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了吗?云州城被收复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就今天早上, 我隔壁王大娘的儿子在城门当值,大老远的就看到军队押着不少人和东西回来呢!”
“怎么感觉前不久才出发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说咱们的军队打败云州城那个谋反知府的军队, 仅仅只用了三天!”
“嚯!”
“……”
随着军队回朝, 云州府被收复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琼安, 并呈雪花状快速向全国其他府州县传递, 百姓们在谈论之余对军队的出发和返回竟没有什么实感,一开始的时候还觉得这个消息是假的。
以往先帝在时, 哪一次出兵打什么地方,不是全国大肆征兵征粮?有时候战局拖上个几个月几年吧,一次征兵征粮都还不够,得征个好几次。这回怎么新帝登基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把云州府给打下来了?
要说云州府好打, 那先帝时也不会任由他们发展了那么久, 连派过去的新知府半路被截杀都不了了之。
小贩、百姓、士人、学子、官员……几乎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
而安临也没有吝啬宣传连熏等人的功绩, 让人把连熏她们是如何打入云州城,如何在大军围城的情况下带领云州城百姓守城三日坚持到朝廷军队支援的事迹宣传了出去,并且直接在朝堂上先斩后奏宣布了云州府知府的任命。
“此次我军攻打云州府, 损耗的士兵、军备和粮草可以称得上是史上最小的一次,这一切都得益于连熏、单兰泽、魏童玲几人前往云州府后所作的准备, 并且俘虏了谋反的卢兴安,诸位爱卿说, 朕给她们封个知府、通判以及佐领会不会太小气了?”安临轻描淡写地说。
刚从云州府大捷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又立马迎来一个惊天大消息的满朝文武面面相觑,没想到陛下一声不吭就给他们搞了个大的。
虽然现在百官们已经在安临这么多个月的磨砺下学乖了很多了,但是这个话一出来, 还是有很多人坐不住了, “陛下, 一州知府的位置何其重要,还请陛下慎重考虑啊!”
这不是别的,这可是女子入朝为官啊!而且一来还是四品的知府,陛下怎么会这么轻飘飘地就说出来了?
不少官员都认为,不管在其他地方皇帝是怎么压榨他们的,所有人都认为在这一方面,他们和皇帝本该是站在一起的。
如果安临知道他们心里的想法,那估计会觉得很好笑,先不说她自己本身的性别,他们怎么会觉得皇帝会是和他们站在一起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子民,安临眼中众生平等,所有人在她这里就只有几个标签和数值,区分的也就只有人才、特殊人才、普通打工人、劳动力……而无关男女。
所以安临闻言只是笑眯眯地点头,“嗯,朕慎重考虑了。”
一个御史深吸一口气,站出来说,“陛下,宣国官员无论大小,无论文武,都是科举武举选举上来的,连氏女等人此次虽立下大功,但她们都没有经过科举,若是连经传史书都未曾读过,如何管理好一州之地?”
一番话可以说是有理有据,不从性别出发而从学识出发,其他低着头的官员一听,都不禁在心里给这御史点了个赞。
安临听完之后若有所思,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点头,“汪御史所言倒是确实有些道理……”
这个御史心里一喜一松。
“朕记得科举也没有言明女子不可以参加科举,上次参加选秀的几个女子也被家里养得很好,经传历史算术等等都有掌握,诸位爱卿家里才学出众的女儿也不比儿子少吧。”安临话锋一转,“朕还是觉得人才太少了,要不明年的科举,诸位爱卿的妻子女儿也都来参加吧,一家人同朝为官岂不也是一桩美事。”
……????
陛下这是说了什么?他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吗?!
