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游曾问过裴怀,能不能为自己留在罗曼星,裴怀当时并没有给明确的回复。
这意味着什么,两人心里都清楚。
裴怀用【血族送来的和平大使】这个身份,赖在人鱼皇宫足足半个月。
他观察了唐洛许久,发现唐洛在生活与精神上都事无巨细地照顾他家白菜,至少唐洛这是通过了他的考察期了,这才找机会正式向唐洛提出离开。
这天唐洛正在忙里偷闲地看《摇篮曲大赛》的总决赛直播,这是他瞒着时游在避暑行宫举办的。全程保密,但奖金丰厚,参赛者经过激烈角逐,今晚就要决出前十。
唐洛特意通过了哈兰的签证,哈兰申请了一百来次,都被签证局婉拒。
这回好不容易通过了,刚飞船落地,哈兰还没整理行礼,就被士兵们礼貌、优雅地顶着枪口带去行宫听歌。
血族免疫人鱼们的歌声,如果能让血族睡着,就是本次大赛的冠军。
这事关时游接下来的睡眠质量,唐洛很重视。
他让阿加准备一盘鲷鱼烧和清茶,他不喜欢吃甜腻的东西,但最近特别钟情于鲷鱼烧。
他咬了口香喷喷的点心,然后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聆听。
不过裴怀的觐见打破了他的专注,唐洛连忙把嘴边的碎末抹掉,藏好鲷鱼烧,恢复了帝王威严后才让假情敌入内。
还没等唐洛问话,裴怀率先开口:“阿游是我们所有人护着长大的,您或许不清楚他重新接纳一个同性,需要花多大的勇气,希望陛下不要负他。当然,我不爱吓唬谁,向来喜欢直接开干,我想您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这祝福的话,说的像威胁。
很有裴怀的个人特色。
裴怀就这样说完自己要说的,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唐洛懵了,这小子是不是说反了?
负时游,我疯了吗?
他干嘛来的,找我宣战吗?
这边大赛进行到最重要的关头,眼看哈兰将睡欲睡,就是死活不睡着,唐洛急了。
他让阿加注意一下裴怀的动向,就继续关注赛事。
裴怀走出皇宫的时候,仰望着漆黑一片的夜空,他独自来到罗曼蒂克海滩边。
他刚准备上早已准备好的游艇,却见里面躺着一个盖着鸭舌帽的人。
那人摘下帽子,对着裴怀似笑非笑:“不打个招呼就走吗?”
看到时游,裴怀慌了一瞬,最后还是叹了声:“瞒不过你。”
“非走不可?”
“我想找她。”
见到时游,裴怀的一桩心事也算了结,他现在想去做他真正想做的。
时游握紧拳,又慢慢松开,他沉默了许久,裴怀也没开口。
时游妥协了,他转身开启游艇:“地点。”
裴怀报了个坐标。
也不知道行驶了多久,他们来到一片黑漆漆的海平面上。
裴怀这才解释起来,他掉落的时间点正好是九轮月亮连珠的时候,他曾收集每一位降落的时间地点,最终演算出下一次一线等就在今天。
虫洞的穿越很随机,但也遵循一定规律,这一次九月连珠是万年来的首
次,是最有可能把他送回上一次方舟失事地点附近的,而蓝星也在“附近”的范畴中。
裴怀很想回家,哪怕蓝星上已经斗转星移,也要回去。
或许只能被吐在宇宙中远远地看一眼那颗蔚蓝色的星球,然后立刻在真空中死去,那也没有遗憾了。
这是他的选择,他做了就预料到所有结果。
海面上,光线很暗,但对于夜视能力极强的血族来说毫无阻碍,他看到了时游强忍的悲伤和不认同。但时游太了解他了,知道劝解是没用的,所以始终没有开口。
他上前,坐在时游身边,他单独离开就是不想告别,因为他已经尝够了离别。
这次,不说再见了。
“我让血巫施法,让她入梦,梦里我感觉到了一丝羁绊。我很确定,真的感觉到了!”裴怀也知道自己的说法匪夷所思,“那个方位,就在蓝星附近。如果我这次不去找她,也许再也见不到了。”
时游本想说这是迷信,但这个星球的血巫的确能量非凡。
而血族是对羁绊极为敏感的种族,裴怀实在没必要在这上面撒谎。
对于生命漫长到几乎没有尽头的血族来说,与其无止境的等待,裴怀更愿意去拼那百分之一都没有的概率。
时游知道,如果他开口强留,裴怀也许会留下。
这样至少能确保裴怀的命,但裴怀会不知道吗。
裴怀试图转移时游的注意力:“我问迪蒙换了数滴生命水,换走了我那里不少宝物。”
时游现在知道生命水能增加寿命,裴怀不需要,这是给谁准备的不言而喻,裴怀不是冲动行事,他是抱着那微末希望的。
时游也装作自己移开了注意力:“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生命水?”记得之前一滴都讨要了半天。
“偷的,这家伙因为上次私自给他族使用生命水被拘留加罚款,一笔巨款。虽然情有可原,但莫格耶是个公正的君主,不会偏袒儿子。”
“他因为生命水被惩罚,又为了交罚款再去偷更多的生命水?”时游还真有点惊讶了,这迪蒙也是个人才啊,“生命水是精灵族的圣物,迪蒙是想被他父王打死吗?”
