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中,皇后这样说道:
“本宫自然认得这双靴子,皇上,当年在冷宫的时候,臣妾与惢心身陷火海,幸得凌侍卫相救。”
“这事儿皇上也是知道的,惢心就亲自做了一双靴子,替我二人向凌大人略表谢意。”
听着如懿不疾不徐地和渣龙解释,看着她仿佛胜券在握的样子,安琪产生了一种巨大地荒谬感。
惢心一个土生土长的古代女子,做什么不好她做靴子,她疯了吗?
就算惢心不懂事,你这个主子也不懂事吗?
哪怕你让惢心重新做一件外衫也好,可是靴子,在封建社会表示的可是女子对男子的示好,有暧昧意义的那种。
这东西送人合适吗?
你就非要在封建时代追求送礼自由?
而且人家惢心现在已经和江与彬成亲了,那她给凌云彻送靴子这事被江与彬知道了,人家江与彬心里怎么想?
有没有人管管啊!
惢心的命好苦,又被打又被骂,又干活儿又背锅。
“是惢心啊。” 皇帝状若了然地点点头。
嗯?渣龙你接受这个理由了?你不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安琪还是年轻,她只觉得皇帝又犯懿症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皇帝当然不接受,可他已经看透了整件事情,只想快速了结。
至少在明面上快速结束这一切。
他是一国之君啊,他要脸,他不想被大家知道自己老婆精神出轨!!
他也想让如懿自己解释清楚,可是如懿越描越黑,他能怎么办?
可惜如懿并不配合。
“皇上若不信,可以唤惢心来问。”
如懿表现得理直气壮,因为她觉得这双靴子确实不是她绣的,所以此刻气定神闲泰然自若。
她乌拉那拉如懿今天一定要维护自己的清誉!
她要在这里把这件事查清楚!绝不能让这些女人回去嚼舌根!!
果然是身在懿中不知懿。
茂倩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败下阵来,她现在都不装了,直接嘲讽如懿:
“谁不知道惢心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侍婢,这云纹即便不是她绣的,她也会替皇后娘娘认下来的。”
不要命了的茂倩小嘴儿叭叭,直接把气氛又变凝重了。
“皇上衣衫上的如意纹大多出自本宫之手,而这靴子的如意云纹是惢心绣的,皇上若不嫌费工夫的话,可以拿一件皇上的旧衫和这双靴子一对针脚。”
如懿眼巴巴的看着皇帝,清澈的眼神里透露出愚蠢的光芒。
安琪微笑。
自己的成功固然开心,可对手的愚蠢更叫人得意。
这种场面上一届宫斗中也出现过,当时熹贵妃的逻辑是什么?
她说,被皇帝怀疑过血统的孩子,哪怕最后证实是皇上亲生,可对那孩子来说,皇帝的怀疑本身就是一种折辱,会叫人瞧不起的。
同理可得,被皇帝怀疑过清白的皇后,自然也会被人瞧不起。
更何况如懿是渣龙的继后
今天过后,如懿本就不多的威仪,又要折损大半了。
不知为何,看着如懿倔强的样子,渣龙突然产生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冲动。
既然你自己都不识大体,看不清局面,那我又何必忍着不悦替你遮掩呢?
于是他冷笑一声吩咐道:
“也好,朕叫毓瑚来办,毓瑚,拿去比对。”
“是。”
皇帝身边的一名嬷嬷快步走上前,拿走了那双靴子,去屏风后面比对了。
安琪看着这个动作利落的老嬷嬷,心里感慨,这就是皇上最倚重的毓瑚姑姑啊。
如懿倒是好本事,把皇帝身边的人笼络的那么好,一个李玉一个毓瑚,看起来公正无私,可实际做起事来仍旧会偏帮如懿一二。
懿症的威力恐怖如斯!
等了一盏茶的时间,毓瑚走出来:“皇上,奴婢比对过了,这靴子上的绣花的确不是出自皇后娘娘之手。”
如懿还没来得及摆出一副清者自清公道自在人心的样子,安琪一抬眼又和进忠对视。
进忠开口:“皇上,奴才瞧着靴子里还有一双鞋垫儿,看着可和这靴子的针脚不太一样,皇上可要让姑姑一并看看?”
