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0
我一回到家, 就感觉到微妙的不同寻常。
我回家的时间已经很晚了,大厅的灯光却是关着,纲吉君好像也没注意时间开始做饭。这不对劲, 我早就和纲吉君报备我会回家吃饭这件事, 纲吉君也有准时吃饭的习惯。
如今家里面黑漆漆的, 只有纲吉君书房里面黑影影绰绰传来了一些微光。
在我进入大厅,看到桌面上还有没来得及收拾的相册时,我短暂地陷入了沉思, 盯着那本一无所有、实际上沉甸甸的相册看了好久。
“花言,欢迎回家。”
纲吉君从房间出来了, 他的表情还没有收拾好, 带着一些恍惚,在目光与我接触的瞬间,更是有些神情涣散。
我:“?”
不是, 这个态度加上相册有点恐怖欸。
我自信我亲自收拾的相册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就算相册空白, 没有实际的证据、对异能力没有一定的了解,根本不会想到相册身上的古怪。
纲吉君的目光也停留在了相册上面,他目光一转看向了客厅的挂钟, 时间停留在五点四十五分, 他忽然整个人都怔愣住了:“已经那么晚了吗!我刚刚忘记看时间了,晚饭还没来得及做。”
我看到桌面上的一片狼藉——想也是这样。
我撸起了袖子,问纲吉君说:“要一块做饭吗?”
纲吉君没有任何的异议,他点了点头同意了我的提案, 只不过在跟我进入开放式厨房之前, 他的行为尤其像是欲盖弥彰, 将桌面上的相册收拾起来, 重新放进了柜子里面。
我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在冰箱拿东西的时候。
陷入了一个稍微有些奇妙的情绪,我有一点窒息。
在回家之前我才看到了白兰给我添加无须有的情报,在黑市上使劲抹黑我,大张旗鼓的态度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存在。我一度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和我有仇,不然怎么给我加了那么多奇怪的能力。
已知,纲吉君是给黑手党,而且他很大可能也是负责情报相关的文员工作,他如果看到了黑市的悬赏,我是完全不奇怪的。
但是说什么也不应该怀疑到我身上吧?
我确定我的异能力抹掉了我大多数个人情报,论坛说得最多的也不过就是关于掌中花的能力的猜测、它的上下限在哪里,有了某个混蛋的提前透题,基本上猜到的都八.九不离十,唯有一些细微的地方不一致。
哪怕论坛真的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只要是我的个人信息,在发出去的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所以我真的很好奇,纲吉君为什么会突如其来将相册拿出来。如果只拿了几本有相片的相册出来我也就当他是忽然在家里面感到无聊,所以拿照片出来怀恋一下我们之间的过去。
在纲吉君没有开口说话之前,我保持按兵不动的态度,避免掉落更多不必要的情报。
我在案板上切菜的时候,纲吉君一边放着水,用手指细心地清理青菜叶子里面的泥土,纲吉君总算摆脱了深思熟虑的态度,他试探性地询问道:“花言,就是……最近工作还忙吗?”
那当然是忙。
除非哪天密鲁菲奥雷那个搅屎棍Boss暴毙了,否则我都能接着忙下去。
我谨慎地说:“其实还好,最近这段时间会稍微忙一些。”
忙的恨不得通宵达旦那种。
我感觉纲吉君又陷入了漫长的纠结措辞,不知道怎么和我说比较好。
我略略想了一下纲吉君如果一直维持这个状态,估计今天晚上吃完饭他都没想好怎么说。
“纲吉君,其实可以直接说比较好哦?你现在心不在焉的状态,我觉得等会吃饭的时候你咽下了石头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吃到石头肯定还是会发现的!”纲吉君立刻就吐槽,他正经地和我说:“花言,我看到黑市上面的悬赏了,那个……异能力者是你吧。”
“∑!”
我瞳孔地震。
虽然我早就猜到了纲吉君看到了黑市上面的悬赏,不过这也联想得太快了,基本上没有任何的根据在啊。就连我拍板纲吉君是黑手党彭格列,都是因为后面两次情报送到了我的脸上,我才顺藤摸瓜猜到纲吉君的职业身份。
如果不是蓝波那个憨憨,我估计一直到现在,都不知道纲吉君是彭格列里面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哪个底层黑手党打杂,专门为Boss擦屁.股的可怜社畜。
哪怕我的表现没有特别明显,由于我利落切菜的动作因为纲吉君的话语停顿了,纲吉君反而因此获得了信心,“我大概看了一下论坛上面关于异能力者的猜测,然后就……在家里面翻了下照片。”
“等、等等。”我放下了猜到,有些无言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为什么会联想到我,这个世界上比我适合的人多得去吧?”
