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十一月中旬的一天。
旧金山天气晴朗温暖, 空气咸湿，海水清澈。
日光亮白，毫无保留地撒进室内, 晃的人眼晕欲睡。
托尼就是这样，斜躺在沙发上，赤.裸着上身，戴着墨镜, 手中酒杯轻轻摇晃, 棕红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
“Vivi，宝贝，别让自己太忙了。”托尼劝说的语气轻佻又肆意, “好孩子都是懂得休息的。”
维维安站在金色的魔法传送门前，将要离开, 闻言回过头冷冷地瞪了一眼托尼。
“你还不去实验室？”眉眼冷冽。
托尼摘下墨镜, 脖子一仰将杯中烈酒饮尽，才站起身无奈似的，“好吧, 看在你的份上, 刚熬了一整夜的我愿意继续为你忙碌。”
维维安冷着脸讥讽他：“……波茨小姐一定很满意你现在的状态。”
以前的托尼是个灵感上头后，恨不得住在实验室的人。
在熬夜作死睡眠不足这一方面和提姆有的一拼, 为此没少让斯塔克集团的执行总裁波茨小姐操心。
托尼微微一笑，很得意似的：“宝贝，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吃醋吗？”
维维安：“……”
果然，他还是低估了这家伙的无耻。
他淡淡地说：“你去不去实验室是你的事，我很忙, 我走了。”
说完, 他头一转, 背对着托尼，也不管这家伙现在什么表情，直接跨过通往哥谭的魔法传送门。
在他身后，阻止不了他的托尼面色冷肃：
“Vivi，注意安全，别再受伤了，我会心疼的。”
“……”维维安有些心虚，也没法反驳。
金色的魔法传送门消失，背后灼热的视线也随之消失，维维安松了口气。
面对托尼的挑逗、强势，他都能游刃有余。
可面对男人的真心关切，他就开始慌张，心跳加速，又难得不知所措。
不过很快，维维安就没心思纠结这些少年情思了，他的全部心神被眼前的哥谭尽数占据。
与阳光明媚的旧金山不同，哥谭的天阴沉昏黄，狂风大作，整座城市笼罩在浓浓的末日氛围中。
维维安被狂风席卷着，身后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可他站的极稳，顶着凛冽的寒风向前。
——这是他生长的城市，是他的父亲付出生命也要守护的城市。
有蝙蝠侠在时，哥谭即便是一艘陷入泥沼的巨轮，也仍然有人死死拉着纤绳拖拽着它。
而失去蝙蝠侠后，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哥谭便彻底换了一副景象——落寞、腐朽、死寂。
这艘巨轮终究还是沉入了泥沼。
维维安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狼藉不堪。
街道荒凉，杂物破败堆积，仿佛一座颓败的死城。
乱风卷起街道边杂物，断裂的金属栏杆随风滚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与呜呜咽咽的凄厉风声合唱。
一张皱巴巴的报纸在狂风中如同无根浮萍般吹向维维安，裹挟着污水与灰尘。
维维安伸手抓住报纸，随意的一眼，便捕捉到“布鲁斯·韦恩”这个硕大的标题关键词。
他展开这张湿答答的脆弱报纸，快速地浏览着报纸的内容。
报纸上的脏污没有影响到维维安对内容的判断，基本上和他想的差不多，无非就是恶意揣测和虚假的关怀。
一张没什么营养的三流报纸，但维维安拿着报纸看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撕下了报纸上布鲁斯的照片。
泡过水后又被风干的纸张脆弱无比，维维安折叠的时候背着风，都不敢大喘气，才把布鲁斯的印在报纸上的照片完好保存。
……维维安有些想念布鲁斯了，也舍不得布鲁斯的照片被风吹雨打。
他收好照片，继续朝前走去。
因为维维安的缘故，哥谭作为最早出现魔法少女和魔女的地方，直到现在，依旧有女孩在丘比的哄骗下成为魔法少女。
他此次来的目的正是为寻找这些魔法少女。
托尼的实验进展卡在了关键的瓶颈处。