此时殿内鸦雀无声。
其实进忠说这句话是很危险的,渣龙听到毓瑚的话时明显是有些满意的。
这时候进忠跳出来,身份已经是不做好了。
唉,不过谁叫安琪这边人手不够呢。
看着渣龙马上要迁怒进忠的样子,安琪心中暗骂一句后立刻接话:
“皇上,恕臣妾冒昧,臣妾相信皇后和凌大人清清白白,当年虽说是凌大人舍身相救,但归根结底是皇上暗中下令命他保护皇后的,臣妾相信皇后娘娘更记挂皇上暗中守护的情谊,而非区区一个侍卫。”
“而今的局面,必是有人从中作梗,想让皇上猜疑皇后娘娘。当着这么多姐妹的面,不如咱们今天索性查个明白,以绝后患。”
“若是日后再有人要拿此事说三道四,便就是存心要毁坏娘娘清誉了。”
安琪虽说是亲自下场了,但也不能打直球,只能玩倒钩。
主要是不能崩人设,在渣龙眼里,炩妃可是一直是温柔善良合他心意的。
如今安琪用这样的方式说话,很容易让渣龙联想到上次如懿被诬陷和吉安大师有染时,炩妃也是这般坚定的维护中宫。
炩妃能有什么坏心眼呢,她只是为后宫安定着想罢了。
“那就一起看看吧。”
皇帝又被说服了,可能他心里也在想,来都来了,一起看看得了。
毓瑚当场拿起那双鞋垫儿开始看。
看着看着,就吞吞吐吐起来:“这针脚这针脚似乎也许可能”
话都说成这样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毓瑚不好直说这鞋垫儿是皇后缝的,但又不能对皇上撒谎,这才嘟嘟囔囔的。
安琪身子悄悄往后靠,下一秒,皇帝就将手里的手串摔在地上,断线的珠子差点崩到她脸上。
这一手倒是和他爹挺像的。
“皇上息怒!”
坐着的妃嫔也不敢继续坐了,起起伏伏的声音响起,地下黑压压跪了一片。
片刻后,渣龙似乎是有了想法。
“皇后留着,其余人都退下!”
安琪虽然很想知道后续发展,但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往枪口上撞。
趁退场的功夫,进忠借着送各位娘娘回宫的名义和安琪接头:“炩主儿,咱们接下来?”
安琪压低声音:“静观其变。不过你做好挨打的准备,李玉不会放过你的。”
进忠帮着茂倩网上呈证据,又挑唆皇帝查看鞋垫
一顿打是跑不了了,但此次废了对面一个凌云彻和半个皇后,也不算太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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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渣龙和如懿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渣龙刚刚下令,把凌云彻押回大牢,茂倩则禁足府中。
现在他看着长眉入鬓的如懿,感觉自己疲惫极了。
“皇后,你可还知道自己的身份?你可还记得自己是皇后?”
如懿依旧无言,她端坐在椅子上,好似没有听到皇帝的诘问。
她看向殿外,神情愣怔,气质清冷,遗世而独立。
也许心里正在念什么摇香菇之类的诗词吧。
不理解。
皇帝也不理解。
他气得胃痛。
“是朕错了,一意孤行叫你当这个皇后,如今看来,你都管不好自己,又怎么能管理好整个后宫呢?”
确实,能亲手给外男做鞋垫子的能是什么机灵人。
如懿听到这句话,顿时感觉呼吸不畅,肚子隐隐作痛。
她转头看着皇帝,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却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渣龙这才想起来如懿还怀着身孕,急急忙忙喊人传太医。
又是一场人仰马翻。
最后,听说皇后动了胎气,孩子差点不保,可醒来后第一件事竟然还是为凌云彻求情。
真是不知道如懿的脑子怎么长的,活生生把有几分愧疚的渣龙又气跑了,还直接让皇后禁足翊坤宫。
这么一来可便宜了安琪,皇上削了皇后的实权,下令纯贵妃和炩妃协理六宫。
真好,安琪看着自己绣出来的小老虎,只觉得自己的生活越来越有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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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边,安琪预料到的事情也正在发生。
当李玉的手落在进忠脸上的前001秒,进忠脑子里想的是:炩主儿料事如神!
“进忠!你敢弄鬼儿了!!”
李玉眼睛瞪得像铜铃,质问进忠。
进忠捂着脸装傻:“没有啊师傅,徒弟不懂您在说什么!”
笑死,这能承认吗?必然是不能的。
“那双垫儿,怎么到了那个箱子里的!如今你厉害了,翅膀也赢了,竟敢陷害皇后娘娘了!!”
