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觉得, 你那个皇叔看上去不像好人。”黎阮玩够后,才严肃地对江慎说道。
江慎被他捏得脸颊通红,轻轻『揉』了『揉』, 问:“你不喜欢他?”
黎阮摇头:“不喜欢。”
记忆中, 小狐狸好像很少对一个人产生这么强大的敌意。
上一次明确表示出不喜欢的人, 还是淑贵妃。
可那次是因为淑贵妃的破绽实在大,江慎仔细回忆了一番今日在马车江承舟的表现,没想起来他哪有重大的破绽。
江慎问:“为何不喜欢他?”
“就是不喜欢。”黎阮问,“你不会相信他了吧?”
江慎也摇摇头:“没有。”
江承舟在马车说的话, 江慎一个字也不敢信。
他表现得的确没有任何破绽,可江慎本来也没打算只通闲聊几句, 就从这位肃亲王嘴套出什么重要破绽。他这皇叔若这么好对付, 他也不会成为当年唯一一位, 从夺嫡中活下来的亲王。
他表现得越然, 江慎便越怀疑。
黎阮重重点头:“就应该这样,你千万别相信他。”
江慎不解:“你到底为何对他有这么大的敌意?”
黎阮“唔”了一声, 没有回答。
他从看了那位肃亲王的相后, 便对他没了好感。这世间的凡人数不胜数, 出现几个有帝王相的人其实不奇怪, 尤其是出在皇室。相只是一天定的命数,是一可『性』, 不最终走向这天命,还要看后天的努力和机遇。
但这相既然出现了,便证明他不可对皇位毫无兴趣。
江承舟说他没有害人, 这话是不是的黎阮判断不出来。但他说他回来只是单纯为崇宣帝贺寿,不想争夺皇位,黎阮绝对不信。
可这话不直接对江慎说。
“你别问啦。”黎阮想了想, 还是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道,“总,你提防他一点,别相信他。”
江慎应道:“好,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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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去肃王府耽搁了一趟,回到皇宫时天『色』已经黑尽了。
刚入宫门,便看见常公公带人候在那。
这熟悉排场一出,江慎顿时就猜到是怎么回事,无奈地问:“父皇不会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接风宴吧?”
“这倒不是。”常公公朝江慎行了一礼,和和气气道,“陛下今晚已经用晚膳,召子殿下前去,只是许久未见,想与殿下说说话。”
江慎:“……”
这次连饭都没得吃,行。
但江慎猜到崇宣帝为什么想见他。
他们方才大摇大摆进了城,没急回宫,先去了肃王府,崇宣帝不可收不到消息。甚至,他说不定早在他们进城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江慎从不怀疑,他身边这群侍卫,早已经被崇宣帝安『插』了眼线。
圣上召见当然不不去,江慎牵黎阮就想上御辇,被常公公拦下:“陛下这次只召见了子殿下一人。”
江慎:“……”
没等江慎说什么,黎阮抢先道:“没事,那我就己先回东宫,你去吧。”
回宫后就不时时刻刻在一起,黎阮早有心理准备。
尤其这次回来,江慎要对的事情多,也复杂,绝对不可再天天和他黏在一块。
少年表现得十分懂事,反倒是江慎有点不乐意。他不情不愿地吩咐随从送黎阮回东宫,己则跟常公公去了乾清宫。
不出所料,崇宣帝要问的,果然是肃亲王回京的事。
江慎心惦记他的小狐狸,没什么耐心与崇宣帝周旋,没等对方详细询问,便一股脑将今日是如何遇见了肃亲王,又如何与他同乘马车回京,在车上都聊了什么全都说了出来。
说得崇宣帝都有点发愣。
江慎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说完才抬起前的茶盏抿了口水,问:“今日的事就是这样,父皇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崇宣帝难得呆愣一下,又清了清嗓子:“所,你觉得肃亲王回来,并无别的目的?”
江慎如实道:“儿臣不知。”
崇宣帝:“不知,那就去试。”
江慎皱眉:“儿臣去试?”
“不然呢?”崇宣帝一派理所应当的模样,“现在是你要当皇帝,他要是做了什么,抢的是你的皇位,你不试谁去试?”
江慎:“……”
崇宣帝这会儿当是快要歇下,他穿了件暗紫的衣,坐在小榻上,在烛火的光影下就连气『色』好像都好了不少。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慎总觉得,崇宣帝今晚看起来心情格外好。
他悠悠道:“肃亲王多年没有回京,明日起你便代朕带他去京城,逛一逛,玩一玩。反正你从小就闹想和小皇叔出去玩,这次,也算是遂了你的愿不是?”
可他现在已经不那么想了。
江慎默然片刻,应道:“……儿臣遵旨。”
崇宣帝现在夜都歇得很早,今日是为了等江慎才等到现在,其实已经有点困倦了。
他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让江慎扶他去榻上。
江慎伺候他躺下,刚要起身,又被崇宣帝抓住衣袖:“与你小皇叔出门,还是当心点。你这条小命要是丢了,朕的皇位还不知道该给谁。”
崇宣帝的容还有些憔悴,唯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依旧格外明亮。
江慎小时候最怕看见他这双眼睛,因为每一次,当他父皇这样看他的时候,等待他的都会是责骂。
可现在,江慎迎那双眼睛,轻轻了下:“父皇要是珍视儿臣这条命,前几次怎么不提醒儿臣当心点?”
