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的“九千岁”失去了往日的威严,朱由检的脸色也阴郁下来。虽然已在皇极殿登基,但他根基尚浅,相比之下,魏忠贤的权势如日中天,即使他搬入乾清宫暖阁后换了一批新的侍从,但很可能仍有魏忠贤的眼线。
魏忠贤为何如此畏惧自己,是欲退实进的策略还是有意为之?史书上说魏忠贤权倾一时,不再满足于“九千岁”,而是想成为“万岁”,据传是天启皇帝溺水事件的幕后黑手。
然而,这种荒唐的说法经不起推敲,一个宦官怎么可能自立为帝,更何况魏忠贤的权力皆源于朱由校,他应该是最期望朱由校长寿的人。
自古以来,历史由胜者书写,真相往往淹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皇兄的落水,与你有无牵连?”
轻柔的话语在魏忠贤耳边炸响,吓得他猛然抬头,尽管已是八月尾声,他的额头却瞬间沁出冷汗,脸色苍白如纸。
“皇上明察,微臣怎敢对先帝下手!”
听到朱由检的话,魏忠贤仿佛老态龙钟,遭受了巨大的冤枉,霍然站起,他身上迸发的气势让一直沉默的王承恩下意识地挡在朱由检面前:“大胆!”
然而,朱由检注意到,他的亲信王承恩的声音中带着细微的颤抖。
“微臣该死。”
看到王承恩紧张的神情,魏忠贤一惊,接着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在地上,但脸上仍显露出不屈。
他魏忠贤恶贯满盈,却从未对朱由校有过半分恶意。
“魏公公,你老实告诉朕,皇兄的落水是否真的只是意外?”
轻轻推开挡在面前的王承恩,朱由检语气稍缓,但目光如炬,紧紧锁住老太监,似乎要透过他的外表,洞察他的内心。
“回皇上,微臣事后仔细调查了当天所有随行的宫女太监,甚至包括造船的工匠,都送到了南镇抚司审问。”
“可最终并未找到任何线索,应该是一场意外。”
魏忠贤边说边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脸上掠过一丝痛苦的表情。
或许察觉到魏忠贤的神色并无伪饰,朱由检心底的疑虑稍有缓解,但面上依旧波澜不惊:“那客氏呢?”
据后来的史书记载,当日朱由校在南苑乘坐游船时,陪侍左右的除了眼前这位老太监,还有那位“奉圣夫人”。
魏忠贤闻声,先是一怔,随即果断地摇头否认。
他与客氏的命运皆与朱由校紧密相连,绝无加害之意,更何况客氏仅限于后宫中“肆意妄为”,尚无能耐撼动朱由校的地位。
“起来回话。”
朱由校轻轻颔首,身子微倾,对魏忠贤的怀疑进一步淡化。
魏忠贤未料到朱由检竟会有此态度,先是愣住,随后反应过来,连忙起身。
刚才,他一度以为朱由检会以“图谋篡位”的名义,将他革职查办。
“魏公公,皇兄临终时曾叮嘱,忠贤忠诚谨慎,可共商大事。”朱由检冷淡的声音在魏忠贤惊愕的目光中响起,还未等他叩首谢恩,天子的声音再次传来:“朕在王府时,曾听市井之人议论,大明只有‘九千岁’,无‘万岁’。”
这番直指人心的话语,让刚从劫后余生的庆幸中缓过神来的魏忠贤猛然跪倒,呼吸急促,重重磕了个头,不敢反驳。
“朕欲整顿朝纲,复兴大明,不知魏公公有何高见。”
正当魏忠贤以为今日难逃一劫之际,却听见天子在暖阁中语气平淡地开口。
他急忙抬头,发现天子的面容已不再如初见时那般无波无澜,嘴角挂着一丝微妙的笑意,但眼神依旧冷冽。
“皇恩浩荡,奴才愿成为陛下手中的一把利剑,铲除所有叛逆之徒。”
听到这话,朱由检那张镇定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微笑,意味深长地注视着下方手足无措的老太监。
“朕听说,魏公公不但亲信遍布大明各地,还大肆封赏家族成员,连襁褓中的侄孙都被封为安平伯。”
朱由检从案牍上拿起一封奏章,看着魏忠贤惊恐的眼神,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
尽管他刚刚即位,朝堂上已有不畏强权的六科给事中上书弹劾权倾朝野的魏忠贤。
“奴才该死。”
魏忠贤毫不犹豫地再次叩头,声音中夹杂着苦涩、恐慌,更多的是急迫。
前些日子,借着“宁锦大捷”的功绩,他大肆奖赏党羽,还荫及族人。
他的侄子魏良卿因功封为“宁国公”,另一位侄子魏良栋获封东安侯,甚至连尚未满月的侄孙也被授予了“安平伯”的称号。
&34;东厂总管的职位,朕为你保留。&34;
&34;那些非你所属的,就告别吧。&34;
片刻后,朱由检在暖阁中再次开口,淡漠的声音让始终沉默的王承恩露出惊讶之色。
听皇帝的意思,是要放过这位权倾一时的九千岁,但恐怕朝堂上那些跃跃欲试的官员们不会轻易罢休。
&34;微臣,叩谢陛下隆恩!&34;
魏忠贤也没想到自己能从乾清宫暖阁安然退出,还能保住显赫的&34;东厂总管&34;之职,声音坚定,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34;下去吧。&34;
轻轻挥手,朱由检示意魏忠贤先离开。
他默默向坐在上方的皇帝行礼,身形微弯的老太监缓步走向门外。
与来时的步履蹒跚相比,此刻的魏忠贤脚步竟显得轻盈许多。
看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背影,朱由检坐在案牍后,脸上掠过一丝困惑,低声自问:&34;皇兄的离世,真是意外吗?&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