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更。
第三氏打算收买官寺里的小吏,以此来打探荀贞的动静。对此,荀贞自不知晓。竹林虽好,到了申时前后,也就是下午两三点,正午的暖意下去,穿林的风越来越冷,几个人坐不下去了,加上荀攸文聘两个还要赶回县中,诸人便起身,准备离开。
荀贞吩咐那两个佐史,叫去招呼邻近的乡民过来,把案榻帐幕屏风,以及没有吃饮完的果蔬酒水都给主人家送回去,并拿了一些钱让交给他们,算是表示感谢。这些琐事没有必要留下等,交代完后,荀贞自与荀攸文聘董习诸人出了竹林。
他们的车马都在林外,有专人看管。当下,骑马的上马,乘车的上车。一行六七人往寺中行去。这片竹林坐落在田野中,面向乡路,背靠丘陵。乡路不宽,只能容一车独行。路也崎岖不平,骑马还好,坐在车上颠簸震动。荀攸索性遵行古礼,也不坐了,扶轼而立,随行在荀贞的马后。他是荀贞的子侄辈,是以虽与荀贞交情极好,但在礼节上还是不能逾越。
文聘亲带了一个随从在前开道,董习与另外几个随从扈从在后。马蹄的的车轮辚辚。乡路的两畔种有树木,众人行在连绵的树冠下,远近田野葱葱,渐离竹林远去。
荀攸深深地呼吸了口寒凉的空气,迎着冷风,嘴里呵着白气,笑道:贞之,这乡下虽然简陋,一有竹林清幽,二则田野怡人,却是反比县里要强得多了。
荀贞骑在马上,回首说道:你若喜欢,便多住几天
我倒是想,只是快到正旦了,族里依例要祭祀祖先,有很多事情要忙,又不像你,在外边为吏,家里也没什么人,可以清闲。荀攸说到这里,提醒荀贞,再过几天就是正旦,你可要早点回去,不要耽误了祭祀家宴。
正旦是新年之始。前汉武帝前,依承秦制,以十月为岁首,每年的十月初一是正旦,从武帝太初元年前104年开始,改以每年的正月初一为岁首。
每到正旦这一天,举国上下都要进行隆重的庆贺。朝廷要举行大型的朝会,公卿将大夫百官蛮夷使节各郡国的上计吏都要朝贺。二千石以上上殿进觐,其余则上陛台阶进觐,分别向皇帝进献礼物。从光武皇帝开始,朝贺后还要进行祭陵。
皇帝祭祀祖先,民间的百姓在这一天也要祭祀祖先,祭祀完后,再举行丰盛的家宴。案几便设立在祖先的神位前,全家不论尊卑大小,依次而坐,按照年少者为先的顺序,依次向家长敬酒祝寿。这个正旦祭祖的仪式和家宴,有些是各家分别单做,有些是全族聚在一起。荀氏是书香门第簪缨世家,且聚族而居,大多都住在高阳里,因此是聚族同祭同庆的。
诸荀百余口,各支各脉几十家,虽同居一里,平时各忙各的,关系疏远一点的一年也见不了几次,这每年一次的祭祖族宴也是族中少年晚辈们彼此相识联络感情的一个机会。
荀贞应道:不会晚的。正旦那天,等我拜见完县君后,就立刻赶回家里。他扭着头说话,看见后头赶上来了一辆辎车,车后随着两个步行的小奴。
荀攸乘坐的是轺车,只有一个车盖,四面都是敞开的。后头赶来的这辆辎车四面皆有帷幕,拉车的是两匹马,马嚼子的两端悬有鸾铃,随着行进,铃声悦耳。荀攸听到了铃铛声,也扭过头去看:唉哟,后边有车。
他的轺车是牛拉的,没辎车走得快,但道路狭窄,却也避让不成,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见路边有个小坡,他将车赶上去,给后头的辎车让路。文聘荀贞董习诸人亦皆驱马下地,避让道旁。
辎车的轼前站了个御者,看打扮是个宾客徒附的身份。小礼动,中礼轼,大礼下。宾客徒附虽非奴仆近似奴仆,荀贞一身官袍,荀攸高冠长剑,士子打扮,文聘虽没加冠,也是鲜衣怒马,这个驾车的御者不敢无礼,收起马鞭,扶住车轼,躬身低头,眼睛看着前头的马尾,以示敬意。
荀攸奇道:贞之,你这乡野之中,却也有知礼之人啊
大约是听到了荀攸的说话声,辎车车屏上的小窗被拉开了一角,露出了个女子的脸,弯眉美目,面颊潮红,樱桃小嘴,却是个熟人,迟婢。随即,小窗全被拉开大,又露出了一个男子的脸,胖乎乎的,肤色有些黑。这男子能与迟婢同车而坐,想来只能是他的丈夫费通。
