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的是高家独子高顺心的书童，“二夫人，我家夫人说是要替少爷祈福，已经去庙里住了近半年了。您要不进来喝杯茶？”
许柔娘心里一惊，不好的预感升上心头，“不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明城有座普天寺，经常有信徒去拜神，也有人一住年的。
许柔娘突然想听听那个奶娃音，但是又没动静了。
她往普天寺方向去。
途经自家的茶庄，她心念一动，摸了摸肚子，嘀咕道：“进去还是不进去呢？”
【进去……】
进去？许柔娘不太想。
里面都是严顺的人。
【进去马上就有人去恒隆巷报信！】
许柔娘当即拐了个弯，朝着恒隆巷而去。
此时此刻她确信，她腹中的，应该就是大师口中那个不同凡响的女儿。
才到巷口，便见两个老妪喜滋滋出来，一边走一边闲聊。
“这家可真阔绰，我拿了一两呢！给你五两是吧？”
“谁说不是呢，就没见过生女儿这么高兴的！”
“这家夫人命真大，本该年后才生，谁知昨晚突然就见了红，一直生到现在。”
“谁说不是呢，也亏得你好手艺，给她推了出来，不然只怕要一尸两命咯！”
“哎哟，那可是担风险的事，要不是这家男人拿刀比着我，我才不干呢！”
听到拿刀威胁稳婆，许柔娘心头一松。
严顺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不是读书人，但言行举止都是温文尔雅的。
可紧接着，稳婆的话让她扶住了墙。
“你说，别人家都是孩子生出来再起名，他们家怎么早早就起好了？”
“你没听说吗？早先有人给这家男人算命来着，说是他命中有个不一般的女儿……”
“嘁，女娃子，能有多不一般？莫非能当皇后……”
稳婆的对话声越来越远。
许柔娘扶着墙缓了好几口气。
直觉告诉她，严顺和许遗珠就在里面，刚刚还生下了一个女儿……
她的脑子告诉她：往前走，去看看。
可她的腿肚子在打颤。
忽然，阴阳怪气的奶娃声传来。
【遗珠啊，怪我回来晚了，感谢你为我生下女儿，让我的人生有了光彩，我今生今世都会对你始终如一……】
【我从来都只爱你一个，跟她没有感情，当初只是伤心绝望，才将她当成了你……】
【我呸！渣男！狗爹！伤心绝望你怎么没去死？没有感情你跟人生五个孩子？】
【死都太便宜你了！像你这种东西，就应该生不如死！】
这好像……是腹中的女儿在复述严顺的话？
愤怒从许柔娘的悲伤之中涌出，铺天盖地而来，她踉跄前行，停在了一户人家门口。
门口右边，高高挂着一条红手绢。
门开着，有丫鬟婆子忙忙碌碌，见到她，丫鬟喜滋滋从筐里拿了个红鸡蛋过来，“这位婶婶，我家添了小姐，老爷特地交待，让路过的人都沾沾喜气。”
四个儿子出生，严顺都不曾准备红鸡蛋，他昨晚甚至想弄死自己肚子里的女儿，今天却在庆祝私生女的降生。
许柔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接过红鸡蛋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条胡同的，她只觉得，她的天仿佛塌了。
【糟糕！怎么会突然有危险？】
【要死了要死了！再来一次，我可顶不住啊！】
奶娃音传来，许柔娘方才回神，意识到自己的肚子有痛感。
她捂住肚子。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能知道这么多的事，定不简单。
那大师算出的非同凡响的女儿，只怕不是私生女，而是她腹中的这个。
她不能动气，她要保护女儿！
她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很快，腹痛消失。
【呼！吓死宝宝了，这也太脆皮了，差点又死一次！】
【我还以为恋爱脑娘亲要跳河呢！】
【她要是死了，年三十那天舅舅再被土匪杀了，我那没见过面的外公也活不成了……】
【柔柔啊，我快eo了！】
许柔娘心里咯噔一声。
现在，她已经笃信腹中胎儿的话。
年三十，舅舅被土匪杀？
是大哥还是二哥？
能不能补救？
注意力被转移，许柔娘顾不得悲伤，发现自己不经意走到了河边。
她急忙转身，直奔娘家。
许柔娘一进大门，立马有下人高喊着“姑奶奶回来了”。
喊声像接力棒一样传递，很快便有个跟许柔娘年岁差不多的妇人跑了来，抹着眼泪拽住了她的手，“姑奶奶，你可算回来了，喜鹊想死你了！”
要是从前，许柔娘肯定得跟喜鹊叙叙旧，要不是严家老太太碎嘴子拉脸子，喜鹊应该一直伺候在她身边。
可今天不行。
“我爹呢？”许柔娘急声道。
“老爷这几天染了风寒，刚吃了药睡下，我带您去……您慢着点！”
能慢吗？
要不是顾忌着肚子里的孩子，许柔娘都想跑起来了。
一见许大宏，许柔娘路上想好的话突然说不出来，直接化作了哽咽。
许大宏放下手上的账本，坐起身，“柔柔，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我、我没事，我就是想你了。”许柔娘抹了把眼泪。
这招，每次她被婆婆欺负之后回家都会用，轻车熟路。
许大宏哈哈一笑，“你这孩子，都是四个孩子的娘了，还像个小孩一样！咳咳咳！”
许大宏已经年过七旬，许柔娘不忍让他担心，强忍心中委屈，故作若无其事，“怎么没见大哥二哥？”
“你大哥去龟兹进货了，约莫临近过年能回来。你二哥去铺子里了，待会儿就能回来。”
看样子要出事的是大哥。
许柔娘定了定神，“要临近过年才能回来呀？就不能早点吗？”
“他一年到头都在忙生意，全当散心了，急什么？”许大宏依旧笑嘻嘻。
许柔娘扁嘴，“爹，我又有了，昨晚做了噩梦，迷迷糊糊睡了一阵，梦见我自己死了……”
许大宏剜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咦？你又有了？怎么姑爷前几天来没说呢？”
许柔娘不接话，撒娇道：“爹，不行，你赶紧派人给大哥送个信，让他快点回来！我小时候每次做了噩梦，都得听他给我念书才能安心，他不早点回来，我还怎么踏实睡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