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佑面色一变!
“将军,为何要将我拿下?”
那将军面带不屑地看着他,冷笑一声。
“山海关内谁不知道,赵率教率八千军与鞑子交战,最终全军覆没,可你却说是他军中夜不收。
由此可见,你就算不是鞑子间谍,也定然是个战场逃兵,否则为何能活着回来?”
赵天佑一脸悲愤地望着将军,不顾此时正值隆冬,缓缓解开上衣,露出了精赤的上半身。
“小人能够活着回到此地,一路上也是经历九死一生,不信将军请看!”
众目睽睽之下,他身上的多处伤疤,尤其是胸口那道可怕的伤痕,立刻呈现在众人眼前。
在场众人,尤其那五百多名军士一见,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经过这段时间调养,这些伤势虽已好了大半,但依旧没有完全康复,尤其是胸口那道伤口,新结的刀疤十分显眼。
这样严重的伤势,如果换了其他人,就算没有当场死去,可由于失血过多,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可赵天佑呢,不但活了下来,还从遵化一路逃到山海关。
这种事说出去,根本没人敢信!
一时间,所有人看向赵天佑的眼神,全都带着一丝钦佩。
可即便如此,那将军却仍不为所动,目光反而愈发冷厉。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伤,是在被俘后由鞑子治好的,否则如何能活得下来,还特意从遵化赶回山海关?”
“小人之所以未死,是因为先后杀死多名鞑子哨探,从其身上搜出止血之物,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你曾杀死多名鞑子哨探?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那将军嘿嘿一笑,一脸戏谑地看着赵天佑。
“那些鞑子哨探,个个身穿精铠,不是马甲兵就是白甲兵,马上马下武艺都十分精湛,就凭你一个区区夜不收,也敢口出狂言,说出这种可笑的大话!”
此言一出,众军士轰然大笑起来,脸上纷纷现出鄙夷之色。
在见到赵天佑身上伤痕后,他们本来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可在听到他这番话后,观感瞬间就起了变化,全都认为他为了脱罪,一味夸大其词,大吹法螺。
这样一个人,也许真如自家将军所猜,正是一个后金间谍。
这些人中,尤其是赵天佑面前那四个家丁,笑得更是格外夸张。
“小子,你这厮瞎了一双狗眼,敢在我家将军面前胡吹大气,简直无法无天了!”
“是啊,小子!信你爷爷我的话,现在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则回头有你的罪受!”
……
正当这四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唾沫横飞时,赵天佑接下来一个动作,却让他们全都瞪大了眼睛。
随着他一个手势,老孙头立刻对两人使了个眼色,接着他们便抬着一个箱子过来。
赵天佑缓缓打开箱子,里面露出一颗狰狞的鞑子首级,以及一副沾染不少血迹的白色精铠。
为了保存这颗鞑子首级,他特意搞来一些盐和石灰,将其硝制保存起来,因此尽管已经有些腐败,但却依然能看清面目。
眼下,此物终于派上用场了!
赵天佑举起手中首级,在众人面前展示一圈。
“除了那些白甲兵外,小人还杀死一个牛录额真,首级在此,由石灰硝制保存至今。”
说着,赵天佑放下首级,又拿起了那副精铠。
“这副鞑子精铠,是我从此人身上剥下来的,还请将军过目!”
见此情形,众军士全都看傻眼了,面面相觑!
难道这真是一颗牛录额真首级?
这……这怎么可能!
不要说一颗牛录额真首级了,在战场上,就算想要获得一颗寻常鞑子首级,也是一件十分艰难的事。
在明末,朝廷极为重视以鞑子首级论功,对于小兵、甲长这等初级军士,每颗首级可升官一级,另外奖励白银20两;若是不要升官,则可获得白银50两。
不过,想要获得后金兵首级,难度却也是极大。
这是因为,后金军会想尽各种办法,不让明军得到己方士兵首级,比如用绳子拴住尸体一条腿,骑着马拖着跑,然后在野地里烧掉。
如果情况实在仓促,后金军甚至会把死者头颅割掉,反正就是不会留给明军。
想要获得一颗寻常首级,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一颗牛录额真首级!
那将军面色一变,对身旁家丁摆了摆手。
“将那首级和铠甲拿来给我看看!”
