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贯穿敌二阵,摆脱敌骑,安然返回阵中。
他从马上下来,让坐骑略作休息,回顾跟他冲敌阵的亲卫,出去时有十余骑,现今尚存七骑,虽然折损近半,然观其等面色,却皆意气昂奋。
随着赵云下马,亲卫们也都下马。
赵云对他们说道:且先休整片刻。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什么叫且先休整自是休整片刻后,还要再驰击敌阵。
剩存的这七骑齐声应诺,没有一个人退缩。
赵云召来阵中军官,说道:适才吾冲敌阵,敌左阵虚,右阵坚。右阵必敌之丹阳兵,因此而强,左阵必敌之下邳兵,故此而弱。我意再冲敌左阵,汝等选五十精甲,於阵中待机,等我将敌左阵冲开,汝等便遣精甲出击,从我破之
守军的左阵是正对着赵云的本阵而来的,显是主攻力量,既是主攻,本当战力最强的,可张闿因为两个考虑,所以却把最强的丹阳兵放在了右阵的位置。
张闿的两个考虑分别是出其不意和保存实力。
出其不意者,就是要误导赵云,让他以为守军的左阵最强,从而在部署相对的防御兵力时犯错。保存实力者,任谁都知道,正面攻击敌人的部队必是伤亡最大的,因此,把下邳兵放在赵云本阵的正对面,担负主攻,正是为了减少丹阳兵的伤亡,同时,有下邳兵吸引赵云部队的主要注意力,也有利丹阳兵可以相对轻松地取得胜利。
且不说保存实力,只说出其不意,不得不说,张闿的这个安排是有点小计谋的,如赵云所评,此人虽无大谋,而有小黠。
只是可惜,他碰上了赵云,一番冲阵便把他的苦心布置的安排给试探了出来了。
闻得赵云此话,军官中有人问道:既是敌左阵弱,校尉缘何不先破敌左阵,反要破敌右阵
正因敌右阵强,故我先破之。既破其强,弱必乱也,此其一。
其二是
君等请看,敌左阵正对我来,周边地域宽阔,纵我击之,不易使其乱,而敌右阵临下相城河,可供其周转的地域狭窄,尺寸之地聚数百军卒,一旦重击之,必乱。此其二也。且,敌骑与敌左阵近,如击敌左阵,则当精甲出阵时,或会遭敌骑截击,对我不利。
确如赵云所说:虽然守军的右阵强,左阵弱,可攻左阵却有两不利,而攻右阵却有两利。
攻左阵的两不利是:首先,守军的左阵位处在宽阔区域,当遇到攻击时,容易做出相应的调整;其次,守军的骑兵离守军的左阵近,赵云等固可突骑驰骋,可随后出击的五十精甲却为步卒,一旦遭到守军骑兵的截击,莫说进攻敌左阵了,便是脱身也会很难。
攻右阵的两利是:首先,守军右阵所处的区域较为狭窄,地方狭窄,就不容易做出调整,一旦受到猛烈的打击,前为赵云坚阵,难以突破,后为护城河,无路可退,这种情况下,必然大乱;其次,守军右阵强,一旦右阵被破,肯定会引得左阵惊惶,可再趁势击之。
诸军官恍然大悟,皆道:校尉明见。
诸军官便去挑选精甲勇士,列於阵左,只等赵云等再出击动摇敌右阵后便奔袭杀出。
此时,守军的前边部队已与赵云的本阵开始交锋,彼此箭来矢往,继而敌人的骑兵冲击赵云本阵的右翼。
二百多敌骑冲锋,声势很大,可赵云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把目光又重投到了敌右阵上。
这却是因为:在出营布阵时,赵云令营中的民夫把装载粮秣军械等物资的辎重车推了许多出来,摆在了阵型的四周,有车阵在外为阻,故而一时间敌人的骑兵虽然开始了冲锋,却还是根本冲不到近前的,只能弓矢骚扰,同时调步卒过来冒着赵云阵中的箭矢去搬挪辎重车。
车阵在外,次为盾阵,次为矛戈,次为短兵,短兵之后则是弩弓。
赵云摆开的这个阵势,是一个牢固的防御阵型。
他本阵的五百步卒本皆精锐,而今他布下的阵型又固,至少一段时间内,是不必担忧阵地被破的。也因此故,他作为主将,目前却不需要在阵中指挥,而可以出阵击敌。
看敌骑已至,又见对面的敌左阵也慢慢地逼近过来,再看敌右阵,离本阵也不是太远了,赵云心知:此时此刻,他必须争分夺秒,不然等敌左阵右阵都到近前,形成合拢围击之势,他便是想再冲破敌阵,也将会不易了。
当下,赵云顾问左右亲卫:诸君可有余力,再从我击敌
剩余的七骑轰然应道:校尉至处,便是我等去地
赵云与此七骑遂整甲上马,提矛,带骑弩,携刀,至本阵左侧。
军官们选出的五十精甲已然在此坐地备战,见赵云等至,纷纷起身,向赵云行军礼。
赵云横矛马上,环顾诸精甲兵卒,笑道:吾先为汝等松敌阵脚,汝等随后可来。
