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慎让来传信的大宫女先去禀, 自己抱着黎阮走在后头。
待到那宫女走得没影了,江慎才压低声音问:“方才那苏氏女子,是个妖怪?”
黎阮抬起头, 问他:“你也认得出妖怪?”
“认出。”江慎轻笑, “但她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那个名叫苏婉儿的, 是一只狸猫妖。修行大概就百余年,还连妖气都藏,黎阮一眼就瞧出来了。
江慎问:“你吓唬她了?”
“我是警告她。”黎阮义正辞严,“凡人我可以与她们计较, 道从哪儿跑出来的猫妖,我还教训一下, 难道真要叫她爬我头上去?”
“和妖怪打架, 我还没输过呢。”
妖族的领地意识极强, 黎阮今日本来就大兴, 正愁没地方撒气。这会儿当跟个刺猬似的,逮着谁扎谁。
那猫妖算是巧撞他枪上了。
但江慎只是一笑, 没劝阻他。
凡人由江慎来付, 妖族的事自该交由他们妖自己解决。他虽那江南苏家的姐为何会是一只狸猫妖, 但她姑母容妃在宫中受宠, 江南苏氏也非强盛到可割舍,他大可放手让狐狸按照他想的法子处理。
行宫是围绕湖泊所建, 圣上所在的临湖水榭则在行宫最深处。江慎抱着黎阮沿湖岸慢慢往里走,走到下无人,再瞧见觊觎江慎的女眷后, 黎阮才从江慎身上跳下来。
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他其实太喜欢人气儿太足的地方。
凡人食五谷,有七情六欲,生老病死, 容易沾染浊气。浊气过重的地方,适宜灵力运转,也适宜妖族修行。
而后宫,恰恰就是贪念与欲望最重的地方。
所以,那里管修建得再是漂亮,生活再是舒适,在黎阮心里别说是和长鸣山比较,就是连这行宫都比上。
这行宫一年到头没什么人来,环境清幽宜人,才是最适合居住的地方。
黎阮从来记得教训,早先在马车里那股恶心劲过去之后,又觉得自己了。此刻看到这么的景『色』,一点也想去看大夫,只想在湖边寻一棵树爬上去,欣赏一番风景。
大概是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江慎牵过他的手,由分说拉着人往前走:“行,你刚才答应我的,到了行宫要先去看大夫。这会儿陛下召见,先去见陛下,再去看太医,别想躲过去。”
“,看看看。”
黎阮满敷衍着,又问:“那我一会儿能来爬树吗?那棵树长得真,上去一定能看到整个行宫。”
……完全已经记得自己方才还在人前装病。
江慎心下无奈,随应了一句,牵着人继续往行宫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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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泊这头自风光宜人,靠湖岸另一侧,修建了数座宫殿,虽比上皇城巍峨,但规模样。
圣上如今所在的临湖水榭依水而建,有三层楼,视野开阔,登上水榭可纵览整个湖景。而在靠近湖岸的水面中央,则搭起一座戏台,可供圣上欣赏歌舞戏曲。
江慎与黎阮到达水榭时,那戏台上正有人唱着戏。
“陛下已经几个月没听戏了吧?这新来的戏班如今在京城可是深受百姓喜爱,是皇儿特意为陛下找来的。”淑贵妃坐在崇宣帝右手边,一边说着,一边给他倒茶。