闻言,一名家丁立刻走上前去,从赵天佑手中接过那颗首级,将其拎到将军手上。
接过这颗首级后,那将军只看了一眼,心中便是一惊。
“看这首级头壳,确实不像刚刚剃下的,难道真是一颗鞑子首级?”
后金兵发型十分独特,头顶只留下一小圈头发,直径不能超过一枚铜钱,俗称“金钱鼠尾辨”。
因此,他们的首级十分容易辨认,就算有人想要杀良冒功,将一些汉人首级剃掉头发,多少也会留下痕迹,一些见惯后金首级的将军,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怀着浓浓的疑惑,那将军又接过那副铠甲。
当看清这副铠甲制式时,他心中顿时悚然一惊!
“这副铠甲,果真和我印象中的牛录额真铠甲,制式一模一样!”
用力地甩了甩头后,他脸上表情不断变幻。
“这怎么可能?此人区区一个夜不收,要说独自杀死一个白甲兵,我还能勉强能信,可若说他杀死一个牛录额真,就算说破大天我也不信!”
赵天佑一直在冷眼旁观,见到此人如此表情后,心中顿时暗暗冷笑。
这颗首级是真是假,他心中自然十分清楚!
不过经此一事,他心中也是一松,因为通过这两个信物,至少可以保他清白了。
思索良久,那将军抬起头来,突然发现众人目光全都聚在他身上,顿时犹豫起来。
“我本想拿住此人,让其先受一番押解之苦,没想到他身上,竟然带着一颗鞑子首级……”
这时,一位亲信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将军,依我看,不如先让此人随军而行,等到了城内时,无论想要何种手段对付他,那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
那将军缓缓点头,嘴角渐渐露出一抹阴笑。
“这颗首级,倘若真是一颗敌酋首级,那么我正好可以将其将来,算作是自己的功劳!
反正如今山海关内,官衔最高的是我家大人,而眼下这些军士,又都是我的亲兵……”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来望向众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这颗首级到底是真是假,暂时尚不能确定,等回到城内再行勘验。”
说着,他又望向赵天佑。
“既然你拿出这颗首级,虽然眼下仍无法确定真假,但本将还是网开一面,免去你的押解之苦,许你一路随军前行。
不过切记,你路上不可随便走动,否则我麾下这些将士,随时都能将你击杀!”
“多谢将军宽宥!”赵天佑点点头,沉声说道。
那将军看向身旁两名家丁,示意二人一路看住赵天佑,接着见众人仍在观望此事,当即呵斥一声。
“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继续装卸粮草!”
众人一听,立刻纷纷转过身去,继续从马车上搬运粮草。
接下来整整一个上午,众人终于将商队中所有粮草,全部装运到守军马车上。
在此过程中,赵天佑一直盯着自己那个箱子,在确认其被搬运到哪辆马车后,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那将军见粮草已经装好,当即大手一挥,命令守军进入城内。
不过,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又转头看向赵天佑方向,心中得意地冷哼一声。
“小子,希望你没有欺骗本将,否则回头有你受的!”
此时,赵天佑正牵着马,一边跟着队伍前行,一边和一名军士闲聊。
他从此人口中得知,那位将军名叫吴台麟,正是一名游击将军,和山海关总兵吴襄有些关系,据说原本是其一名家丁。
这位吴总兵的儿子,就是后来投降清军,三藩之首的平西王吴三桂。
就在此时,他突然察觉有人正在观望自己,转头一看,却见正是吴台麟。
一见赵天佑望来,吴台麟冷冷扫了他一眼,当即转过头去。
赵天佑浑身一震,心中隐隐感到有些不安!
吴台麟那个眼神,不但十分冰冷,还隐隐带着一种得意之色,仿佛一条嗜血的蟒蛇,正贪婪地盯着它看中的猎物。
难道,他和前身有过什么嫌隙?
可是,前身不过是个夜不收,在明军中只相当于甲长等级,和堂堂游击将军之间,足足相差了五六个等级,怎么可能会得罪他呢?
不管他如何琢磨,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赵天佑心头,令他猛地想到一种可能。
难道此人看上了这份军功?!
如果是这样,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杀死一个牛录额真这种事,即便对于一个游击将军而言,都已算是难得的功劳了。
虽然赵天佑一直不敢相信,此人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当众抢夺他的功劳,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也由不得他不信。
想明白这一切后,赵天佑不禁心中一凛,生出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来!
“若是落在此人手里,那我麻烦可就大了!不行,一定要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