迟婢看见了荀贞,怔了一怔,露出个笑容,看样子似是已将上次的误会忘记了。疑似费通的这人拍了拍车厢,叫车子停下,打开车门下来,行礼说道:在下费通,足下可是新任的本乡有秩荀君么他个子不高,挺胖的,从车上下来几步路,就有点气喘吁吁的。
荀贞从马上下来,回礼说道:正是在下。
费通挤出笑脸,问道:不知这位是
这是在下的族侄荀公达。
久仰久仰。
可能是因为见文聘还是个未加冠的少年,费通只问了荀攸,没问文聘。荀攸也从车上下来,两人见礼。费通说道:早就听说荀君来上任了,一直无缘得见,今日路遇,幸甚至哉。不知荀君这是要去哪里
刚从竹林出来,现在回官寺去。
竹林噢荀君真是个雅人。费通也不等荀贞询问,主动把自己要去的地方说出,也许荀贞已知,在下的大兄现在郡中为吏,任职督邮。这不是快到正旦了么家兄比较忙,怕是没空回来,所以在下携妇前去阳翟与他相聚。
当提起他大兄是郡督邮时,他的神色间颇是自豪骄傲。他也的确有自豪骄傲的资本,督邮可不是只管邮传的,作为郡中的显赫右职,并有循行郡中,监察诸县之责,督邮功曹,郡之极位,可谓任重权大。荀贞这个乡有秩与之相比,提鞋都不配。
荀贞心道:都说费通悭吝,本以为是个铜臭熏人的可鄙之人,今日一见,虽称不上文雅,但却也算有礼了。,耳闻不如眼见。笑道,那挺好的。刚才我也正和公达说起正旦,说得巧不如赶得巧,我也久闻费君之名了,今日倾盖相逢,便先祝你新年安康,长乐未央了
多谢,多谢。也祝两位荀君能早日纡朱怀金,苴茅分虎。费通长揖说毕,告辞,此去阳翟,路途甚远,再晚点儿恐怕就不能在宵禁前赶到县中的邮置了。虽有家兄开的传信,夜行也无妨,但能不犯法纪还是不犯法纪的好。在下就先告辞了。
荀贞荀攸回礼,目送他上车。迟婢一直都坐在车内窗边,等费通上车关上车门后,她又抿嘴儿对荀贞笑了笑,小嘴儿撅得红嘟嘟的。荀贞才看完她丈夫,又看到她此般媚态,心头砰地一跳,目光在她的嘴上打了个转儿,想道:这辎车封闭得甚严,便在车上做些什么,外边也不知晓。迟婢拉上窗,前头的御者打响马鞭,车子重粼粼前行。
文聘今年十四五,正是讨厌别人把他当小孩儿,喜欢别人拿他当大人的年龄,对费通刚才对他的忽视很不满,嗤笑说道:不过去趟阳翟,也好意思在郡里开个传信他明明是私事,听他意思,他的兄长却是给他开了一个办公务的传信。赶去县里邮置是仗着他兄长的权,以私事而入住邮置么传信通常是过关所用,有公有私,为私事而开的传信也就是一个通关文牒,类同后世的护照;为公事而开的可以免费入住邮置。并且,通常来说,这传信本该是由乡蔷夫或县令开的,很少有直接从郡里开的。
这费通看似有礼,但实际上处处都表现出了一种高人一等的自豪感。不但文聘看出来,荀贞荀攸也看出来了。他两人虽也觉得可笑,但却都不肯自跌身价,与其一般见识。
荀攸笑道:贞之,你这乡中不但有知礼之人,还有悦目的美人。捣了捣荀贞的腰,美人已去兮,君犹翘足而望。要不要我提醒你一下,子曰:非礼勿视。
荀贞把视线从远去的辎车上收回,自觉方才的那个想法有点龌龊,自家也很奇怪,想道:真是奇哉怪了,也不是没见过女子,为何一见这迟婢就忍不住绮思连连呢不过话说回来,她虽已为人妇,但却也正因为已是人妇,才能这般轻熟妩媚,与烂漫的少女不同,别有风韵,仿如唐儿,令人情难自抑也。从容淡然地笑了笑,说道:你们今儿还要回县里,咱们也别耽误了,上车上马,走罢。
众人复回路上。
荀攸说道:贞之,现在没有外人,你正好给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应付刚才竹林外的那个恶客
恶客
第三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