皇子江衡正站在淑贵妃身旁,本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被淑贵妃悄踩了一脚,才勉强打起精神,开始向崇宣帝介绍这戏班的来历。
崇宣帝听得兴致缺缺。
屋子另一侧,贤妃带着六皇子江信坐在一旁,脸『色』怎么看。
六皇子江信今年才刚满十七,模样还有些稚嫩。他站在贤妃身边,鹌鹑似的低着头,没看戏,更没敢看圣上。
自从皇后过世之后,圣上已许久没有过临幸后妃。在整个后宫之中,稍受宠些的,也就是掌管宫务的淑贵妃,以及背靠相国的贤妃。
这两人膝下都有皇子,又几乎是时进宫,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
过由于六皇子江信实在没什么出息,『性』子胆怯懦,受圣上喜爱,连带着贤妃在宫中的位份也渐渐比过淑贵妃。
此刻看见淑贵妃又在圣上面前出风头,贤妃自悦。
在圣上瞧着也没什么兴致,只听了几句挥手让江衡闭了嘴。江衡求之得,老老实实站原位。
就在这时,常公公跑进来:“陛下,太子殿下到了。”
崇宣帝总算来了点精神,忙道:“快让他进来。”
这态度反应众人都看在眼里,见淑贵妃没讨到,贤妃脸上终于『露』出一抹笑意,就连身体都坐直了。
江慎牵着黎阮走进来时,正瞧见这一幕。
后宫这些妃嫔的勾心斗角,他从到大见了少,早先觉得烦,后来全当看戏。欣赏各宫妃嫔手段频出,你方唱罢我登场,也是个的乐趣。
他敛下眼底一点笑意,牵着黎阮走到崇宣帝面前,朝他行礼:“父皇,儿臣来迟了。”
“无妨,坐下吧。”崇宣帝摆了摆手。
他左手边特意留了两把椅子,正是为江慎和黎阮准备的。
在场仅有淑贵妃和贤妃,还有另几位妃嫔。但除了淑贵妃之外,包括众妃嫔和两位皇子在内,都没有人能坐得靠圣上这么近。
太子殿下坐在那儿他们当没意见,但黎阮这个没名没分男宠,竟也能在圣上身边落座。
一时间,许多目光都偷偷落到了黎阮身上。
江慎领着黎阮落了座,崇宣帝又偏过头来,问:“听说黎方才身体适,现在可些了?”
他平时待黎阮可没这个态度。
黎阮一怔,先是茫地朝江慎看了一眼,才应道:“我、我已经没事了,多谢陛下心。”
江慎默。
他这父皇啊,比他还爱看热闹,拱火是一把手。
明这在场的妃嫔,少都拿他家狐狸当眼中钉,还故意表现得这般切。
生怕他家狐狸遭人记恨。
陛下如此心黎阮,在场最开心的当属淑贵妃了。
她连忙也切道:“像是有些晕车吧?我方才已唤来了太医,妨让太医给黎公子诊治诊治?”
江慎却道:“淑贵妃必劳烦。”
江慎是打算带狐狸去找太医瞧瞧,但狐狸毕竟是妖,也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他放心让旁人帮他诊治。
何况还是淑贵妃准备的人。
左右现在狐狸的身体已经没有什么适,江慎原本想着,等他们了住处,再叫冯太医来一趟。
“就是,过是晕车而已,哪需要这么劳师动众?”说的是贤妃。
许是因为近来相国把持朝政,身为相国之女,贤妃在后宫几乎是横着走。除了在圣上面前略加收敛,其他时候总是一副飞扬跋扈的模样。
偏偏圣上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助长了她嚣张的气焰。
就连淑贵妃都拿她没办法。
“真要身体适,告病去歇着就是了,何须在这儿勉强?”贤妃从出宫门到现在憋屈了一路,这会儿总算找到机会借题发挥,态度几乎有些咄咄『逼』人,“再说了,信儿方才在路上也有些晕车,怎么见他吵着想要看太医?”
“贤妃这是什么,六皇子若身体适,一让太医来号个脉就是,你——”
“叫什么太医啊,陛下还在看戏听曲,你叫个太医过来看诊,这像样吗?”
