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西域之行, 还另一个小『插』曲。
是使团到达楼兰后发生的事。
事的起因,是小崽子又一次在街上走丢了。
江慎这次出使西域,目的是促贸易, 楼兰身西域诸国中国力较强盛的国家之一, 又身处贯通东西的要地, 自然是使团此行的中之。
楼兰王对中原皇室极敬,此番接待使团是礼节。
但两国贸易不是打打人牌就能万事大吉的,需要商议和谈判的细枝末节太多,各各的坚持。
这一来去的, 使团难免在楼兰多待了一段时。
对此江慎倒没什么意见。
楼兰繁盛富饶,声名远播, 江慎远在京城就所耳闻。千里迢迢赶来, 哪不在楼兰城多玩几日的道理?
太子殿放手将谈判的任务交给手那群外交大臣去办, 自己带着太子妃天天在周边玩乐, 玩得几乎点乐不思蜀。
何止是乐不思蜀,他们乐得连儿子都不太想管了。
是, 太子殿的贴身侍卫统领, 在继了太子妃的贴身侍卫后, 又了皇太孙的贴身……陪玩。
“郁修叔叔, 快来快来!”崽崽拽着郁修的手,飞快穿市集。
道路两旁, 商贩席地而坐,每人面前都铺着毯子,上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小玩意。
小崽子牵着郁修, 在其中一个小摊前停。
“我们买这个好不好!”
这小摊是各种陶土捏的小动,各『色』的颜料绘制出神,模惟妙惟肖。
“这个给爹爹, 这个给父亲,这个给皇祖父……”小崽子蹲在小摊前,一个一个点着,最后拿起一只小猫,“这个送给小白姐姐!”
可怜的小白,原本是被黎阮留在宫里保护皇太孙的。结果这小崽子自己偷『摸』跟了上来,没带上她,害得她现在只能独自留守东宫。
郁修原本还帮他接着,听言动作顿了顿:“什么我是叔叔,小白就是姐姐?”
“因小白就是姐姐呀。”
崽崽显然没听懂他的言之意,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把东西塞郁修怀里,又往一个小摊跑去。
他们出来逛街时太阳刚刚落山,正是集市上人多的时候。小崽子仗着个子矮,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郁修的身影了。
人群还越来越多之势。
小崽子被人『潮』挤着走得越来越远,索『性』趁别人没注意,摇身一变化作一只小红狐狸,从人群脚边的缝隙溜走了。
小狐狸一直跑到一片人烟稀少的房屋背后,才停脚步。
使团在楼兰城里待了五六天,这已经不是小崽子第一次走丢。小狐狸低看向脖子上挂着的一枚狐狸玉坠,伸出前爪碰了碰。
这是爹爹在他第一次走丢时给他做的,了这个东西,无论距离多远,他都能和爹爹感应到。
走丢了不怕。
但他不急着回去。
郁修叔叔走丢了,对方是个凡人,没法力感应,他得先把人找到。
小狐狸崽子认真想了想,前腿力一蹬,灵敏地翻上了最近的一处屋顶,从高处开始找起了人。
但小崽子现在正是玩心大的时候,找了一会儿没找到就忘了自己的初衷,开始在屋顶蹦跶着玩起来。那小小的、鲜红的身影在房屋一跃而,在半空扬起一道沙尘。
然后,就不小心撞倒了一个人。
那孩子约莫六七岁的模,是当地人打扮,长得高高瘦瘦,肤『色』被晒得点黑。他原本正走在屋后的沙地上,被忽然从屋顶一跃而的小狐狸迎面撞了个正着,跌坐松软的沙子里。
崽崽被吓了一跳。
他稳稳落到地上,脊背拱起,一双红眸警惕地盯着对方。
对视片刻,那孩子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他。
“嗷!”崽崽正紧张着,意识一口咬在对方手上,尖锐的齿尖划破了对方的手指。
那孩子吃痛地缩回手,指尖上伤口慢慢渗出血来。看见对方手上的血『色』,崽崽愣了,尾巴一甩,蹭地跑没影了。
他刚跑到另一座房屋背后,便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石破天惊地:“哇——”
小狐狸脚步一顿。
怎……怎么哭得这么厉害啊?
崽崽长这么大,几乎没动攻击其他人,何况平时在皇宫里都是人形模,实际上没什么攻击力。
这还是他一次咬别人,还把人咬哭了。
小狐狸摆了摆尾巴,感觉点心虚,又点愧疚。
真的咬得很疼吗?
小狐狸从屋后探出脑袋。
那孩子还坐在原地,含着手指大哭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但此处距集市已经一段距离了,几乎快到绿洲边缘,没什么人。
就没人会注意到他。
好可怜啊。
小狐狸眨了眨眼,从屋后走出去。
“你怎么啦?”『奶』声『奶』气的嗓音在男孩面前响起,男孩哽咽着抬起,在看清面前的人之后,顿时愣住了。
崽崽幻化回了人形。他还穿着中原制式的鲜红衣衫,梳着两个发髻,皮肤白而细嫩,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
小男孩看得呆了,一时都忘了哭。
崽崽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你不哭了吗?”
他开心道:“那我走啦!”
小崽子转身就想走,被一只手拉住了:“你、你别走!”