前段时间李玉就发现不对劲了,自己的这些徒弟们之中,似乎是有人被哪宫的娘娘收买了,整天搞小动作。
还没等他亲自上手查呢,就出了这样的事。
“师傅,徒弟真的不知道啊,徒弟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跟在您身边,哪有功夫做这些,况且徒弟在宫外无亲无故的,哪有那么大的能耐和胆子对皇后娘娘不利呀~师傅真的冤枉徒弟了~”
无亲无故但是有银子呀,有钱能使鬼推磨。
银钱开道,总能找到那么几个替他办事的人。
“徒弟只是想在皇上皇后娘娘面前表现表现,谁知道会弄成这样,这,徒弟罪该万死~”
进忠直接大嘴巴子抽自己,先下手为强了,省的李玉再打他。
而李玉思考了一下,觉得进忠在胡说八道,可是昨夜的事情事发突然,进忠就是再有能耐也无法未卜先知。
也许真的是这小子急功近利想要在皇上面前表现。
可还是感觉哪里不对。
冷哼一声,李玉眼珠一转:“自己去领二十鞭。”
横竖看这小子不顺眼,打一顿再说。
三天后。
“主儿,听说茂倩自尽了,凌云彻也被皇上打发到木兰围场去了。”
春婵作为宫女,其能力放在上一届也是能顶半边天的,早早就把消息都打探清楚了。
安琪听到后没有立刻说什么,喝完了手里的这杯茶,放下杯子,反手轻轻拉住春婵的手:
“春婵,你有没有觉得我太狠心了。”
春婵连忙摇头:“奴婢没有,奴婢知道主儿也是为了自保。”
安琪继续拉着春婵的手没有放开:“从前,你、我、澜翠,我们都是这紫禁城里的小小宫女。”
“我还记得那天,你告诉我,我额娘又来要银子了,那时候我在钟粹宫伺候大阿哥,你还同我开玩笑,说若我能给大阿哥做个侧福晋,这日子就好过了。”
“当年只觉得好苦好累,可现在当了皇上妃嫔,才是真的夜夜不安,每日醒来就想今天会不会被算计、要怎么算计别人、要怎么争宠”
“年轻时不懂事,叫你和澜翠陪在我身边,本想着有福同享,叫你们也沾沾我的光,可如今却叫你们跟着我过这种担惊受怕的日子,”
“你可怨我?看着我日日费尽心机,你们会不会讨厌我?”
安琪回忆着卫嬿婉的记忆,说话间竟眼角也流出泪水。
春婵用另一只手帮她擦泪,却没发现自己也哭了:
“我们做宫女的,在哪里不是做,去了别的主子宫里,一不小心就被责打欺辱,主儿,你以前在启祥宫的日子我们都看在眼里,可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偷偷躲起来哭。”
“现如今你成了小主把我们要来,我和澜翠也不用在别处看人眼色、受人排挤,做最苦最累的活儿了,反而多亏了您,背靠着永寿宫,我们走到哪儿都是扬眉吐气的。”
“主儿,以前奴婢就说过,我们定当忠心主儿,至死不忘,主儿安心就是。”
气氛到了这里,安琪的情绪被带动,起身抱住春婵:
“在这个宫里,我不敢信任皇上,不敢相信皇后,就连进忠,也不知日后会不会背叛我,本宫只有你们了。”
这几年以来,春婵已经习惯了嬿婉是高高在上的娘娘,纵使有着昔日的情分,也不敢真的把炩妃娘娘当成当年的那个小姐妹。
安琪突然怀柔的一番话,直接把她拿捏住了,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对安琪好一辈子。
安琪放开春婵,胡乱擦擦眼泪:
“那就说好了,你们不要讨厌我,等咱们老了,日子安稳,没人能欺负咱们了,咱们三个天天一起聊天打牌。”
春婵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安琪又开口:“去休息吧,本宫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你保重好自己的身子,本宫也安心。”
看着安琪饱含柔情的眼睛,春婵的心也柔软得不像样子。
春婵出去后,安琪深呼吸一口又瘫在了软榻上。
有人在时她得时时刻刻注意仪态,只有她自己在殿内,才能放飞自我。
而她刚才那一番话也不全然是做戏。
炩妃身边这些忠心又机灵的下人,卫嬿婉自己没有好好珍惜,她可得好好把握住。
生存固然重要,但要是最后落得一个众叛亲离的结局,又有什么意义呢?
慢慢改变吧,不要让真心待她的人心寒,也不要让懿症祸害无辜的人。
至于如懿,她现在肚子里有大清的希望,又有渣龙的初恋滤镜,不会这么容易倒台的。
只要能在皇帝心里埋下一个种子就够了。
一个怀疑、不满的种子。
男人嘛,一旦对自己的女人有了怀疑,这种怀疑就会如影随形,直到他完全被怀疑支配。
人性,不过是姐的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