满朝文武顿时傻眼了,就连之前恍惚间觉得陛下觊觎过自己家中妻女的近臣都傻了眼,而龙椅上一派混不吝的皇帝还在笑眯眯地说,“要是还不够的话,其实诸位爱卿的母亲掌管一大家子的事务,管理能力应该也都十分不错……”
“陛下——”
那个御史一下子跪下了。
在跪拜礼仪并不盛行的宣朝,跪拜基本上可以算是极重的礼仪了,“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诸位爱卿还有什么想说的吗?不如给朕一个不给她们封官的理由?”安临平静地说,“你们可知,打下云州府后可以开采的铁矿有多少?便是三岁小儿,只要能像她们一样给朕带来一个州府的铁矿,朕也可以封他为官。”
“汪御史,你能吗?”
“方侍郎,佟尚书,姜……”安临又依次点出了几个叫得最欢数值还没有连熏她们高的官员,认真地问,“铁矿,你们能帮朕弄到一个吗?”
她语气中甚至听不到为难的成分,有的只有满满的期待,左眼写着‘想要’,右眼写着‘朕穷’。
被点到名的几个官员慢慢低下头,慢慢往后缩了缩,“陛下,臣……”
至此,满朝文武没有人再敢贸然反对了,他们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元老重臣身上,但是元老重臣们都是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说,隐秘地打个哈欠。这有什么好说的,单兰泽都是单阁老的孙女,宋晋源他孙女都还在农署办事呢,魏童玲也是武将中声望不错的魏将军的女儿,只有连熏父亲官职稍低,但也算是有实权的四品大员,这一波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削弱,而是加强,还是白捡的那种。
——很多人认为连熏三人被授官只是一个特例,是天时地利的奇遇,以后未必还会有相同的情况出现,也就没有急着反对。
所以说,第一拨成为官员的女子本就出身官宦之家,这可以说是一个极为巧妙的砸屋顶开窗的设计。
等到下朝之后,安临沉着脸满脸失望地回了书房,跟着进来的王修文看自家陛下心情不好,正欲安慰一番,就看到回到书房的陛下拿起书桌上的云州资产上报奏折,脸上的失望沉郁一扫而空,一下子就笑开了。
“铁矿,嘿嘿,朕的铁矿~”
王修文咳了一声,别开眼没眼看。
等到安临兴致勃勃地规划起这些铁矿挖出来后,一成用到什么地方,两成用到什么地方,三成用到什么地方的时候,王修文才犹豫地旁敲侧击了一下,“陛下,大军都已经回朝了,娘娘要何时回来?”
“嗯?修文你想见皇后吗?她还需要一段时间,不过就算皇后在云州府也没有丝毫懈怠,每天都有在练武的,放心吧!”安临没有get到王修文的话,自信地回答道。
还涨了一点武力值呢!
估计是突入云州军队打骚扰的时候涨的,生死实战比自己干练涨的经验值要多不少。
王修文突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是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
而在云州城里,换了一身日常青衫的皇后正在进行书院选址。
是的,书院。
在收复云州府之后,安临让连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选址创办属于云州府的民学,现在没有官员干涉,没有富商扯皮的云州府,恰如白纸一张,创办民学这种放在其他府州县会引来当地豪强世家抵抗的事情,在云州府就不会有任何阻力。
“就在这里吧,把这中间的墙给打通了,段家宅邸和李家宅邸中间修一修连起来,房屋都空出来,找些木匠打些木桌木椅来。”在观望完整个云州城的建筑后,安临选下了云州学院的建造地址。
“工匠已经找到了,不过书籍和教书先生恐怕一时半会儿安排不下来,在卢兴安就任期间,云州府尚学之风极弱,限制百姓出入,恐怕连几个举人都找不出来。”连熏说。
“知府大人放心得下的话,书籍与教书先生就交给易某吧。”正在连熏回答的时候,一道声音从后面传来,由远及近,“我正要回邑台郡一趟,一路购入书籍,再许以重金,应当可以带回云州府所需的书籍与教书先生,实在不够的话……”
“就向我爹要些。”
“易当家?”连熏回头,“你怎么来了?”