总不能因为纲吉君回家猜了下我的真实身份,恰好看到黑市上面的悬赏,恰好想起了家里面的相册——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值得联系到一块的点上吧。
纲吉君稍稍有些不好意思,他错开了我的眼神:“密鲁菲奥雷发布的照片里面,有一张和花言莫名地相似。”
“……???”
啊??
如果问号可以实质化,估计我现在就是顶着满头问号,恨不得抓住纲吉君的衣服质问他,照片里面的男女和我完全不一样吧?!
“就是……神情。”
也许是我睁大眼睛瞪他的视线太过吓人,纲吉君打补丁。
那也完全不一样好么!根本就不是我!!
我也不知道纲吉君怎么就联想到一块,在我看到那几张照片的时候,我只觉得白兰就耍人,也不知道他从哪个骗钱的情报商手里面拿了情报,还自信满满丢到了论坛上。因为不是我,也完全不像我,所以我在打电话给种田长官以表忠心,顺便肯定白兰这家伙就是在搅屎棍,拿虚假情报污蔑我,在这之后我就什么事情都没干了。
毕竟虚假情报能混淆一下别人的视线也挺好的,总之祸害不到我身上。
在一个小时以前,我是这样想的。
为什么纲吉君可以从几张不是我的照片里面看出了我,而且那么巧、运气那么好,真的正中红心了,这也太可怕了。
我有些窒息。
觉得上天在捉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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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的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栗山花言的表情,她的表情从一开始维持镇静,最后到了山崩地裂也只用了短短的三秒,最后栗山花言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他。
栗山花言向来都是能很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和情绪的,所以在她反应如此之大后,沢田纲吉用牙齿微微磨了一下舌头。
他确定了栗山花言就是黑市里面悬赏五百亿的异能力者。
饶是如此,在猜测成真以后,沢田纲吉才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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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纲吉君似乎因为我的表情误会了什么。
我勉强调整自己的表情,重新拿起了菜刀开始切菜,“然后呢?”
“花言……”纲吉君踌躇了一会儿后,“如果不是非做不可,我认为可以不要做下去了,危险程度太高了。”
“……?”
啊?
我的工作,也就只有潜入任务的时候可以说得上危险,加上有异能力傍身,我身上的安全级别可以说是世界最高。
“就是潜入任务……”
“喀!”
菜刀猛地将我手上的青瓜一分为二。
我:“?!”
你什么时候进化的,为什么可以猜得如此精准。
“……伪装成别人潜入进某些地方搜集情报太危险了。”
我:“……”
我麻木了。
好,结束了。
后面的我都不用听了。
那一瞬间我感觉有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个简单的省略号。在瞬息之间我也不知道是该感谢白兰提供的虚假情报,还是因为他的原因,完美将我的身份彻底掩盖过去。
喔,我都差点忘了伪装达人这个莫须有的称号挂到了我的身上去了。
因为纲吉君的猜测,我很快就冷静下来,整理一下论坛里面目前的称号。
首先我在论坛上,目前的赏金是五百亿,而且还有超A.级的异能者称号在,大多数人都认为我是个危险人物。光是危险可怕这几个形容词放在面前,都很难将我从官方组织联系到一块。
谁能想到我一个公务员居然挂到了黑市上面,悬赏金还那么高。政府重要人物也不是没上过黑市,就算上去,也是有特别符号标注过的,想暗杀政府人员都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面对国家的追.杀。
而我一个一没标特别符号,二是个危险人物,三前面有死屋之鼠,后有密鲁菲奥雷的邀约,谁能思维跳跃想到我是一个公务员。
而纲吉君似乎对他的猜测信以为真,他全程都在用很担心我的态度,
我的表情一直维持着震惊,而没有变过。干脆就顺着纲吉君的态度上接了下去,我问道:“你现在的猜测是什么?”
“某个地下组织的情报人员、或者说和警方那边当线人计划?”
嘶,怎么说呢,感觉都擦边了,但是微妙的不对。
我的表情难以言喻。
纲吉君维持着用余光不留痕迹地扫过我,最后他问:“我猜得应该错的不是很多?”