他转看去,小男孩脸上还带着眼泪,眼眶红红的,不太敢和他对视似的,低了。
这小男孩其实长得很好看。
西域人天生五官深邃,鼻梁高挺,男孩是如此。他眼眸是浅浅的棕『色』,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眉宇已经隐约能看出些日后英俊的模。
好看的人,哭起来是好看的,不就显得更加可怜了。
看得崽崽很负罪感。
他走上去,伸手捧起男孩的脸,小小的手掌一点一点拭去他脸上的眼泪:“不要哭啦,小狐狸不是故意咬你的,是因被你吓到了。”
男孩一点没奇怪对方什么会知道他被狐狸咬的事,被人一安慰,又委屈起来:“是小狐狸先撞我的。”
崽崽:“……”
好像是哦。
是他先撞了人,又咬了人,还把人咬哭了。
崽崽把手上沾的眼泪全抹在男孩身上,继续安慰道:“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再哭啦……”
男孩比崽崽足足高了一个,被比自己小的孩子安慰似乎让他觉得些丢脸,他拍了拍衣摆上的沙子站起来,抹了把脸:“我、我不哭了。”
“我没在生小狐狸的气,我刚才在集市就看见它了,想来找它玩的。”
“但它好像被我吓跑了……”
男孩说着又点想哭,但还是强忍住了。
“原来是这啊。”崽崽恍然,又认真道,“但你不能和他一起玩,他爹爹不让的。”
崽崽从小就被爹爹教导人妖别,如果被其他凡人知道他的身份,别人会怕他,可能还会打他。所以当他变回原型时,绝对不能和凡人任何接触。
这是他方才那么紧张的原因。
男孩神又低落来,崽崽安慰道:“但你可以和我玩,你想和我去玩吗?”
对方似乎点犹豫:“可我还要回家……”
“你不想吗?”崽崽点遗憾,但不觉得多难,他松开手,礼貌道,“那我走了哦。”
“别走!”男孩连忙又拉住他,“我想和你玩,你别走!”
是,当郁修终找到自家皇太孙时,这小崽子已经拉着另一个小男孩在街巷尾玩起捉『迷』藏来了。
全然把他忘到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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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那孩子到底是他从哪儿拐来的?”
崽崽认识的新朋友叫羌苏,是楼兰当地人。不问及家住哪里,却是绝口不提,不知是不是因年纪太小,还找不到回家的路。
郁修只得把两个孩子都带回了使馆。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再不把人送回去,这孩子的父母该担心了。”黎阮担忧道。
真是离谱,不出去逛了逛街,怎么还把人家的孩子拐回来了。
江慎不答。
他看着自家那个在外面疯玩累了,正坐在饭桌前专心干饭的崽子,以及他旁边那个年纪稍大一些,自己没吃几口,只顾着给他夹菜,盯着他看的男孩,眼眸略微眯起。
男孩似乎感觉到从身后传来的目光,还想给崽崽夹菜的手顿了,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羌苏你快吃呀,”崽崽恍然未觉,热地招呼他,“这个好好吃啊!”
屋外,江慎收回目光,认真道:“等吃东西,我带他去趟官府。”
但没等到他们去官府,使□□去谈判的大臣先回来了。
以往谈判不会这么早结束,江慎一问才知,原来是楼兰王紧急叫停了谈判。
原因是……楼兰的小王子午带着随从去街上玩,却不知怎么竟走丢了,随从遍寻不到,只能回去禀报了楼兰王。
楼兰王和王妃是老来得子,对自己这唯一的儿子宝贝得很,王子失踪,自然再没了谈判的心思。
江慎和黎阮听完回禀,默默对视一眼,又不约而同回去,望向堂屋里那两个小崽子。
……不会这么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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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就是这么巧。
楼兰王子名羌苏,今年刚满六岁,从小被楼兰王捧在手心里宠着,平日还算是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今日难得带随从出宫玩一次,被某只小狐狸『迷』得理智全无,跟着回家了不说,还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怕被送回去,不能再和这个刚认识的新朋友一起玩。
江慎当即把这消息送去了楼兰王室。
楼兰王的确很视自己这唯一的宝贝儿子,得到消息后,竟亲自来了使馆,还带了不少礼,作使团救了王子的谢礼。
态度极真诚,听得黎阮心虚不已,没敢说是自家这小崽子把人勾来的。
江慎倒是坦然,不仅收了礼,还一改往常懒散的态度,趁机楼兰王促膝长谈,将谈判中尚未解决细枝末节一口气全都敲定。
太子殿一经出手,大大加快了谈判度。两日后,使团功身退,离开楼兰继续西行。
唯一不太开心的,大概就是那位楼兰王子了。
据说,在知道使团已经离开后,小羌苏躲在屋子里哭了整整三天。直到楼兰王终答应,等他再长大些,一定带他去中原和皇太孙见面,才勉强把人哄好。
至什么,明明只见一面的两个孩子,感会深到这般地步,就连楼兰王『摸』不到脑。
这大概就是狐妖一族的天赋吧。
读完楼兰王的传信后,江慎不由在心中感叹。
彼时使团已经开始返程,黎阮抱着自家崽崽趴在窗户边看风景,听见江慎叹气,转问他:“怎么啦?”
“……没事。”
江慎收好楼兰王传来的书信,又看了眼自家那模逐渐长开,一天比一天漂亮的小崽子,默默在心里了决定。
回京之后,得比去更小心些才行了。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