洋火儿点烟，“呼——呼——”火苗冒起来，还没点燃烟卷，唐初雪伸出手，一下子掐住烟头，从他嘴里夺了下来。
周延东嘶了一声，“你……”
唐初雪不客气地训斥道：“想要孩子，就戒烟。”
“吸烟对孩子不好。”唐初雪搬出孩子和他说话。
周延东就没什么火气了，“谁告诉你的？我抽了快十年了。”
唐初雪皱着眉头，“老烟枪一个，那就更应该戒烟了。戒烟半年之后，我们再要孩子。”
周延东扔到手里的西瓜皮。
站起来走到唐初雪跟前。
“我就栽在你手里了。”
周延东叹口气。
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在墙上，亲了上去。
唐初雪没想到他会突然袭击。
完全没有准备。
周延东将她抱起来。
“那我们就商议一下，生孩子的事儿。”
唐初雪被他抱到床上，又挣扎着起来，抬手抵住他压下来的身体，“不许动！”
“要孩子，得先戒烟！”
“你还没戒烟呢，就不许动我！”
周延东看她一副遇到土匪，拼死抵抗的架势，顿时也没了兴致。
“我逗你呢。”
他直起身，坐了一会儿，利落地起身。
朝门口走。
唐初雪察觉到他动作带着一丝僵硬。
也感觉自己刚才有点儿过分了。
本来他们都要结婚了。
做一些亲密的事情，也是情之所至，情不自禁，很自然的事情。
这样一闹，反而弄得挺严肃，把该有的气氛都给破坏了。
唐初雪望着周延东的背影。
还以为，他生气要走。
却见他走到门口，拎了个板凳，放在台阶上，拿了一半西瓜，开始吃瓜。
唐初雪也收拾了一下衣服，站起来，走到窗口。
摇着蒲扇，一下一下地扇着。
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开口，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打破尴尬。
周延东坐在板凳上吃瓜，感觉到胳膊上，有一个小点儿很痒，放下勺子，一巴掌拍了下去。
再抬起手，手掌上一滩鲜血。
“死蚊子。还挺能吸血。”
唐初雪拿着扇子，往他身上猛扇一通。
“蚊子太多了。我买了蚊香……”
她走到墙角儿，从小桌子上，拿了蚊香和一个小铁片架儿。
说是小桌子，其实下面是叠起来的几个纸箱子，上面遮了一块碎布头儿拼接的花布。
她拿过来，放在门口的窗台上。
周延东划了一根洋火，点着了黑色的蚊香圈儿。
一股刺鼻的白烟升起来。
唐初雪往一边躲开。
周延东也闪开了身子。
屋里一会儿就充满了浓烟。
“这儿待不下去了。赶紧出去吧……”唐初雪用蒲扇扇着，一只手捂着口鼻，又跑到了院子里。
周延东也抱着西瓜，走出来。
唐初雪看看他，周延东也瞅瞅她。两个人都有些狼狈。
唐初雪哈哈笑起来。
“哈哈哈！”
“呵呵呵！”周延东也笑了。
刚才两个人憋着火气，这会儿也消散了不少。
月亮爬上了墙头儿，柠檬一样的月光，笼罩在她和他身上，迷迷蒙蒙地营造出一分浪漫。
唐初雪不敢坐下，只要待着不动，蚊子就会扑到身上，她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小步溜达着。
周延东也一边溜达着，一边吃瓜。
厂里到处都是黑灯瞎火的，又喧闹又安静。
喧闹的树梢上的知了，安静是因为没有人声。
两个人一边走着，一边看星星。
此时的静谧感觉，特别像是前一世，他们彼此相知之后的感觉。
那时候，她和他应酬完酒局，一边斗嘴，一边慢慢散步，直到散去浑身酒气。
她和他斗嘴从未输过，有时候情绪上头，一赌气走得太远了。
记得有一次，她赌气往前跑，结果崴了脚，周延东背着她往回走。
那天的月亮也这么亮。
唐初雪侧脸望向大口啃西瓜的周延东，这个男人身上的缺点，就跟星星一样多，但只有一优点，就是爱她。
这个优点像是月亮一样明亮，照亮整片天空。
唐初雪正带着一丝惆怅的回忆，就听周延东开口问道。
“你也没吃饭吧？”
周延东问她。
溜达了一圈儿，周延东也想起关心她来了。
晚上就想着也啃个西瓜，就算吃饭了。
“没吃……生气就气饱了。”唐初雪学着周延东的腔调。
“你这……”周延东有些无语。
厂里人都回家了，食堂也不开火了，她应该就吃了个甜瓜。
“每吃不早说，走，带你去吃饭去！”
周延东把西瓜皮扔到，伸手拉住她的手。
“走吧。”
唐初雪溜达了一阵子，也觉得肚子有点儿空荡荡地，吃的那个甜瓜，早就消化没了。
唐初雪原本想着，吃个甜瓜，躺下睡觉了。
反正也没有其他娱乐活动。
难不成坐在院子里头，数星星？
“行吧，我想吃羊肉饺子了。”
唐初雪不客气地点了要吃的东西。
周延东眼神闪着一丝丝宠溺，“行，馋猫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