我立刻收敛所有的表情,面无表情地点头:“嗯。”
开玩笑,我怎么会告诉你是对还是错。
“……”
纲吉君一瞬间好像明白了我之前对他的时候,他做出了摆烂的态度时,是一种什么样微妙的感觉:“……所以是对还是不对?”
我手中的菜刀干脆利落地再度拿起来,将青瓜切成丝:“这个嘛……你觉得是对的就对的吧。”
严格来说,错得不是很多。严格来说,错得挺多的。
纲吉君像是看耍赖的人一样,心不甘情愿地想要从我身上知道更多的情报,可我完全就没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就在纲吉君好像准备使出什么我受不了的杀手锏时,我吐了一下舌头,“说完了吗?轮到我了?”
“……?!”纲吉君警惕地问:“你才出去一趟,又知道了什么?”
“那可多得去了——”
刚刚一回家看到了相册的时候,我还以为我身上的马甲被脱.光光了,看来还没有。
我才不要让纲吉君一直掌握节奏,这对我来说太致命了,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是属于我的了。
我回忆起在一个小时前,才见到缩小版的沢田纲吉,我就忍不住得意洋洋地笑了出来:“属于纲吉君知道之后,绝对恨不得研发什么记忆丧失机的东西。”
纲吉君越来越感到不妙,他用好奇、又不是很想知道的复杂眼光看我。
我将切好的青瓜丝放进了碟子里面,洗完了手,再慢条斯理地拿出了手机,找出了某一张照片。
年幼的沢田纲吉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红晕,他猝不及防,又格外惊讶地看着镜头,我一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兴致勃勃地笑了出来。
纲吉君:“………………………………………………”
我觉得纲吉君冒出的省略号,几乎能够组成今天晚上的夜空的星星。
他的表情像是打翻了五味杂陈,调色盘都没有他脸上的表情来得丰富。从震惊到不可思议、到最后只有【救救我、救救我】的表情可以读出来了。
如果有手机在旁边,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医院是专门急救尴尬症的,我觉得纲吉君恨不得重金将自己砸进去,逃离这个世界。
“纲吉君,你知道这个小家伙是谁吗?”我拉长了声音,声音里面带着无法忽略的笑意:“我问他的名字,他跟我说是沢田纲吉耶。他长得和你好像,是奈奈妈妈什么时候又生了一个孩子吗?还同名同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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沢田纲吉登录Reborn账号窥看了彭格列留在并盛町里面的监控,他知道栗山花言就在并盛町。
不过后面他就完全没关注了,因为强尼二他登录了账号开始调看监控,为了避免暴露,沢田纲吉就登出了账号。
他完全没想过只是那么一时间没看,十年前的自己就离开彭格列基地,还和栗山花言碰上了面。
按照栗山花言的性格,八成直接带有试探性的态度对十年前的自己套取情报。
沢田纲吉觉得世界崩塌也不过如此了。
一联想到什么彭格列Boss、什么十年后火箭筒计划都被十年前的他自己统统抖出来,沢田纲吉就有一种吾命休矣的感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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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语气严肃,给纲吉君打好了预防针:“纲吉君,虽然我不太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别小看我对【沢田纲吉】的了解呀,是不是【沢田纲吉】我个人还是有所判断的。”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纲吉君的,如果一定要比个排位,我一定名列前茅。
纲吉君精神萎靡了,他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我,他纠结了一下,“我——”
我看出了纲吉君完全没有打算和我说实话,不过这也没关系,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他会将所有的一切全盘托出,换我也是抵死挣扎到最后,能拖就拖。
所以我最终的目的,其实也不过只是想引出话题,告诉纲吉君我不好惹,借此欺负纲吉君,可以说是一举两得,美滋滋。
我在纲吉君奇怪的目光下,凑到了他的身旁,发出了恶魔的低语。
“蓝底黄色星星内.裤……?”
“????!!!!!!!”
纲吉君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我发誓我没有夸张形容。
那一瞬间他真的像兔子一样整个人跳了起来,完全没有往日稳重的表现在,只有恨不得夺门而出,加之瞳孔地震,用不可思议的态度战战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了我,像是我说出了恶魔禁.忌里面最不可以说出来的话一样。
嗯……也许也的确如此?对纲吉君来说是禁令?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下颚,欣赏纲吉君久而不断的震惊态度,最后用浮夸的态度说:“耶?真的是纲吉君吗?”
纲吉君震撼了好一会儿,他忽然用无比迅速的态度跑到了我的面前,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企图掩盖自己刚刚过大的反应:“为什么花言忽然说起了内.裤的事情?”
