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曦。
原本是一个大美女。
却成了能让小孩子止哭的恶人。
别说小孩子了,城中一些大人看到冰曦,都常常被吓得哆嗦不已,刚开始的那段日子,听说很多人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冰曦一口吃掉了他们。
在小孩子们看来,冰曦那咧到耳根的恐怖大嘴,就是因为长期一口一口吃不听话的小孩子才撕裂的。
从六人遭受酷刑后相见的第一天开始,冰曦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她哑巴的绰号,也是这么得来的。
而且。
从一个冬天开始,她爱上了吃冰,冬天吃雪,吃屋檐下冰冻的冰疙瘩,夏天就偷偷去酒楼偷冰块。
至于叶笑天。
不知从何年开始。
他的神智,也变得渐渐有些模糊起来。
脑海中的很多东西,都已经渐渐淡忘,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除了他自己的名字之外,他就只知道小院子里救他们的那个女孩叫小倪,包括其余五人的名字,他都忘却了。
有一天。
呆子源空用石头敲出了一颗石珠,瞎子叶笑天看到之后,从此喜欢上了石珠。
各种石珠都被他收集起来,用线串起来,带在身上,走到哪里都要带着,从不离身。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身上的石珠也越来越多了,多到远远看去,都会误以为他是一尊会动的石头人。
有时候,一些调皮的小孩,会冲上来抢走他的石珠,而后又用抢走的石珠,一颗颗砸向叶笑天几人,追着他们打。
用小石头砸他们。
用污水泼他们。
用牛粪丢在他们身上。
用臭鸡蛋,烂菜叶,污泥等等砸在他们七人的身上,还常常比赛看谁砸得最多,似乎谁砸得最多,是一种莫大的荣耀。
时间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
冬去春来。
一年又一年。
城池中那些大魏国的残余势力,早就被肃清了。
衙门老爷武正,彻底坐稳了这座城池,整日里开始极尽享受,花天酒地,左拥右抱,大鱼大肉。
原本干瘦精致的身材,也日渐丰满肥硕起来。
一日。
武正的轿子从街道上路过,城中百姓纷纷跪拜,躲在草丛里的叶笑天几人,远远看到那轿子都被深深压弯了腰。
抬轿子的轿夫,也不知何时,从四个变成了八个。
而且。
八个轿夫的脸上,都是一副咬牙坚持的模样,额头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在轿子一声声的咯吱声中,滴滴答答砸落到地面。
八个轿夫,都很瘦。
瘦得皮包骨。
轿夫们肩膀上的衣衫,都磨破了。
又几年过去。
当叶笑天几人再度在街上看到衙门老爷武正的轿子路过时,发现几年前那八个轿夫,不知何时已经换了一波人,成了八个新面孔,都是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多年过去。
曾经的小女孩,也已经长大,尽管浑身脏兮兮的,整天和叶笑天这六个疯子待在一起,但她的美貌,依旧不是乞丐服可以挡得住的。
穷人的美貌就是原罪。
有人将消息告诉了衙门老爷武正。
整天花天酒地,好色成性的武正,有一日去勾栏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此事,于是途中让轿夫转向,当即朝着破败的小院子而去。
当他看到一身乞丐服之下那姑娘的美貌时,多年的阅女经验,让武正一眼就看出来此女的绝美。
他当即双眼放光,赏了那个告诉他消息的地痞十两银子,然后命令手下将那姑娘拖进院子里面……
光天化日之下。
朗朗乾坤之中。
破屋子里。
凄厉的惨叫声传出来。
附近所有街坊通通躲在屋子里,没有一个人敢出来,原本热闹非凡的这条街,仿佛瞬间成了一条死街,没有一个活人存在。
叶笑天六人疯狂的冲上来,欲要阻止这些衙役,阻止肥胖的衙门老爷武正。
可他们各个骨瘦如柴,疯的疯,颠的颠,瘸的瘸,瞎的瞎,几人食不果腹,哪里有力气是这些各个膀大腰圆的侍卫的对手。
仅仅三两下。
六人就被打了个半死,浑身染血,晕倒在地。
一刻钟后。
肥胖的武正从破屋子里出来,理了理衣服,身上的官衣都穿反了,但他毫不在意,舔了舔舌头,油腻而丑陋的大脸上,一脸的满足之色。
他在一名侍卫耳边低语了一句。
那名侍卫脸色一变,但还是点点头,叫上另一名侍卫走进破屋里去,用绳子将惨不忍睹的小倪双脚绑上,又迁来一匹战马,绳子的另一端绑在马背上。
然后。
侍卫骑上马。
手中鞭子狠狠打在马背上。
“驾!”
