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位少年一路顶着烈日,八十里的路程也就耗费小半日的时辰,毕竟是修道之人,脚力自是远胜常人。李亦安带着敖哮天穿过拥挤的北门,来到街边一座卖酒铺子,足足等了一炷香的功夫,仍是没有一个空座,最后还是有人主动邀请拼桌,二人这才坐了下来。
都城洛阳的酒水可不便宜,光一壶普通清酒就得要三十文,李亦安扫了一眼柱子上挂着的各式小木牌,最后仅仅要了一壶冰镇茶水,两盘家常小菜。
作为山上道人,钱财乃身外之物,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吕三平在四合院放有不少碎银,供几位弟子下山时自行拿取。李亦安并非心疼银钱,只是觉着大师姐持家不易,能省也就省一些,反正米饭便宜,不至于让胃口惊人的敖哮天饿着。
同桌的年轻人是位衣着光鲜的书生,正好奇的打量着两位少年,尤其是狼吞虎咽的敖哮天,眨眼间就是两碗大米饭下肚,吃相极为不雅。
李亦安一边以茶代酒,感谢书生的好意,一边提起脚尖,不动声色的蹭了下敖哮天,原本是提醒他吃慢些,哪知这吃货会错意,以为要抓紧赶路,两口吞下剩余的半碗米饭,接着就直接端起了盛饭的竹筒。
书生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李亦安顿时神情尴尬,“小师兄没下过山,从小饭量就大,让你见笑了。”
两位少年居然是宗门的道人?
书生立刻止住笑意,恭敬抱拳,“原谅小生有眼不识仙人,只不过为了有别于民间的练武帮派,山上的各大宗门都会在道袍绣上标记,不知两位仙家来自哪座仙山?”
难得被人如此尊重,敖哮天赶紧放下竹筒,“我们是从鹰爪山来的!这趟下山专程来买些酿酒材料。”
鹰爪山?洛阳周边大小宗门二三十座,书生不知何时冒出此等仙山,也不曾听说过与“鹰爪”二字有关的宗门名号,想来是别处的小宗门,毕竟普通人可不敢在中原冒充宗门之人行事,要是惹出乱子,引来八大宗门的雷霆手段,那可是连朝廷都无法干涉的举动。
听闻两位少年来自山上宗门,酒铺里的气氛瞬间活跃,不少酒客都主动与二人攀谈,希望能探听到一些修行秘事,作为以后酒桌上的谈资,热情的老板更是直接告知李亦安所需商贩的位置,说是到时候报上他的名号肯定有便宜,这倒是帮少年省去不少周折。
好不容易出了酒铺,敖哮天还在不断给相谈甚欢的众人告别,李亦安赶忙拉起这位耿直的傻大汉离开,哪有跟别人吹嘘自己擅长挨打的仙人。
跟随路人指引,李亦安和敖哮天来到位于南面的商贩聚集地,不少小贩推着板车穿梭来往,拥挤不堪。酒铺老板推荐的商号位于闹市的中心地段,叫做南城粮家,上下共三层楼,是私营各种原料的老字号。
商号老板姓贾,据说是个境外番人,来到洛阳经商三十多年,上通官府,下结绿林,生意越做越大,几乎垄断整个南城的粮食加工行当。
南城粮家外此时围满了路人,贾老板身穿丝质短袖,正站在三楼的窗前,盯着楼下的人群,惬意的喝着杯中新鲜压榨的西瓜汁。
商铺门前涌来一帮城外的农户,嚷嚷着今年的收购价钱压得比往年还低,要贾掌柜出来给个说法。
管家领着几名家丁在门口与众人对峙,“如今生意难做,商号临时调整也是迫不得已,你们若是对价格不满意,大可以去其他商号看看。”
“看你祖宗十八代!谁不知道整个南城的粮食私营都是他贾家的,当初骗我们签下五年的土地使用契约,结果年年长租,眼看今年地里的高粱长势不错,这就又要压我们的价钱,今天除非涨价,要不就把契约还给我们,否则我们就跟他姓贾的拼命!”
“这是咱们大秦,不是那姓贾的狗屁番国!”
人群中带头的两位壮汉怒目相视,管家却丝毫不怵,侧身叮嘱几名习有武艺的家丁小心戒备,转头仍是一副天经地义的神态,“当初签地契可没人拿刀架着你们,至于多少银两收购是咱家的自由,合法经商,依法纳税,内史大人都得保护咱们这老字号。”
南城谁不知道这贾姓番子与内史大人的长子交情不浅,农户们难以忍受这无耻嘴脸,一言不合就群情激愤,两名壮汉带着众人就要往里冲,几名家丁立马出手,街上顿时打作一团。
贾老板在楼上倒是一点不慌,看得津津有味,这几位在城外逍遥多年的绿林好汉可是他花费重金请来的,对付二十几个庄稼汉似乎有些大材小用,就当是杀鸡儆猴吧。
可冲突却并没有按贾老板预料的那般进行,两位壮汉明显是练家子,看这掌法套路,分明就是出自城内赫赫有名的铁砂掌一派,而且还是个中高手。
“不好!”
贾老板转身跑下二楼,快步来到一间客房外,重重敲门,“小兄弟,情况紧急!我那几个山贼快要顶不住了!”
