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穿越了。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姜姜刚从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苏醒。
这一次的处境,好像比上一次还要糟糕。
破破烂烂的马车,行驶在熙熙攘攘的京城大街上,车厢内部硬生生塞满了十多个女孩,双手反绑,一个个神情怯弱畏缩地挤在一块儿,就像是待宰的羊羔。
……头好痛。
姜姜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先捋一捋、捋一捋事情的经过。
事情是这样的。
……
这是她第二次穿越,身穿,地点是城郊。
因为不辨方向,又不认路,姜姜她走了很久,走得口干舌燥。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一个坐在树墩子上抽着旱烟的女人,眼睛一亮,上前问路,顺便讨碗水喝。
女人很热情,就在一口气喝完这碗水不久之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这水有问题!!
这是她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就目前这个情况来看,她极有可能是遇到人贩子了。
姜姜试着动了动手腕。
好在手腕上的绳子绑得不是很紧,或许是因为这些女孩子全都是被家里卖掉的,想逃跑的只在少数。
姜姜稍微费了点儿劲,就很轻松地挣脱了绳子,抬头看了眼马车里的女孩们,女孩们睁大了眼,惊恐地看着她。
姜姜犹豫了一下,比了个嘘的姿势,艰难地在车厢中穿梭爬行,帮她们将绳子一个个解开。
“什么声音?”马车外突然响起男人疑惑的嗓音。
姜姜和被解绳子的女孩子都僵住了,女孩下意识惊呼了一声。
“唔——”
被姜姜眼疾手快地捂住。
冷汗几乎在这个时候都淌了下来,姜姜屏住呼吸等待了好像一秒、两秒?
女人惊讶的嗓音适时响起,“咦?有人被押去砍头呢。”
原来说的不是她们。
姜姜松了口气,回过神,又忍不住在心底吐槽起来。
不!砍头什么的!听上去也很惊悚好吗!!
虽然是第二次穿越了,但她果然还是不习惯这个杀人如砍瓜切菜的封建社会。
毕竟,第一次穿越的时候,她就是这么死的,被人一刀搠进心口,攮死了。
这不是什么多愉快的体验,每每想到这儿,姜姜就忍不住打寒颤。
牙人们还在聊天,姜姜迅速利用这段时间继续解绳子。
“那是贺大人一家吧?”女人问。
“……好像是。”
“谢大人可真狠呐,对自己朋友也下得去手。”
谢。
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姜姜解绳子的动作怔了怔,这是全凭身体本能的,下意识的动作。
“朋友?前几年李复祖李大人,也算他半个老师了,还不是照样抄家?”男人的嗓音压低了点儿,“这全京城谁不知道?得罪了谢璋能有好果子吃?以权谋私,公报私仇,左右逢迎、落井下石,只手遮天!这样的事儿他干得还少吗?”
“也不知道谢府要这些粗使丫鬟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哈,就谢璋他死了老婆的样子,还能渔色不成?不是说凌将军他们塞的美人都退回来了么?”
女人笑了一声,“说不定是真死了老婆。”
男人也笑了,”不过是这些年骄奢惯了,府里那点人手哪够他指使的,布个菜都不够!这几个丫头到时候还得好好□□才能送过去,尤其是新捉的那个……”
谢璋。
哪怕过了这么久,再听到这个名字,姜姜心里还是会泛起尖锐的疼痛。
只是,这两个人贩子说的话分开姜姜都能听得懂,为什么合在一起就听不懂了?
他们的谢璋,是她认识的那个谢璋吗?
姜姜心下迟疑。
听起来好像是个无恶不作,只手遮天的权臣。
是同名同姓吗?
