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拉起帘子,遮住里面一切。
闻礼垂眼看向沙发椅上青年,因为侧躺关系,原本藏在衣领里那个小吊坠露了出来,蓝色水晶衬着下颌处皮肤愈显剔透。
本以为那种奇异熟悉感,是来自埃菲尔铁塔下惊鸿一瞥,但此刻闻礼又觉得不是,他应当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人,更早时候。
车子随路面起伏稍微颠簸了下,那人防备似蜷缩得更紧了,脸无意识埋进衣服里,额前头发散乱着,耷拉下来遮住半边眼睛,紧闭睫毛微微颤抖,看上去怯怯,和刚撞进他怀里抬头那时一样。
其实很快,闻礼根本没来得及看清这个人正脸,就如同塞纳河畔那个剪影和酒吧台前那个眼神,只是觉得熟悉。
到底是源自哪里呢?
路灯在帘外,随车行向前忽明忽暗,映着闻礼眸底沉沉,却映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说你都要走了,还给我捅娄子,不知道下手轻点儿吗?”
詹姆斯打完电话,看闻礼那漠不关心神态,虽然说话是不满,但语气却甚至挺得意。
“我下手再轻,救护车送医院就是你了。”闻礼平静地陈述事实。
詹姆斯嗤一声,“我倒是想呢。”
玩笑归玩笑,但他其实也能看出来,那几人不像普通混混,也亏得闻礼能打,不然车上这小子可要倒大霉了。
“那地方没监控,你可以让人随便说,他们作恶在先,会选择大事化小,”闻礼顿了一下,“不过那间酒吧有问题,以后没事别去了。”
“你现在才来说这个,拜托你打架我就在旁边,我跟你是一伙儿,以后也去不了好吧——”
话音甫落,詹姆斯愣住了,“你说什么?有问题?”
闻礼瞥他一眼,露出个“你才反应过来”表情,“你觉得那个调酒师,为什么要对付他?”
詹姆斯狐疑,“这不很明显,看上了,想霸王硬上弓呗。”
“……未必。”闻礼就知道他是这么想。
“怎么不可能?”詹姆斯分析道,“在那里调酒都是同志,你不说这小美人也是嘛,你能看出来他当然也能看出来,所以就动了歪心思,没想到对方抵死不从还逃跑,然后遇上了我们,以为是个软柿子,就打算捏一捏,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
说完自己先点头,“逻辑通畅,顺理成章。”而后还来了劲,“我成语用得好吧?上个月新学。”
闻礼沉吟两秒,“不是。”虽然还不清楚这人到底怎么惹到了那调酒师,但闻礼直觉并非詹姆斯说原因。
首先一点,“他可能真是直。”
“……”詹姆斯不可置信盯着闻礼,“兄弟,你在耍我吗?”
闻礼耸了耸肩,未加解释,但过了片刻,却问他一个问题,“如果有个人,你看见他就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觉得会是什么情况?”
“你这种描述……我听着很耳熟啊。”
闻礼难得有兴致地看向詹姆斯。
对方突然一拍大腿,“有了!上次我新学那个、就你们中文里那个成语,叫‘一、见、钟、情’,就是这么解释,对,一见钟情!”
闻礼:……
“你该换个老师了。”他就不该对这花花公子抱有期待。
詹姆斯抓头发:“哈?我说错了吗?不不不,等我再想想,这次我一定答对。”
闻礼无奈地看向窗外,只能看见窗帘,却又听詹姆斯一惊一乍地叫了声,“哦哦想起来了,是一见如故。”
闻礼听了一怔,詹姆斯看见他那表情,哈哈笑道,“这回可没错了吧,就是一、见、如、故。”
他拿蹩脚汉语又重复一遍,反复揣摩觉得自己说得挺好,全然没注意闻礼此时沉默。
只是,一见如故么?
闻礼再度看向那边躺着青年,正在这时车子缓慢停了下来,有人隔着玻璃说,“少爷,伯格医生在外面。”
**
文斯逐渐恢复意识,却睁不开眼。
连四肢也软得不能动,除了感觉到心跳和呼吸,这身体仿佛脱离他掌控。
如此诡异状况,让文斯内心涌上巨大恐惧,他禁不住张口,却只能发出一声喘息,而他甚至都听不见。
几秒后,近处有个陌生声音用法语说道,“是最近在黑市发现新型迷药,服用后初期反应会像醉酒,麻痹运动神经,意识则是时断时续,程度因人而异。”
“还真下药了!特么狗东西!”
这骂人文斯认得,是之前来搭讪金发男,后来和闻礼一起帮助他那个。
“少爷别急,这药虽然下作,但这位先生摄入剂量不多,我给打一针抑制性药,可以让神经麻痹情况得到缓解,但要彻底消除还需要靠自身代谢,通常最多两天也就没事了。”
“不会有后遗症吧?”詹姆斯问。
“这倒不会,可以让病人醒来自己感觉,如果仍有不舒服再去医院进一步详查。”
文斯感觉自己手臂内侧突然刺痛,好像有针头扎进来了。
眼睛看不见,潜意识里又怕又抗拒,就听到一个熟悉声音说,“辛苦伯格医生了。”
“哪里,闻少客气,注意让他多喝水,加快药物排出体外,能好得更快。”
“明白了,谢谢。”
是闻礼?文斯稍稍放下心,但同时也紧张。
放心是为有闻礼在,以他人品自己必定是安全,而紧张当然是为着不可告人秘密。
在这矛盾心情中煎熬了不知多久,文斯渐渐发现,他手指好像可以动了,然后是四肢,虽依旧使不上劲儿,但比刚才毫无知觉时明显在好转。
眼球也能转了,文斯试着虚张一下眼睛,感受从睫毛缝隙中透进来车内灯那点光亮,又迅速闭上。
他还得继续装睡,避免和闻礼直接面对面交流。俗话说眼睛是心灵窗户,那就关闭这扇窗户。
文斯把脸缩在羽绒服毛领里,幸亏刘海留长了,能遮住。
车内很安静,依稀听见剪纱布窸窣声响,原来伯格医生还没走,文斯听见他说,“闻少,你手臂上刀伤虽然不深,但还是要注意,三天之内别碰水,否则会留下疤痕。”
“他不怕留疤,又没人看。”詹姆斯凉凉道。
文斯心里一惊,闻礼受伤了?和那帮/人打架时伤……
到底还是自己牵累了他,文斯觉得有点内疚,虽然季明景是个好人,以后肯定不会嫌弃闻礼,但自己问题就是自己问题,文斯不逃避。
**
伯格医生走后,车门关闭,前面司机在对讲里问,“少爷,接下来去哪儿?”