崇宣帝消息如此灵通,江慎这些年遇到什么麻烦和危险,他不可不知道。
他知道,但他没有『插』手,他甚至还在背后推波助澜。
就是因为他想看江慎己破局。
他这样的方式培养储君,江慎心明白,但要说毫无怨气,那绝不可。
没有一个孩子,不希望父亲对己好一些,多护己一些。
“三那次,朕是的不知道。”崇宣帝轻轻舒了口气,“朕如果事先知道——”
至少,他会派人暗中跟,他不会让江慎沦落到险些丧命的地步。
崇宣帝闭了闭眼,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做了十多年皇帝,玩弄权谋,看透人心,可他唯独不会做一个父亲。这情形,他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崇宣帝沉默许久,才继续道:“……至于其他人,他们斗不你,你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江慎轻嘲一,起身正欲离开。
崇宣帝道:“可肃亲王和其他人不一样!”
江慎脚步顿住。
崇宣帝躺在龙榻,胸膛微微起伏:“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都在心猜测,你们是不是都觉得,肃亲王的疯病是假的?你们都觉得,他当年是装疯卖傻,用这法子逃离京城,保住一条命,是不是?”
“……你们把朕当傻子吗?”
“朕当年用了无数方法试探他,朕甚至把他带去悬崖上看他往下跳,可他的跳了,若不是朕的影卫身手快,他现在已经成了崖底一具尸骨!”
“江承舟……他的确是疯了,朕宁可他当年是的疯了。因为如果不是,那他就是一个正的疯子。”
“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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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已深,江慎独走出崇宣帝的寝宫。
今夜月『色』正好,一轮圆月高悬天际,整座皇城皆被裹上一层银辉。
江慎站在乾清宫外的石阶上,朝远处望去。
入眼是红墙金瓦的宫殿,再往远处,高高的宫墙隔绝视线,两侧宫灯彻夜通明,只是给这深宫平添几分清冷。
江慎忽然间想起,与小狐狸在长鸣山那些日子。
那时每日最大的烦恼,就是冬天来了猎不到食物,被迫啃了好几天地瓜。
但那样的日子,比现在愉快得多。
江慎近来时常觉得,在长鸣山的日子,遇见小狐狸的日子,仿佛是他向上天偷来的时光。让他在这被压得喘不气的一生中,得收获片刻的喘息。
江慎无声地舒了口气,忽然察觉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对方的每一步都踩得很轻,小心翼翼的,慢慢从后方靠近他。江慎垂下的眼眸『露』出一点意,在对方将要扑到他身后的瞬间转身,一具柔软的身躯撞进他怀。
“你怎么发现我啦?”黎阮从江慎怀抬起头。
江慎无奈:“这宫这么安静,你那脚步声又一点没藏住,还问我怎么发现的?”
“我前走路不会有脚步声的。”黎阮蹙眉,“都怪这个小崽子。”
他作势想拍肚子,被江慎握住手腕,顺势搂进怀。
江慎低头将脑袋埋在对方肩窝,深深吸了口气,才问:“怎么混进乾清宫的?”
“没有混。”黎阮小声道,“是常公公让我在这等的。”
江慎含糊地应了一声,又问:“他什么时候对你这么好了?”
“他一直对我很好呀。”黎阮道,“还有郁修,小白,圣上其实也对我挺好的。不,还是你对我最好。”
江慎轻轻起来。
黎阮问:“你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江慎一怔:“为何这么问?”
“因为你刚刚不开心啊。”黎阮从他怀挣脱出来,仰头看他,“你每次单独见完你爹都不开心,我知道的。”
“嘘。”江慎连忙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咱们还在圣上宫外呢。”
黎阮睁大眼睛,配合地眨了眨眼睛,被江慎搂走出乾清宫。
宫门前的监已经被调走了,显然也是为了方便让黎阮偷偷混进来。左右无人,江慎搂黎阮来到宫墙脚下。
“你这小狐狸,越来越无法无天,什么话都敢『乱』说。”江慎在他后颈捏了捏。
黎阮缩了缩脖子,有点心虚。
的确是因为身边人大多都对他不错,他现在说话做事越来越忘了忌讳。
“我不是不开心。”许久,江慎低声道,“只是觉得有点累。”
黎阮抓他的衣袖,起来:“所我才来找你嘛。”
“你每次看见我,都会开心一些,我也知道的。”
“我刚刚想啦,虽然你现在很忙,可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但我可来陪你呀。让你开心一些,做事的时候就不会觉得累了。”
少年说话时眼神专注,江慎的手移到他侧脸,指腹轻轻碰了碰那双漂亮的眼睛:“所,你是特意来哄我的。”
黎阮点头:“是呀。”
不,大概也有一点点小私心。
因为他刚和江慎分开,就开始想他了。
很想见见他。
“可是,我现在还是觉得有些累。”江慎低下头,注视那双眼睛,小声问,“你再多哄哄我吗?”
黎阮不说话。
他望向江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有点无奈似的:“你好黏人啊。”
而后,他仰起头,在江慎唇边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