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灵湘刚嫁进王家的时候,过了挺长一段时间的神仙日子。
公婆和善,妯娌捧着,相公体贴。
过门不久就有孕,十月怀胎,生了个女儿。
婆婆没恼,还安慰先开花后结果。
那会谁不说谢灵湘嫁进了福窝?
后边一切都变了样。
兄嫂觉得吃亏赔了银子,想方设法的从她手里抠;
公婆无能,为熄兄嫂怒火只冷眼看着他们作为,时常挑刺。
日子愈发艰难。
起初她觉得兄嫂确实委屈,能帮的都帮,填补了许多,可他们愈发不知足,甚至有几分明抢的意思。
薇薇吃块糕,叫嫂子看见了都得叫家里孩子扯走。
上回不愿再要娘家补贴也是这个缘故。
拿了再多,到头来便宜了旁个。
谢灵湘的眼泪连串的往下掉。
原本她怕娘独自撑着家里还得惦记她没敢哭诉,现在爹回家了往后也不出去了。再加上王家那边愈发过分,实在忍不了。
这才敢说。
大伯母黑了脸。
“我原本觉得王家虽穷了些,但只要人品好就行,哪想到你公婆竟是如此拎不清的!”
当初王家选儿读书,阖家供养一个,是从上往下数的。
前边的没读书天份,或愚钝或顽劣,从学堂退出,唯有王载坚持下来,于是挑了他,将希望系在他身上。
一朝梦碎,前边几房的怒火倾泻尚能理解一二。
可做爹娘的非但不管,反而一副任其施为,舍了小儿子一房叫全家消气的样子,着实叫人生气!
大伯母知道女婿连续不中叫家里失望,难免受气。这才多贴补女儿,好叫他们的日子能好过些。
哪想到人心不足蛇吞象。
他们真能干出磋磨她女儿,她外孙女的事!
得亏王家夫妻愚蠢,女婿还算懂事,临到头还知道护着妻女。
女儿的小家还是和谐的,大伯母不免替女婿担忧。
王载将女儿和外孙女送回来过年,想来也是气得狠了,可这无异于打他爹娘的脸。
所谓孝字当头,女婿将来还要科举,背了个不孝的名声,对往后可不好。
不过他既然这么做,想来心里也有了成算。
外边,谢灵池从书院回来,跟王载寒暄几句,进入了正题。
初闻王家事,谢灵池怒气上涌,就要对王载横眉竖眼,忽听他一句“分家”,叫他愣怔片刻。
“分家?这如何说起,他们会同意?”
“呵。”
王载嗤笑一声。
一开始当然是不同意的,奈何他坚持。
爹娘兄弟怪他,他没话说,但如何要磋磨他的妻女?
湘湘懂事体贴,一再退让,可他们步步紧逼。
他娘原本只是想要她生个儿子,看看有没有天份能继续读书。
可在几个嫂子的影响下竟有些疯魔,执着于哪个日子哪个时辰生产,叫人毛骨悚然。
他不得不防。
王载跟爹娘兄弟谈条件。
他只求分家,不要半分家产,另外再给公中五十两银子,偿还这些年他们的辛苦栽培。
王家夫妻不愿意,他们尚在,哪有叫儿女分家的道理?
可王载的哥嫂们合计一番,认了。
他们觉得王载科举无望,还不如拿了银子撇清累赘呢。
再说他们现在都生了不止一个儿子了,与其供养弟弟,不如叫自己儿子试试。
“五十两从何而来?”
“手头现有的银钱供湘湘和薇薇使用,未动分毫,我与家里签了契,三年内偿还完。”
他擅画,读书之余上街摆摊卖字画,从书坊接了书籍抄写,总归能赚到银子。
“待年节里,我预备摆摊卖春联,想也能小赚一笔。”
王载故意说的市侩。
谢灵池见他这样,一腔怒火熄了大半,到底没骂人,只闷声道:“你最好别叫我姐再沾你们家的事。”
王载勉强笑笑,“一定。”
说来是他对不住妻子,自从嫁他起总是受委屈,到头来还要来岳家求庇护。
大舅子是解元,如今赴京奔前程,于他爹娘兄嫂而言是大人物,自不敢惹。
至于他……
五十两不是白给的,分家也在族老的见证下签了契,按了手印,往后家里再拿供养说事,他也能有说法。
谢灵池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了。
“只要你愿意,我巴不得我姐带着薇薇在家常住,这你不需要担心,我们会照顾好她们的。”
“多谢。”
到傍晚雨终于停了。
大伯母留王载在家吃了晚饭,完了把原本硬塞给女儿的荷包给了他。
“这十两你收着,湘湘在这亏不了一点,你不必担忧,剩下的就看你自个儿了,我盼着你们俩长长久久的。”
“是,多谢岳母。”
王载跟妻女道别,等大门关了,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心里五味杂陈。
岳家越好,他心里的愧疚就越深。
来年无论如何得考中,将来也要进取,给妻子一份前程。
连皎这边在路上颠簸一个多月,终于到了京城。
京城,天子脚下,一等一的繁华所在。即便时值隆冬,天寒地冻,但街上仍然人流如织,热闹非凡。
车队自有事情要办,将他们送到客栈后,结清尾款就离开了。
谢大伯拍板先在客栈住几日,再寻摸合适的住处。
顾怀清则与他们分开。
银江城的顾家不过是旁支,主支则长居京城,此番他们进京,自然会住进去。
谢灵鹤拱手与他道别,嘴上玩笑。
“不想顾兄真人不露相啊。”
“哪啊。”
好友面前,顾怀清也未遮掩,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顾家里,主支向来看不上旁支,要不是他这会上京,人生地不熟,他爹根本不会联系这边。
只盼着这回科举能有所成,也能杀杀他们的威风。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两厢无话,于客栈门口分开。
谢家人进了客栈,照例要了两间房,饭菜热水都送到房中。
连皎和谢灵鹤吃过饭,听得谢大伯敲门,请他进来,说起明日安排。
谢灵鹤身上担着送年礼之责。
眼看年节要至,明儿打听了严府所在就抓紧送去。
大伯曾经来过京城,去寻摸屋宅租赁,客栈里人来人往,嘈杂的很,不是长居之所。
原是叫连皎在客栈休息。
但连皎亦对京城还算熟悉,便说要跟大伯一起去。
如此说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