研究原本进展的很顺利，对丘比所收集的能量解构也一帆风顺。
他们不能像丘比一样直接收集到这份能量，可人类的智慧也是不容小觑的。
托尼在过往研制的魔女探测器上改造精进，制造出了能够短暂读取到魔法少女转化为魔女时所产生的能量。
由于他们的目的与丘比不同，并非是要和丘比抢夺能量，仅仅只是为了解构能量，所需要的只是微末的能量样本。
好比从亿万沙粒中选取一粒沙砾为样本收集数据。
丘比无法理解他们的行为，也不对他们的做法进行干预。
某种意义上来说，维维安还在加速它收集能量的进度，丘比觉得这也算是和维维安达成了间接合作的关系。
就在一切进展顺利时，托尼有了意外发现。
维维安收集到了迄今为止最强大的魔女能量样本数据，为此他还受了不轻的伤。
但这是值得的，他一直都认为越强大的魔女越有研究的价值。
按照丘比曾经对他说的，魔法少女身上的因果决定了她们的资质。
资质越强大的魔法少女，越有可能转化为强大的魔女，所能产生的能量也越丰厚。
直觉告诉维维安，强大的魔女带来的或许不只是丰厚的能量，也不只是对地球摧枯拉朽式的毁灭。
魔女的本质是魔法少女们对世界的绝望，她们曾经于希望中诞生，而成为魔女后，却不得不在浑噩的意识中延续漫长的绝望。
她们是痛苦的，难道这份痛苦要始终延续吗？
维维安一直很疑惑，丘比为什么需要利用他的能力，以达到短时间内快速收集能量？
以人类面对丘比这个种族时的弱势，它们分明可以细水长流、慢慢蚕食地球。
维维安隐约意识到，它们似乎在忌惮着什么。
回忆丘比对他说的每一句话，维维安觉得自己大概忽略了什么。
丘比它们究竟从何而来？
在维维安的记忆中，它似乎从没提到过。
维维安清楚，他面对的是一场博弈，掌控先机才是制胜的关键。
好在维维安这一次付出巨大代价带回来的魔女能量样本，的确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突破。
托尼在其中发现了一股陌生的、突兀的外界能量，很微弱，像狂风暴雨中被拢在手心中的微小火苗。
但这是一股极其温和的力量，它不是在入侵，而是如同火苗一样，想要收拢照亮它所能感知到的每一寸领域。
……似乎更像一种规则片段，一瞬即逝。
托尼再想寻找到这股能量，却无论如何也遍寻不到。
他们需要更多足够强大的魔女样本，以供托尼寻找这种规则。
这是维维安回到哥谭的目的。
他很清楚，这里有一个资质足够强大的魔法少女。
整个世界都被维维安不断轮回的因果纠缠叠加，但她仍然是所有魔法少女中最特殊的那一个。
——艾琳娜·萨利。
维维安最好的朋友，也是他无数次轮回中与他因果纠缠最多的魔法少女。
他需要制造一个更强大的魔女。
……
维维安重新启用了蝙蝠洞的监控系统。
可喜可贺，还不算完全瘫痪，至少哥谭的主城都仍然在监控范围内。
韦恩庄园虽然被阿卡姆的那群家伙一把火给烧了，但地下的蝙蝠洞依旧毫发无损，没有被人入侵过的痕迹。
此时，监控屏幕上，哥谭的某条街道，两个魔法少女狼狈地凭空出现。
刚刚并肩作战的两个女孩，却在获得胜利后，即将面临更艰难的抉择。
失去蝙蝠侠后，哥谭是最快沦陷的城市。
罪恶与黑暗迅速占据哥谭，阴霾笼罩着整座城市。
还不等普通人有所反应，魔女的悄无声息的侵蚀更是在无知无觉中带走许多人的生命。
整座城市唯有魔法少女仍然在与罪恶与绝望抗衡。
可是很快，城市仅有的魔法少女们得知了一个残酷的事实——她们都被丘比骗了。
魔女就是魔法少女，那是她们最终的结局。
于是一场混乱的、残酷的内乱发生了。
最终只有两个女孩坚守下来，她们要为了家人，和这座她们成长的城市而战。
艾琳娜是其中之一。
她还想找到她失踪的朋友。
——想知道韦恩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想知道他还活着吗？过得好不好？
艾琳娜太想找到维维安了。
她想去旧金山，想去找托尼·斯塔克。
她要问一问该死的斯塔克究竟把她的朋友怎么了？
艾琳娜一直在寻找机会，她想总有一天她能哥谭安定下来，到那时她就有时间去找维维安了。
可惜她低估哥谭的残忍。
似乎从蝙蝠侠消失的那一天起，哥谭就像一艘破损的巨轮，没了修补它的人，终于彻底沉入无边无际的深海。