詹姆斯看了看依旧昏睡文斯,和闻礼商量,“今天圣诞节,外面还下雪呢,他睡这么死,也不好叫起来问,总不能把人丢下车吧,要不……咱们捎上他?”
闻礼微闭眼靠在窗边,挺久没打过架,刚才乍在灯下见到那伤口,胃里隐隐地难受,但当着詹姆斯面,他是决计不会说自己晕血。
见冰山友人不置可否,詹姆斯直接自己做决定,对司机吩咐,“先去圣约尔酒店送Leadle,然后回东边。”
东边是詹姆斯私人宅邸,除了几个好友,没人知道那地方。
闻礼睁开眼说,“我带他去酒店,你自己回。”
文斯:……带他去酒店?请问指哪个“他”?
这车里就三个人,这个“他”指谁,不言而喻。
“怎么能让他跟你?明明是我先看见他!”詹姆斯刚抗议,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暴露了意图,咳嗽两声,“我是说我家房间多,你们两个大男人挤一间破酒店多难受啊,你又受着伤,他还是病人,你们一国同胞,你忍心吗?”
文斯闭着眼,焦虑得眼皮都在打架。
他当然不能和闻礼去酒店,但这个一听就风流成性金发男他也实在很抵触啊。
要不假装现在才醒过来?主动自己另找个酒店临时住一夜?
不行,身份识别卡没在身上,现去开房开不了。
那回本来住处?
大半夜没手机,车都打不着,手脚也不灵光,出去万一又遇到什么事……
而且关键,他住地方离出事那间酒吧不远,不确定现在是在什么方位,如果回去要路过那条步行街,碰到办案现场不说,他心里也有阴影。
文斯在脑子里进行逻辑建模与可行性分析时,闻礼已经将詹姆斯那点小算盘摸得一清二楚。
“我在酒店还有一间房,不挤,而且我不喜欢和人同住。”
詹姆斯噎了一下,他怎么把闻礼行事风格给忘了,但他不信是,“你什么时候多开了一间房?”
闻礼说,“帮迈先生开,他今天回国了,我还没退,打算明天一起退。”
詹姆斯审视地盯着他,满眼不服气,哪能这么巧?但闻礼回视无懈可击,半点儿破绽也瞧不出。
文斯缩在一边,暗暗松口气,就说嘛,闻礼怎么可能那么随便和陌生人去酒店开房,如果不是一间,那就再合适不过了。
詹姆斯是花花肠子装花花事情,反复琢磨都觉得哪里古怪,可又没有充足理由反驳。
只因为说这话是以正经和不解风情闻名遐迩冷面学神闻礼。
“其实Leadle,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明白。”下车时,詹姆斯问。
主要他看见闻礼架起文斯胳膊那动作,实在是忍不住了。
眼睁睁瞧着原以为猎艳对象被别男人带进酒店已经是很扎心事,偏偏那男人还毫不怜香惜玉,堪比扛麻袋一般扛着人,要换成自己,虽说打横抱是重了点儿吧,但至少竖着抱也是必须啊。
所以,“你搞了几年那个‘伴侣机器人’项目,不会是给你自己搞吧?”
闻礼挑眉,“嗯?”
詹姆斯抱胸斜靠在车边,摇头叹气,“1%先生,我真觉得,你下半辈子可能要和不男不女机器人过了。”
“……”闻礼头也不回地“拖着”文斯进了酒店大门。
詹姆斯心碎成一片一片,目光还流连在闻礼肩头“美人麻袋”上,嘴里直憾可惜。
他是没听到闻礼怎么回答他那句话,但文斯却听见了,听见他惯常冷淡语调里平添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东西。
“或许吧,无所谓。”
这一句,让闻礼身侧文斯不由地皱起了眉。
他是认真吗?
**
进了房间,插卡同时灯也亮了。
文斯一直清醒着,感受到透过眼皮传来、明显强于车内光线,霎时就紧张起来。
被闻礼架着带向里边时候,文斯半点不敢松懈,直到走了几步后,闻礼稍稍松开他手。
两人身体倾斜,文斯感觉身后似乎碰到柔软床铺,而闻礼正要将他胳膊从肩膀上拿开。
意识到这样恐怕要被看见脸,文斯装作难受地哼了一声,抬手打算边揉眼睛边躺然后再顺势翻个身挡住脸……
理想很丰满,结果闭眼办事这一动作时机没掌握好,太着急了点,文斯手臂没完全撒开就勾回来,竟然直接勾住了闻礼脖子!
两个人一起朝后倒去。:,,.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