“败家儿子,惨还是莫格耶惨。”
两人看似轻松的说笑,实际上都在观察海面上的异动。
裴怀望着手上的通讯器:“还有五秒。”
时游安静下来,绷紧身体望着四周。
就在这时,远处的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深蓝色旋涡,它正在扩大。
时游站了起来,他没想到,与裴怀推测的分毫不差,虫洞真的再次出现了!
裴怀一把拉过时游,轻轻将吻印在时游额头上,含着决然:“等我寄给你漂流瓶!”
既然虫洞能推演一次,就能推演第二次。
只是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有一句话,裴怀没说。
如果未来有更精确的推算,或是造出更先进的宇宙交通,说不定还能一拖二再回来。
话音刚落,他一脚推离游艇,自己则借力扑向虫洞。
时游身下的游艇被推离,他静静地望着裴怀消失的方向,连虫洞的时间都能算准,说明裴怀在这方面花了多少精力
。
裴怀从4000米降落还能存活是奇迹,他被虫洞吐到火山又再次吸走也是奇迹,为什么不能再相信一次奇迹呢?
时游收拾着空茫茫的心情,但这次却没有孤独的感觉。
也许裴怀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能这样毫无牵挂地离开。
时游正打算将游艇开回去的时候,远处出现一道光亮,传来莫格耶遥遥的嘶吼。
他自从得知儿子干的好事后,连晚饭都来不及吃就连夜赶过来了。
“君王裴!”
“把生命水还回来!!”
时游开游艇的手一顿。
从没见过精灵王如此失态的样子。
*
裴怀醒来时,先是呼吸了两下,有氧气,我还活着?
他附近很像热带雨林,他的心脏跳得有些失衡。他不确定这是不是蓝星,还是另一个有氧气的星球,但根据他推算的虫洞规律,冥王号失联的星系里,有这样地貌的只有蓝星了。
裴怀挂在树枝上,被几根粗壮的枝丫拦截,身上有一点擦伤,不过这对血族来说问题不大。
他正要下去,刚好看到等待在树下许久,正张开嘴留着口水的狗熊,这体貌特征,是黑熊!?
是蓝星上的品种。
裴怀不敢置信地望着它,我——真的回来了!!