以八骑而逆击敌数百,赵云说出的话却轻轻松松,不似赴敌,倒似去办件小事一般。强敌当前,而谈笑自若,诸精甲兵卒为他的英迈之气感染,无不热血沸腾,皆道:诺
赵云与七骑亲卫从已事先打开的出口处奔驰而出。
赵云从本阵再次驰出时,张闿尚在城楼。
张闿先遣了千人去援渡口,又遣了数部,约也是千人出城与城外兵合,击赵云本阵,前后两次派兵,已经遣出共约两千守卒,他城有三千余的兵士,剩下的只有千余人了。
他虽是要亲带兵出击擒拿赵云,可不可能把所有的剩余兵士都带出城去,所以只能从各个城墙段抽取部分,抽取之后,还要集结,然后才能出城,故而他现下还在城上。
看到在自家数阵渐对赵云阵渐形成合围之势时,从赵云本阵中又驰奔出了数骑,即使看不清出阵的是谁,张闿也能猜到,这定是赵云再次冲阵了。
他有些吃惊,说道:赵子龙真当世虎臣。
张闿也是打过仗的,他跟着陶谦打过黄巾,也曾经历过激烈的搏战,深知人力有时而穷,一个人再勇武,面对百倍几百倍的敌人时,也不可能连续作战,总有疲时,可赵云却一而再地驰击己阵,这就不得不使本就为赵云能贯穿他两阵而感到惊讶的他更加为之惊叹了。
惊叹归惊叹,却也使他越发按捺不住,如果能擒下或者杀掉这样的虎将,功劳该有多大
张闿令左右道:催促各部调兵,不得耽搁我出城
守军右阵虽强,奈何赵云等骑更锐。
冲入敌右阵中,赵云当先疾击,亲卫左旋右抽,最初还遇到了一些抵抗,随着越来越深入其阵,带给敌阵的骚乱也越来越大,遂迎者扑倒,所向辄披靡,如入无人境。
比上次冲此阵的用时还少,赵云等已又将之贯穿。
贯穿至阵尾,赵云折马,复带亲卫返冲。
这一次的冲击,已是赵云第四次冲击此阵了。
此阵中的丹阳兵将士几乎都已经和他照过面,阵中原有的猛士勇将,敢来阻挡赵云等的,大半已被斩杀。勇者既死,余下的自就更不是赵云等的对手。甚至,许多丹阳兵的将士远远看见赵云等驰杀过来,不等他们近前,就主动逃开,给赵云等让道。
片刻间,赵云已是又将此阵穿透。
一进一返,两次冲击,终於动摇了丹阳兵的阵脚。
赵云本阵中等候的五十精甲见之,适时出阵奔击。
赵云与亲卫亦拨转马头,又一次冲入敌阵。
赵云等奋击在前,精甲等大呼在后,冲杀敌阵,血肉横飞,尸骸遍地,连番的凶猛冲击下,丹阳兵不能成列,军令无法传达,大溃。前有赵云部的坚阵,后为护城河,前后无路,丹阳兵只能四散奔逃,赵云没有追杀逃敌,而是拨马右转,令道:从我击敌左阵
赵云破了守军右阵时,张闿刚集合好兵马,才出城门。
刚出城来,就见自己的右阵被破,张闿大惊。
不过自恃兵马多,且自己又已带兵出城,张闿虽惊而未慌,他一边率部往战场赶,一边急传军令:令后阵前移,接应左阵和右阵。又令道,令骑卒速击赵云阵,使其回援
便在此时,突闻左右惊叫。
张闿怒道:叫什么
左右手指后方,说道:都尉,有骑来
张闿回顾望之,见远处烟尘滚滚,却是一支骑兵杀到,稍顷,这支骑兵渐近,看得清楚,前头的旗帜正是中军校尉。张闿心头一沉,暗道不好,早前第二批出赵营的部队打的也是中军校尉旗,此时而来的,定便即是这支部队了。这支部队能现在出现城外,只能说明一件事:他派去渡口的兵马已经溃败了。
左右大骇:此赵云之骑
又有人道:骑既至,步卒定在后
诸左右异口同声:都尉,当速归城
张闿没有太多的犹豫,立即下了决断:传令,回城
前边右阵被赵云攻破,步骑正乱,后头赵云的援兵又到,前后受击,已是危局,并且一看到赵云的这支骑兵回来,己军的军吏定然便都会猜到这肯定是己军派去渡口的部队覆灭了,更雪上加霜,军心一定大乱。此时如不回城,非但必败,城也难保。
可是,传令容易,部队调头却难。
本来正往前急进的,突然得到命令说要掉头,队形难免混乱。
没等张闿把队形整顿好,那支赵云的骑兵已然杀至。
骑兵攻步卒,已经占了优势,更别说步卒又还队伍混乱,带骑兵驰回的严猛更是杀得痛快。
张闿见事不可为了,只好灭了回城之念,在亲兵部曲的拼死护卫下,往东边杀出了一条路,复折往北,又向西,逃往下邳县而去。落荒而逃之际,哪里又还有擒杀赵云的豪气
严猛带骑兵先回援,黄迁何仪带步卒在后,他们这支步骑从北而攻,赵云带本阵兵士由南而击,两下夹击,而张闿又已逃走,守军大败,死伤无算,只有数百人逃遁而走。
城中虽尚有守军,可剩余的人数不多,又是亲眼看到了张闿之败后,却又哪里还有斗志献城而降。
赵云整顿部曲,带兵入城时,天色刚暮。
到了城中,降下张闿旗帜,升上了赵云军旗。暮色下,中军校尉四字在寒风中烈烈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