“嘶律律——”
战马吃痛,当即双蹄扬起,猛地飞奔而出。
“嗒嗒嗒!”
“嗒嗒嗒——”
马蹄声阵阵。
地面之上。
一道染血的身影,在无声的惨叫着,但除了地面上留下的串串血痕之外,她什么也说不出。
小倪是被痛醒过来的。
战马远去。
被拖在地上的小倪姑娘,也在远去,不仅仅是视野里的远去。
从破屋子的门口开始,一条鲜艳的血泽,一路延伸,延伸,延伸到破院子里,延伸到院子外,延伸到大街上,延伸到视野看不到的尽头,延伸到无尽远方……
小倪的惨叫,唤醒了六个疯子。
六疯子挣扎着起身,嘶喊着朝着战马追去,其中一人手持一柄腐烂的木刀,魁梧的身躯冲在最前面。
在他身后。
还有五个人紧跟而来。
这五人中。
有人赤手空拳光着身。
有人手里拿着石块。
有人单腿蹦跳着,但手里却推着一个铁环,另一只手里还拿着一把砍柴刀,跟着几人一起冲出了破败院子。
有人一声不发,嘴里咬着半块碎冰,手里拿着镰刀。
有人浑身都挂着大小不一的石珠,肩膀上扛起了一柄尖锥。
五人盯着远去的战马,都已经看不到战马的背影了,但他们依旧疯狂的追上去,但飞奔的战马,越来越远,而地上的血痕,也越来越淡。
六人就这么追着,追着,直到精疲力尽,直到一个个都昏阙过去,倒在了街道上,直到次日的朝阳爬起来,阳光洒落在几人脸上,清晨的露珠在他们脸上凝结成了露珠,滑落进嘴里。
小倪,他父母终究没有追到。
一夜过去。
一场大雨,冲去了街道上所有的血泽。
六人不知道小倪被拖去了何方。
从这一天开始。
六个疯子,再也没有回过那个破败的院子,他们整日里除了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果腹之外,其余的时间,都在城中各处街道上游荡,一旦看到马匹就会追上去,然后又被人打,被人骂,被人砸,被人驱赶。
但他们都不在乎。
六疯子的嘴里,时不时呢喃着小倪两个字。
城中之人,见了他们六人后,无不嫌弃喝骂,甚至多次报官,衙役巡捕出现,将六人赶出城外,赶到了城外的荒野之中。
但次日城门开放之后,六人又会进城来。
找到小倪,成了六人的执念。
他们漫无目的的寻找,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但他们的发丝,已经渐渐爬满银丝,身躯也越发佝偻。
春去秋来。
夏藏冬出。
十几年光阴,眨眼而逝。
这一日。
六个疯子,依旧照常上街,去寻找他们口中呢喃念叨的小倪,一路上依旧被城中百姓和小孩欺负,打砸,驱赶,喝骂。
他们远远躲开。
身上到处都是烂菜叶,臭鸡蛋,碎石,泥灰,以及嗖臭的肮脏之物,所有人都远离六人,有人又报了官,巡捕出现,再度将六人朝着城外荒野驱赶而去。
而就在六人走向城门口时。
突然。
城池微微一颤。
城门口处。
几道陌生人陡然出现,这几人眼神有片刻的茫然,但很快就恢复正常,眼神很凌厉,气质一看就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