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这么说的?”
太后剥着手里的橘子,两个奶嬷嬷跪在地上回话:“是啊太后,炩妃这个月子坐的十分不顺,吃又吃不下,睡也睡不安,经常都是哭晕过去的。”
“奴才们来之前炩妃刚哭了一场睡过去,一共两个小素菜,吃了没两口就放下筷子,每日给七公主缝肚兜,虎头鞋,她还常常对着七公主说:是额娘没用,公主以后要跟在太后娘娘身边好好学习,忘了她这个额娘。”
“炩妃的大宫女春蝉说让炩妃以身体养好了为理由从您这里要回七公主,可炩妃说,说她身份低,在这宫里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被人笑话,七公主只有跟着您才能好好长大。还说您养的几位公主都聪慧得体,姿容过人,总比她会教养七公主。”
福珈接过甄嬛吃剩下的半个橘子,躬身在旁道:“按理说,您都说了既往不咎,可这炩妃竟是个自苦的,好好的月子坐成这样,以后有的苦受。”
“可不是。”甄嬛叹了一口气:“当年哀家生胧月时就是月子没坐好,后来直到生下灵犀和弘曕,再怎么小心,身子也大不如从前。”
说着对奶嬷嬷吩咐:“你们是哀家派去永寿宫的,不仅要照顾七公主,也要把炩妃给照顾好。她如今这般,是心病。”
“心病光喝药是不成的,成天闷在那小屋子里,没病也能闷出病,更何况孩子的啼哭会让她想起她额娘,你们就挑太阳好,无风无云的日子,带她出去走走,捂严实点散散心也不妨事。”
永寿宫这边,本来睡着的卫嬿婉等两个奶嬷嬷出门轻轻瞟了一眼便继续闭着眼睛,直到一阵轻微的动静,身旁有窸窸窣窣衣服和双手的摩擦声,随后一只温热的手碰了碰她的脸。
“炩主儿。”
看卫嬿婉睁开眼,进忠喜笑颜开,双腿跪在榻边,从里侧将两个枕头拽过来,又将卫嬿婉扶起来,将枕头垫高,才让她靠上去。
“奴才是踩着点来的,瞧瞧今日给您做的什么?”
把卫嬿婉的被子掖好,进忠将食盒打开,从里面端出一碗整个猪蹄炖黄豆,又从下格端了一碗羊乳炖金丝燕窝。
卫嬿婉蠢蠢欲动,又不愿意自己去吃,只看着进忠,进忠哪能不明白这祖宗的心思,从盆里净了手,直接就撕扯猪蹄,一块一块往她嘴里放,等她大口大口吃满足了,再用手将骨头接住放进空碗里,这样一来,卫嬿婉的手干干净净,嘴上油光锃亮,开心的呲着一口小白牙傻高兴,看的进忠都笑出声。
“以前可没见您对奴才有这好脸色,早知如此,奴才第一次见您就该给您端一桌子菜。”
嘴上不饶人,身体却很诚实的去洗手,卫嬿婉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惆怅,她知道自己不该表现的太过明显,毕竟她能重生,指不定哪天进忠也重生了。
如果进忠面对的是对前世一无所知的卫嬿婉,他未必会起杀心,大不了就设计她失宠,从此囚禁在这永寿宫。可若有一天进忠有了前世记忆,面对的是杀过他的卫嬿婉……
“主儿,怎么了?”