姜姜会有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
因为她第一次的穿越生涯,几乎就是围绕着“谢璋”两个字展开的,就连死,也是在去找方士的路上,遇到山匪,替谢璋挡了一刀。
第一次,她与一个和她同名同姓,容貌酷肖的少女卫姜灵魂互换,一个去了古代,一个去了现代。
而卫姜也正是谢家九郎谢璋的表妹。
这一场穿越个中的辛酸简直不能用三言两语来概括。
姜姜嘴唇微动,有些晃神。
简而言之就是,她穿越了,喜欢上了原主的哥哥谢璋。
谢家是大晋朝诗礼簪缨,钟鸣鼎食的名门望族。
她记忆中的谢璋是病骨支离、清冷如玉、外冷内热,重情重义,是个罹患沉疴痼疾却风华绝代的病美人。
病美人性格冷清,却唯独把原主当成亲妹妹疼爱,在日积月累的相处之下,她渐渐模糊了身份,误以为谢璋的疼惜是对她的。
这个表兄妹能成亲的社会背景似乎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在经过一番坚持不懈地倒贴之后,她被谢璋发现了身上最大的秘密。
她是个穿的,是个占据了卫姜身体的外来户。
她不是“阿姜”,她是“姜姜”。
如此一来,在谢璋眼里,她荒谬的、不容于世的,对哥哥的“非分之想”都有了答案。
谢璋无疑是一个好哥哥,他私底下冷静地谋划好了一切,找到了大晋朝最负盛名的方士。
只有驱散她这个外来的孤魂野鬼,真正的卫姜才能回到他身边。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姜姜结束了自己的第一次穿越。
本以为可以将古代发生的一切淡忘,可她没想到的是,她还会穿越第二次。
也就是眼前这一次,而这一次是身穿。
京城,谢府,同名同姓的可能性是很小的。
姜姜不知道距她“死”后到底过了多久,但听到人贩子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她们这一车厢的女孩子是要被卖去谢府当粗使丫鬟的,姜姜就当即下定了决心,一定要跑出去。
她向其他女孩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众人看了看她,却纷纷摇了摇头。
姜姜一愣,忽然明白过来。
她们和她不一样,她们是被家里卖掉的,有卖身契,粗使都是活契,她们还有机会还能回家探亲,更何况卖给谢府作粗使,总比随便嫁个庄稼汉或者与人为妾好,而她是一个无牵无挂的黑户。
看来是没有一个人能和她一起逃跑了。
姜姜也不气馁,小心翼翼地凑近车门。
其他女孩子看出来她的想法,俱都保持着安静,竟无一人出声向人贩子示警。
京城是整个大晋朝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走卒商贩与世家大族的车马混杂在一起,而前者往往要主动停下来给后者让路。
马车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堵在半道的。
找到机会了。
姜姜再一次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一角。
或许是因为前面有贺家长队等待押往刑场问斩的缘故,马车堵得几乎是纹丝不动。
贺家也是书香门第,十多个男男女女,气质风度都是上上佳的,此刻却衣衫褴褛,神情木然地如牲畜般被驱赶前进。
为首的是一个须发洁白的老人,眉目镇定,他身边的男人,应该是他的长子贺从霖,贺从霖带着手镣脚铐,沉默地扶着老父前行。
或许是曾在朝为官的缘故,这些士卒到底还是给了他们几分体面。
姜姜收回目光,看到男人甩着马鞭,女人抽着旱烟,这不耐地一边等待一边闲谈,趁着两人的注意力都没有放在自己身上,姜姜鼓起勇气一跃而下!
跑!!!
落地的刹那间,来不及辨别方向,她立刻不管不顾地拔腿狂奔!
咚!
这一声动静终于吸引了男人和女人的注意力,两个人愣了一下,面色大变地丢了马鞭、旱烟,朝她追了过去!
心跳如擂。
这种情况下,姜姜也管不了这么多,几乎使出了还在学校跑800米的力气,紧接着她就迎头撞上了什么东西。
姜姜险像横生地穿梭在马车间,飞快地寻找着能够藏身的地方。
“哪来的贱—民!”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长长的怒喝,紧跟着,一道细长的鞭子便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
刚追来的男女齐齐一怔,投鼠忌器,倒是不敢上前。
因为,
女人迟疑道:“那是……陆家的车驾?”
姜姜大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闪开的,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鞭子已经贴着面颊擦过,留下一道滚烫的热意。
她飞快爬起来,正要继续跑,却被貌似是护卫的人一把拽住头发,对方的嗓音向惊雷一样在耳畔跳:
“冲撞了陆家的车驾还想跑?!”
陆家。
定远侯府?
是陆长策?
又是两个熟悉的字眼猝不及防地跳入耳朵里。
姜姜这个时候疼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来不及想这么多,下意识想张嘴反驳。
对方却又扬起了鞭子。
姜姜:!!!
大哥!有话好好说!这么着急动手做什么?!
“住手。”一道温和的,如清泉般的嗓音及时响起,解救姜姜于水火之中。
护卫迟疑了一瞬,收起了鞭子,“三娘子。”
车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杏眼桃腮的少女双手交叠坐在车厢中央,此刻眉头却微微拧起,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好端端的,你打人做什么?”