这个态度简直就是和沢田纲吉一模一样。
说他们不是同一个人都很艰难。
于是我肯定了,沢田纲吉就是纲吉君,他们两个人是同一个人。
究竟为什么纲吉君会变成两个人这件事我也很想知道,不过指望从纲吉君口里面撬出我想知道的情报真的太难了。
“因为那孩子告诉我的。”
“……我觉得不可能。”
“好吧。”我勉为其难说出了实话,“那孩子用几句话三言两语引起了我过去路过并盛町时看到的名场景……纲吉君还想我接着说下去吗?”
纲吉君虚弱地做出了求救的姿势,他恨不得高举白旗:“……放过我。”
我叉腰,“那孩子还意外地告诉了我好多事情。”
纲吉君深呼了一口气,他缓慢地撑着灶台,目光湿润、显得尤其可怜,又怕我知道了一些什么事情,不愿意放过我正在诉说的话语。
我觉得社会性死亡也不过如此,起码社会性死亡不会逼迫某人一定要将某些事情听进耳朵里面。
纲吉君现在的状态,莫名地引起我的怜爱之心,我迟疑了一会儿说:“要不还是别说?”
我感觉自己好像还是欺负地太过了。
纲吉君摇了摇头:“接着说吧。”
我安慰纲吉君,用尽可能委婉的话语说:“其实我觉得还是挺可爱的。就算纲吉君很多年前学习成绩不太好,体育也比不过女生,现在不也是成为了一个优秀的大人,学渣的逆袭。”
然而我好像再委婉,纲吉君没听到一小段,他都好像被实体化的语句来了一套左勾拳、右勾拳、上勾拳,直接把他打得体无完肤,最后干脆打出了一个KO。
纲吉君最后苦哈哈地伸出了手抱住了我,用下颚搁到了我的肩膀上。
“……花言好过分,居然拿我黑历史出来欺负我。”
“所以你以前还真干过穿内.裤裸奔这种事情?”我有些不可置信,“真的不是被校园霸凌了吗?”
纲吉君用着我无法理解的忧伤语气说:“这里面,有一些不可以说的原因在……”
我沉吟片刻。
我现在百分百确定纲吉君开始打怀柔政策,并且我有证据,他现在就是想用美人计把我的问题唬弄过去。
“容我狡辩一下,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不是我,那个混小子才不是我,哪有人一上来就揭短的。”
纲吉君说到这里的时候,是明显带着不爽的语气。
“其实挺可爱的。”我诚恳地说。
就算沢田纲吉真的是一个废柴纲,他学习成绩不好、体育也比不过女生。就算纲吉君曾经是沢田纲吉,他们身上的闪光点,从来没有变过。
我觉得,如果我遇到纲吉君时,他不像高中那样是个三好学生,不像是刚相亲是风光无限,只是一个小笨蛋,只要他仍旧温柔、坚定,宽容且贴心……最重要的是,他身上那无法用言语形容的闪光点,我就会一如既往的喜欢他。
我喜欢纲吉君。
最开始就不是因为他有钱、或者别的乱七八糟的身外物,我喜欢的是作为普通人的纲吉君身上的闪光点啊,和他在一起我感到身心愉快,格外的放松。
……………嗯。
在我最后吃完饭,坐在餐桌上看着纲吉君洗碗的背影,我后知后觉发现,我好像真的又被纲吉君的美人计唬弄过去了。
他居然真的不打算告诉我答案,一点都没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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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自己没有将关键的东西暴露出来完全是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
同样出乎意料之外的是,为什么会把以前的黑历史都主动曝光出来,自爆卡车都没以前的我厉害。
以前的我是笨蛋吗?!
到底聊了什么才会主动将自己糗事暴露出来。
栗山花言转变话题的态度实在太明显了。
沢田纲吉一边洗碗一边思考。
但是花言的态度也有一些微妙,沢田纲吉直觉哪里不对,又找不到详细的地方在哪里。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刚刚的推理里面,又一部地方真的直戳命脉,戳到了栗山花言的重点,使她认为再接着推测下去会发生不妙的事情,才会令她迫不及待想将节奏重新转换到自己手里面。
沢田纲吉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按照花言的性格,她最终做出这种选择并不难想象。
不过说实话……这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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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忿忿不平地盯着纲吉君,觉得我手上明明证据确凿,他却不肯说,连一个字都不打算说。
一般我只能称呼这种行为叫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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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鸭子嘴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