进忠舀了一勺黄豆抵在卫嬿婉的唇边,看她只顾出神,不张口,只好提醒:“我的主儿啊,那两个嬷嬷可快回来了,您赶紧着吃两口,不然又要饿肚子了。”
面对这样一张焦急中带着关心,关心中还带着心疼的脸,卫嬿婉握住他的手,将一勺黄豆送进了嘴里。
她想赌一把,卫嬿婉在心里说:进忠,如果有一天你记起来前世,知道你宠着的是前世杀你之人。
那么,是杀,是剐,是终身幽禁还是打回原形,都是我欠你的,我还给你。
一口金丝燕窝下肚,冰冷的心又重回温热,卫嬿婉每喝一口就直愣愣的盯着进忠,看的进忠从脸红到耳朵根,最后将碗筷往食盒里一收拾,连扶卫嬿婉躺下都顾不得落荒而逃。
春蝉进来的时候满脸纳闷,看卫嬿婉还在擦嘴,就一边撤靠枕一边道:“主儿,进忠公公这是怎么了?瞧着跟有什么东西撵他一样。”
卫嬿婉顺着力道躺下才道:“可能是今天的天气好吧。”
永寿宫打发走两个嬷嬷,甄嬛被福珈伺候着脱了鞋子歪在罗汉床上:“本来以为是个狐狸,没想到是只黑色的兔子。”
“你说,她是真的如此,还是装的太好,连哀家都骗过了。”
福珈给太后捏着腿,沉吟了片刻:“别的奴才不敢说,不过生产那日,奴才看的出来,这炩妃是真的想用自己的命,换七公主一个前程。”
“宫中贵人,哪个不是六七个月就知道肚子里胎儿的性别了,她能在知道是公主的情况下还如此,至少那时她是真的不想活了。”
“这样的人,性子软,又弱懦,遇事就想逃避,想不出推亲娘送死的主意来。”
将桌子上的水烟袋拿过来,点上火深吸两口,太后吐出层层烟雾:“罢了,深宫寂寞,她送了哀家一个孩子陪在身边解闷,以后多照顾着点,别动不动就生啊死啊的。”
“到底是年纪轻,经历的事情少,人也没什么脑子。”
两位奶嬷嬷回到永寿宫的时候,卫嬿婉已经在床上绣起肚兜了,她撑着身子,脑袋歪在枕头上,显得有气无力的。
两人对视一眼,一个去抱起七公主,另一个则走到卫嬿婉身边:“老奴还想着炩主儿要再睡会儿,没成想您这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
“我睡不好,梦里,总是看见我额娘,她怪我,没保住她,也没护住弟弟。”卫嬿婉楚楚可怜,发丝垂落在脸侧,看的奶嬷嬷都在心里啧啧称奇:这小模样,怪不得能得皇帝宠爱,说不准以后还会有第二个孩子,第三个孩子。
心里这样想着,嘴里却说:“老奴刚才出去转了一圈,今日太阳晴好,不见一点风丝儿,老奴给您穿厚点,带着七公主出去转转走走?”
不等卫嬿婉反应,春蝉便踌躇着问:“嬷嬷,主儿月子里怕是不能出屋子吧。万一起了风,或者被冲撞了……”
抱着七公主的嬷嬷也不落脸,笑盈盈的回她:“老奴知道春蝉姑娘是为了娘娘好,只是娘娘生子本就落了大红,再加上那些让人难受的事,心里已经有了郁症,整日闷在屋里除了胡思乱想加重病症,也并不能休息好。”
“倒不如趁着今日天气好,出去转转,晒晒太阳,身子暖了,心就暖了,眼里看到的多了,心也就不会抓着那一两件事不放了。”
春蝉和澜翠看向卫嬿婉,卫嬿婉对着嬷嬷点点头,在她们的伺候中被套上一层又一层的衣服,最后还捂上了厚厚的狐裘,她抱着璟妧走出永寿宫的那一刻,阳光洒在她的脸上,闪的她下意识的低头,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又想起怀里还抱着孩子,又赶紧放下手,看着是很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忙什么,脚下一软,春蝉和澜翠赶紧扶着。
看似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慢慢踏出了永寿宫,在几人的围绕下慢慢走着。
“主儿,您看,这御花园的叶子都黄了。”
澜翠扶着她,春蝉则给她指指花儿草儿,卫嬿婉也久违的露出点微笑,待走到桥上时,忽然听到落水声,卫嬿婉往那一看,只觉得不可思议。
上辈子是她将小世子的球扔进水里才导致这孩子落水,如今她什么也没做,下意识往四周看去,果然没有人。
大脑一片空白,想起上辈子这个孩子给她带来的好处,卫嬿婉好像被吓傻一般,将孩子塞进奶嬷嬷的怀里,嘴里还道:“孩子别怕,我来救你……”
春蝉和澜翠都没来得及拦,卫嬿婉就跳了进去,她们赶紧放声大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谁家的孩子落水了……”
卫嬿婉穿的太厚,她在水中速腾着靠近孩子,还要努力的安抚:“别怕,孩子,来,抓住我的手……”
抱着孩子往岸边游,已经有侍卫扑通扑通的下水,几位世子的嬷嬷,宫女太监也都守在河边,因为男女大防,几位侍卫并不敢触碰卫嬿婉,只能在旁边护着,卫嬿婉费力的将孩子递到奶嬷嬷的手上,只奄奄道:“我没有力气了……”
整个人向水底滑去,在世子嬷嬷和众人的尖叫声中,千钧一发之际,是春蝉和澜翠不顾河边湿泥脏污,扑过去就抓住卫嬿婉已经沉入水中的手,她们在其他人的帮助下,将卫嬿婉给拉了上来。
世子的嬷嬷,一众宫女还在跪地磕头感谢,一个领头太监带着几个小太监就来了:“炩妃娘娘,请随奴才慎刑司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