转过目光,视线正好与姜姜撞了个正着。
姜姜清楚地看到了车厢里的少女一怔,脸上露出个惊讶至极的表情。
迟疑道:“卫、姜?”
……等等,她认识她吗?
不对。
很快,姜姜就又反应过来,她与卫姜容貌酷肖,少女口中的卫姜,应该是已经回到谢璋身边的,原主卫姜。
她这张脸。
姜姜摸了摸自己的脸,大感危机。
还有这个情况。
想解释根本解释不清!
虽然她不认识面前这个好心的女孩,当车厢里那个陆氏的家纹姜姜还是记得的。
毕竟,她差一点,差一点就嫁给了定远侯小侯爷陆长策。
少女衣着华丽,应该和陆长策脱不了干系。
第二次穿越,她一点都不想和当初的故人有任何牵扯。
匆忙避开少女的视线道了声谢,姜姜转身就跑,飞快地混入了拥挤的人潮中。
好险。
一路走走停停,确定自己已经消失在了陆家车驾的视线范围之内,姜姜这才松了口气。
咬了咬下唇,随便找了个店铺台阶坐下,修整。
刚刚经历过生死一刻,她的太阳穴这个时候还在突突直跳。
她又穿越了。
姜姜心乱如麻地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长街,众人探寻的目光时不时地落在她这一身……校服长外套长裤上。
还是最地狱的身穿!没有户口的那种!
接下来……她要怎么办?
她、她还能回去吗?她还没高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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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陆琼度皱了皱眉,收回视线,忍不住喃喃自语,“那不是卫姜吗?”
刚刚那个女孩子的长相、眉眼,正是谢家的那个卫姜啊。
要说卫姜,如今可正是京城里风头最盛的贵女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有个只手遮天的权臣哥哥谢璋。
陆琼度和卫姜只有过几面之缘,说过几句话。只知道她差点儿和大哥陆长策成亲,至于这门亲事为什么没成她就不知道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穿得这样古怪?这么狼狈?
难道刚刚那个女孩子不是卫姜?只是长得像?
“娘子。”随行的丫鬟惊讶道,“刚刚那个姑娘似乎落了东西在地上。咦——好奇怪的东西?”
陆琼度:“什么东西?拿给我看看?”
“看什么?”一个冷清如击冰叩玉般的嗓音响起。
“策哥!”陆琼度扬起眉头,露出个笑,惊讶地站起身,望向车厢旁一个劲瘦挺拔的身影,“你回来了?”
来人竟生得十分年轻,眉眼依稀可见少年的冷俏风流。
一副琼树玉芝的样貌,本应该是金铃驱犬,寻欢柳巷的贵公子。
可他却显得那么沉默,那么冷硬。
唇线紧抿,左眼眼皮一道寸长的刀疤尤为怵目惊心,小麦色的肌肤有种被边关风沙刀火磨砺出的落拓不羁,又冷又野。
毕竟那是陆长策,如今的定远侯。
据说他孩提时随老定远侯出征,日日与狼为伴。
据说他少年时不论寒暑,日日苦练,就是为了能一击毙命,砍下鞑靼的头颅来报效边关。
据说定远侯府满门忠烈殒命于拒马关,只活下来他一个,翻出尸山血海,啃草根卧冰雪。他已经走不动,他几乎是爬回去求援的,凌将军赶到的时候,少年已经昏死过去,待擦洗干净,才发现他浑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势二十余处,血几乎流干。
据说他父兄战死,亲朋俱亡,如今已无欲无求。
刚从高头骏马上翻身而下,陆长策半垂着眼,随手就要将马鞭往身后丢。
陆琼度:“是这样的,刚刚,有人冲撞了咱家的马车,是个姑娘,容貌竟然和卫姜有七八分相似,你说奇怪不奇怪?”
“喏这个就是她掉的东西了。”
卫姜。
陆长策手微微一顿,自打姜姜那件事发生后,他已经有意识地许久未曾和卫姜接触。像是野兽下意识地躲避危险的,会让自己受伤的事物。
低头看了眼陆琼度摊开的掌心,一双墨眉拧紧了点儿。
实在是因为陆琼度掌心的那个小东西实在太过古怪了点儿。
看上去好像是个黄色的……耗子?
“可惜走远了,咱们又得赶紧到谢璋府上去,不然我一定叫她来问个话。”陆琼度说,“这个东西还没还她呢。”
收回了原本要丢出去的马鞭,握在了掌心,陆长策翻身上马,摇摇头道:“不远,给我,我去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