“我等会儿就出发了,来与知府大人与指挥使道一声别。”易银瑶笑道,目光落在皇后身上,“去依照我与纪指挥使的约定,重现构建云州府与外界各地的商路联系。”
“那就辛苦你了,路途危险,多加小心。”安临点头,临了补充上一句,“要是路上发现有劫匪踪迹,都可以就近告诉任何一个地方的主事官员,朝廷会派人剿匪的。”
云州府捞了一波大的,安临也不忘劫匪的这些苍蝇腿儿肉。
反正剿匪是一直都要剿的,不然说不定哪天坐着车,哼着小曲儿,吃着火锅就被麻匪给劫了。
安临没有跟易银瑶说自己是皇后,只是说了是朝廷特殊机构的指挥使,之前跟易银瑶见面谈话的时候,安临觉得这易银瑶也是一个有才干的姑娘,就问了她想不想当官。
易银瑶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她极为清醒地说自己不擅长官场这些事,也没有什么除了经商之外的才干,比起当官还是更喜欢当一个自由自在的商人,所以安临就给了易银瑶另一个提议,问她愿不愿意成为皇商,帮封闭许久的云州府重新开通对外的贸易,促使别处的商人来往做生意。
“这倒确实是我擅长的。”易银瑶选择了第二个,她笑着说,“没想到我爹大半辈子都没能达成的愿望,就被我给抢先一步了。”
……
当安临安排完一切返回琼安的时候,云州府百姓已经接受了新上任的知府,云州府开始了稳步的发展,几乎一天一个样。
云州府的百姓们发现在连熏正式上任知府的那一天起,商铺中所有物品的价格全都变了一变,原本只是路过随意看看的云州府百姓们发现以前贵得惊人的那些米面粮食以及其他各种吃穿用住的东西,价格都低得惊人——这个低得惊人是对于云州府的百姓们来说的,其实这些物价是按照外界正常的物价制定的。
而连熏原本的那些盐铺依旧保留着,只不过盐铺里的精盐价格一夜之间从千金难求变成了十几个铜板就能买一斤,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了。
这要是原本云州府那些出大价钱买精盐,就是为了维持身份的商户们还在,看到这一幕估计气都要气死了。
而云州的民学,则是在工匠们的加班加点下很快改建完成,虽然书籍和教书先生都还没完全到位,不过住宿用的宿舍已经收拾出来了,云州城的那些乞儿们就作为云州府的第一批学生,被安排住入了学院的宿舍中。
所有人都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蹲在宿舍里你掐掐我我掐掐你,证明大家都不是在做梦。
“我竟然有一天能住到这样的房子里……”阿虎声音发飘,小心地摸着床上整齐的被褥都不敢用力,就连最冷静最镇定的石头也是露出了呆愣的表情,压了压床板。
这对于他们这些乞儿来说,不单单是一个房间,一个床铺,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他们的第一个容身之所。
过了好一会儿,在同伴们都高兴地摸来摸去在床铺上翻滚的时候,他默默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话,小声说,“朝廷确实比姓卢的好。”
而被分到隔壁宿舍的萱草也同样在看着同伴们高兴的样子,把脸埋到被褥上蹭了蹭,心中不期然想起大军围城前单兰泽给他们的那张纸条,想到纸条最下面一行她没有念出来的小小的字。
‘你想继续读书吗?’——这就是那行字的全部内容了。
乞儿中除了她意外没有其他人识字,萱草知道那句话是单单对她说的。
想啊,她当然想,她怎么会不想?如果不想她又怎么会在没有变成乞儿之前就冒着被打的风险蹲在私塾外面听私塾先生讲课。那是因为萱草知道,只有读书才能让她有改变人生的机会,这个念头仿佛生来就印在她脑海中。
“小草,小草?”过了一会儿,萱草听到同宿舍的乞儿同伴叫了她几声。
“怎么了?”萱草从被褥上抬起头。
“魏姐姐在外面说现在教书的先生还没找到,她可以先教大家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想学的可以去跟着学。”同伴说,“虎哥和石头他们都去了,小草你身体不好容易生病,要不也一起来吧?”
萱草露出一个笑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