黑熊震惊地看着那只两脚兽疯狂地亲吻潮湿的树叶树枝,像得了某种精神疾病。
裴怀冷静下来,他还要尽快确定所在的年代,可别回到原始时期啊。
他简单轻松地跳到黑熊身上,三两下将之打晕。
他打开通讯器,换了个星球已经完全失灵了,不过能确定他昏迷了很多天,再看倒在地上无辜的黑熊,裴怀倒是想吃,但隐约记得这好像是国家级保护动物。
暗道可惜,裴怀只能采点野果、找点能吃的小昆虫充饥,普通人在危机四伏的热带雨林也许活不过三天,但裴怀却是怡然自得,悠闲到猛兽看到他会扭头逃窜的地步。
裴怀的优点很多,但缺点也很明显,他容易迷路。
在迷路了几个月之后,邋遢成野人的他终于看到了一个当地部落,他立刻戴上了放在口袋里的黑色美瞳。部落的人帮他打了警局电话,很快就会有国际救援过来。
这时候,他也如愿看到了墙上的日历。
离他们方舟失联,过去了三年。
……
乌雅媚从时游的屋子里出来,她刚将里面打扫得一层不染,就像随时在欢迎主人的到来。
她待会再去裴怀的屋子里打扫一下,就要去幼儿园接儿子了。
她是当年方舟失联案中唯一的幸存者,被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虫洞的秘密,并没有公诸于世,这太惊世骇俗,反而会造成民众的恐慌。
而那以后,这片星系也再没捕捉到虫洞的信号。
她记得自己分明是跟着时游钻进去的,但为什么只有她一人被虫洞恰好吐回蓝星。
她一开始发了疯一样地找同伴,差点被家人送去疗养所治疗。
在被医生告知她怀孕后,理智才强行回归。
事实上,裴怀在罗曼星上感应到的那一丝羁绊,是血缘的羁绊。
在蓝星上,还有个属于他血缘的小孩。
如果时游在这里就会想起,在上方舟前,两个很有时间观念的好友,居然一同迟到。
时游当时就很纳罕。
登舟前一天,这两人在酒吧偶遇后拼酒,互相揭短,也不知怎么的,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宿醉的厉害,互相都有心结,各自收拾好就赶去方舟基地了。
科研人员根据她的描述,寻找虫洞上出现的原理与失踪人员,但浩瀚宇宙是永无止境的探索过程,至今也没其他幸存者的消息,只能全部归结于死亡。
乌雅媚始终坚持不给时游和裴怀办理死亡证明,她相信他们一定像她一样,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一处。
乌雅媚去接了儿子,母子俩决定去商场吃饭,路上乌思裴小朋友边吃着奶糕,边说:“妈妈,你是不是又去爸爸家里了?”
乌雅媚眉梢一挑,这小孩不知道随谁的,智商高的离谱。
他只问过一次爸爸,得知爸爸失踪后,他挺了挺小胸膛:“妈妈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乌雅媚当时就觉得,这孩子一定是还在胚胎时见过时游才能这么聪明,和他亲爸无关。
“你怎么知道?”
“每次你去完时叔叔家,还有爸爸家里,就会难过好几天。”
乌雅媚愣了下,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原来她的情绪孩子是能感应到的。
“对不起,妈妈不会再…”
“没关系哦,下次带我一起,我帮你打扫更快。”
乌思裴趴在车窗上,往外看去:“哇,有时叔叔的歌迷会,妈妈我也要下去参加!”
广场上,正在举行时游歌迷会的悼念活动,所有大屏幕都被一群粉丝包下,连夜播放那些熟悉的歌曲。
谭其玉的所有盗窃行为被公之于众,他生前拥有多少荣光,失踪后就被多少人唾弃。
人们得知了那位创作出那么多传世歌曲的天才,在资本的威胁下当了那么多年影子,甚至因为曲谱草稿被室友擅自报名而被污蔑成抄袭。现在那位不问自取的室友被记大过,而那位始终相信时游人品的导师,被授予了终身教授的荣誉。
当人们想去寻找时游的时候,才发现他的名字赫然出现在冥王号的失踪名单里。他们才刚知道他,却得到了噩耗!前后的反差太过强烈,无数人自发成了他的粉丝,每年都有好几场这样的纪念会。
乌雅媚停好车,就带着乌思裴来到广场。
她抬起头,出神地望着上方播放的歌曲TV,屏幕中不断闪过时游Q版的人物图。
乌雅媚闪着泪光,她抹了下眼梢。
一转身,却看到远处一个不断出现在她梦境中的男人,男人也是车子路过时,注意到广场上的时游大屏幕,让国际刑警停车。
他们在不断串流的人群中对望,一眼万年。
乌雅媚的泪水再也停不下来,两人同时拨开人群,朝着对方跑去。
乌思裴本来拿着蜡烛,和广场上的人一起唱歌祈祷。
他突然发现妈妈毫无预兆地跑了起来,和一个陌生叔叔哭着拥抱。
这叔叔怎么和我长得那么像?
乌思裴想了想,用小奶音将蜡烛送给旁边一个小姐姐,然后迈着小短腿抱住这位叔叔的腿。
他脆生生地开口:“爸爸!”
裴怀一低头,就看到腿边充满求知欲的小豆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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