黎阮没见过这阵仗,看得整个人都呆住了,江慎递给他一把瓜子。
“吃吧,她们还要吵一会儿的。”江慎平静道。
黎阮眨了眨眼,凑到江慎耳边嘀嘀咕咕:“可她们像在为我吵架……”
江慎:“必在意,她们以前也经常为我吵架。”
“……”黎阮朝他投去一个万分情的目光,“你辛苦了。”
到底是听了多少次,才能这么习以为常,在这种气氛下还能嗑起瓜子来啊。
黎阮又越过江慎往崇宣帝看去,见后者支着下巴,也是一副兴意盎的模样,比方才听戏时专心多了。
黎阮:“……”
要这两人怎么是亲父子呢。
水榭里这出戏,比戏台子上的还看。
江慎猜测得没错,这两人一吵起来果没个停,而且还有愈演愈烈之势。没一会儿,竟从要要给黎阮请太医,吵到了淑贵妃黎阮过于偏爱,合规矩。
其实,淑贵妃想要撮合江慎和黎阮的真实意图,后宫里但凡精明点的妃嫔都看得出来。
但贤妃在乎这个。
她膝下的六皇子年纪还,去年才刚纳了妾,如今还没有立妃,更没有子嗣。她来说,无论是太子还是皇子,都是她的敌人。她既希望太子娶妻生子,也会愿意淑贵妃的计划得逞。
只有将水搅浑,她才能从中牟利。
贤妃将战火引到淑贵妃黎阮的偏爱上,一时间扩大了战局。就连方才没说的妃嫔也开始七嘴八舌,敢直接表现出黎阮受宠的满,质疑起淑贵妃违背宫中历来的规矩,有负圣上信任。
淑贵妃双拳难敌手,说过人,只能来求助崇宣帝:“陛下,臣妾当真只是很喜欢黎这孩子,也心疼太子殿下一直没人照顾,这才想有情人终成眷属,未有任何私心,陛下您明鉴啊!”
“嗯,朕明白。”
崇宣帝大概是看戏看够了,抿了茶水,将杯子轻轻放桌上:“过就是看个太医罢了,至于吵成这样。来,是哪位太医在啊,过来给人瞧瞧。”
崇宣帝音落下,一名头发花白的太医从外头走了进来。
由于圣上身体欠佳,此番出行将整个太医院都带上了。如今来的这太医姓谢,是淑贵妃的人。
江慎眸光敛下。
他是希望旁人帮狐狸诊治,但如今圣上开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过先前在祖庙时,狐狸因为法力消耗太多昏过去,江慎找过冯太医给他诊脉。那时候江慎还道狐狸的身份,冯太医也没有他瞧出狐狸的脉象与常人有何。
只是诊个脉,应当会有什么问题。
想到这里,江慎稍放心了些,任由谢太医走到了黎阮身边。
黎阮此当也没有意见。
方才这些妃嫔一一个他没有子嗣,能给江慎做太子妃,他心里本来就怎么愉快。倒是觉得这冒犯,只是她们这么说,仿佛那些被带来接近江慎的女子,唯一的用处就是能生养。
而他能生养,就是没用。
这也太讲道理了。
黎阮伸出一只手,搭在太医取来的玉枕上,另一只手悄落在腹部。
乖崽崽,吓他们一跳。
黎阮在心里悄悄道。
谢太医俯身给黎阮诊脉,崇宣帝收目光,开始安抚妃嫔:“都坐下吧,这点事哪需要动怒。”
“淑贵妃心善,会有这般考量情有可原,朕理解。”
“贤妃,还有……”他似乎已经太记得那几个妃嫔的名字,也在意,含糊了过去,“你们都说得错,宫中规矩是要有的,所以朕先前才会拒绝淑贵妃的建议啊。黎是个孩子,但毕竟是个男儿,当了正室。”
“所以,淑贵妃以后也用再提此事了。”
“可是陛下……”淑贵妃还有些甘心,但崇宣帝摆了摆手,让她闭了嘴。
她心中憋闷,连带着看黎阮也没什么脾气。眼见谢太医还在细细给他诊脉,心头更是悦,催促道:“怎么还没?”
谢太医道:“贵妃娘娘请稍待,公子这……这脉象……”
这脉象怎么像……
谢太医欲言又止,心底惊讶已,反复诊了许久,又忍住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
少年无辜地望他。
淑贵妃叫来谢太医本就只是想演完她切的戏码,此刻没了演戏的兴致,自心黎阮的身体如何。
但江慎是心的。
见谢太医神情犹豫,由皱了眉:“谢太医,公子的脉象怎么了?”
难成真是什么棘手的病?
谢太医看向一旁的淑贵妃,太确定地问:“……真要说?”
“让你说就说。”淑贵妃耐烦道,“有能说的,他还能怀孕了成?”
谢太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他朝崇宣帝俯身磕头,喊出了后宫妃嫔被诊出喜脉的气势,声道:“恭喜陛下,恭喜贵妃娘娘,恭喜太子殿下,黎公子的确是有喜了!”
崇宣帝:“?”
淑贵妃:“??”
江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