“别他妈敲了,打扰老子休息,早就提醒过你那几人就是一群废物,结果你这废物当做耳边风。”屋内响起一阵不耐烦的怒骂,随后吱的一声,应该是屋内男子正在开窗。
商铺外的争斗已经结束,几名来路不正的家丁躺在地上哀嚎,两名壮汉刚要闯入大门,身后跳下个二十多岁的光头青年,两条大花臂,双脸纹有奇特文字,看着众人的眼神满是戏谑。
两位壮汉已经打红双眼,可不管你造型如何唬人,一左一右,抡起铁掌就扑了过去。光头不紧不慢的抬起花臂,双手顺势一拧,也是左右两拳迎了上去。
御气?
这位青年居然是修道之人,竟然敢在民间出手!
李亦安二人正在远处焦急的观望事态进展,将众人行径看得一清二楚,光头虽然动作极为隐蔽,可那带着不俗内力的拳头可以确定此人身份。敖哮天之前就想着帮农户教训奸商,被李亦安及时拦了下来,此刻见到光头阴狠出手,壮硕少年直接原地蹦起,高高的跃过人群。
“哮天!”
李亦安刚回过神,就心道不妙,赶紧挤开人群追了过去。
此时惨叫声响起,两名壮汉被直直砸进商铺。光头还在感叹着生活的无趣,眸子一紧,瞬间察觉到异样,翻身就是一脚,正撞上飞来的拳头。
面对敖哮天的全力一击,花臂青年仅退半步就稳住了身形,吃了一脚的敖哮天摔翻在地,被赶来的李亦安扶起,敖哮天急得直喘粗气,恨不得一拳敲在这光头脑门上;李亦安眉头紧皱,正在思考如何脱身;花臂青年则像一头饥饿的豺狼,盯着两人的眼神满是欲望。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天助我也!
光头不等二人有所动作,心念一动,抬手接住二楼飞出的佩刀,随手一技开山式,若隐若现的一柄刀气就向两人飞去。
敖哮天一把推开李亦安,躲开攻击后开始向前闪转,试图与那光头近身厮杀。李亦安听见身后传来惨叫声,一名看热闹的小贩捂着胸口痛苦倒地,围观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开始四散而逃。
仙人打架,凡人遭殃!
李亦安呼喊着赶紧将人抬走,也顾不上那小贩的伤势,拔出佩剑去帮敖哮天,这光头青年明显境界不低,二人若是拼死一战,多半凶多吉少。
仅仅一轮交锋,敖哮天一拳换两刀,转瞬间大腿和背部已经是血流不止,好在他体魄强悍,未有伤及筋骨,在李亦安出剑助阵后,两人前后夹击,奋力迎敌。
率先动手的光头青年其实并没有杀心,只打算将二人拖下泥潭就收手。可这蛮力少年不要命的出招让他很是烦躁,自己堂堂四境刀客被一个下三境的少年揍了一拳,要是传回大盟国多半得让同门耻笑,再加上旁边的用剑少年有些诡异,明明一境巅峰的剑意,却有着两境巅峰的剑气,光头见远处官兵已经到来,盘算着先行抽身为妙。
青年左手御气出掌,化解敖哮天不依不饶的近身攻击,右手持刀,抵御李亦安连续不断的剑法追击。试探几个回合后,他发现了李亦安的出剑规律,这个心思缜密的少年,总会在自己侧身避开拳头身形不稳时才递出一剑,得亏少年境界不高,空有剑气没有速度,光头还能凭借着境界优势迅速收刀挡下。
察觉着此处的声势已然不小,光头青年决定卖个破绽,再次闪身躲过敖哮天的迎头一拳,背对李亦安的身形还未落地,少年内力尽出的一剑果然已经挥出,青年硬生生的挨了一剑,惨叫一声,开始往相反的方向逃离。
火速离开洛阳城,光头青年这才停下身子处理伤口,他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粉抹在后肩,扯了扯嘴角,“该死的小滚蛋,这一剑怕是得有三境的剑气!”
不过想着即将到手的上乘刀谱,光头仍是觉着不亏,瞧见四下无人,这才飞身御空,返回塞外。
商号外的此番交手,敖哮天身中五刀,李亦安的背部也见了血,二人相互搀扶,现在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的大批京城骑兵。领头的中尉见风波已过,一人骑马而来,他并没有按照大秦法令缉拿二人,仅仅问过宗门名号后就示意放行,两位少年不敢多言,只得赶紧离开。
在路口简单包扎过后,李亦安左思右想,决定还是先回鹰爪山向师姐请罪。
“两位仙家请留步!”
有几人一路追了过来,正是之前讨公道的那群农夫。
“感谢仙家仗义出手,大恩大德,我们高家庄所有村民绝不会忘!”
几人鞠躬行礼,李亦安没有拒绝,都是苦命人家,能够让他们多一丝心安也是好事。
“两位大叔受伤严重吗?”
那两位武夫正面对上一位修为不俗的道人,李亦安有些担忧他们的安危。
“性命无忧,一人断了一只手,以后怕是难以习武,只能回到庄子跟着我们当苦命人。”
说话的老伯声音哽咽,李亦安不知如何安慰几人,也不清楚能做什么,总觉着心里难受。
回宗的路上,两位少年都沉默不语。敖哮天望着身后不远处的恢宏城楼,愁眉苦脸,“亦安,你说咱们把那光头打跑了,以后那些农夫还会遭人欺负吗?”
“应该不会了。”
李亦安说了句假话。
敖哮天嘿嘿傻笑,“那咱俩回山后会被师姐赶出宗门吗?”
“绝对不会!”
李亦安又说了句实话。
敖哮天笑得更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