艾琳娜倒在废墟中，污水浸湿了她翠绿色的衣裙，她无力地望着昏沉可怖的天空，听着呜咽的风声。
翠绿的眼眸逐渐黯淡消沉，衣裙褪去，只剩下右手中一颗乌黑浑浊的宝石，再看不清它原本的色彩。
——她要死了。
爸爸妈妈他们现在干嘛呢？是不是还在焦急地等待她回家呢？
艾琳娜不得而知，她不敢想象当她死去后，她的父母该如何在这个逐渐走向末路的城市活下去。
可是她后悔吗？
她好像不太后悔成为魔法少女，哪怕她被丘比骗了，哪怕魔法少女最终的结局竟然是绝望的魔女。
从她知道魔法少女们的命运后，依旧选择战斗而非放弃的那一刻，她已经坦然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艾琳娜偏头望着最后陪伴在她身边，与她一同战斗的女孩南茜，没有被污水沾染的干净的脸勾起一个苍白的笑容。
她颤颤巍巍抬起颤抖的右手，将那颗被污浊占据的灵魂宝石递到南茜的面前。
艾琳娜笑着说：“嘿，南茜，别难过，像我们之前说好的那样。”
“我不想变成魔女，那样绝望的我一定不是我的本意。”她还是哽咽了，“我、我不想变成那样的魔女破坏哥谭，我想干干净净的死去，不要成为传播绝望的魔女……”
“南茜，动手吧。”
陪她战斗最后、坚持到最后的魔法少女南茜，她已泪流满面。
“艾琳娜，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只剩下我了……”
然而她依旧握紧了自己的武器长枪。
这是她们早已为自己商定好的结局，即便战斗到最后一刻，也绝不成为魔女。
在南茜挑起长枪，即将打碎艾琳娜的灵魂宝石的那一刻，风声静止了——
维维安于静默的灰白空间中朝艾琳娜走来。
“好久不见，艾琳娜。”
他伸手拿走了艾琳娜即将蜕变成悲叹之种的灵魂宝石。
维维安站在艾琳娜的身旁，温柔的目光静静地俯视着女孩。
他半蹲下身，轻声：“我很抱歉。”
“维维安——”在看见好友突然出现的那一刻，艾琳娜的翠绿的瞳孔猛然紧缩。
“你——！”
维维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两只冰凉的掌心紧紧相贴，生出温热的余晖。
他说：“艾琳娜，我不会放任魔女形态的你破坏哥谭，这是我的承诺。”
艾琳娜呼吸沉重，痛苦越来越显著，她只觉得眼前的好友异常陌生。
为什么？
维维安为什么要这样说？
他要做什么？
艾琳娜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艰难地询问：“维维安，你要做什么？”
“我在寻找拯救这个的办法……”维维安的目光变得有些哀怜，“你相信吗？让你成为魔女就是我计划中的一环。”
艾琳娜沉默一瞬，她忽然笑了：“虽然很扯淡，但是……维维安，我相信你。”
翠绿的眼瞳似乎迸发出了最后的生机，仰望着灰白静止的天空，艾琳娜轻声说：“维维安，把帮我爸爸妈妈他们带离哥谭吧。”
“告诉他们，我希望他们好好活着。”
“还有南茜，她是个好女孩，她值得一个更好的结局。”
“最后是你……”艾琳娜偏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翠绿色眼眸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好友。
她抬起颤抖的手臂，嗓音沙哑，“维维安，不要哭。我本来都已经放弃了，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真好……”
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苍白的俏脸上痛苦的神色愈发难以忍耐。
可她的眼中仍然含着浅浅的笑意，带着对好友的包容和信任。
维维安低垂着头，呼吸不稳，紧握着艾琳娜的手不断颤抖，泪水逐渐模糊他的视线。
直到手心变得空空荡荡，耳边传来似哭似笑的声音。
维维安抬头望着晴朗蓝天下，被巨型盔甲守卫的洋娃娃。
握紧长刀，挥刀斩去——
……
只一瞬间，南茜眼前的一切都变了。
艾琳娜消失不见，唯有一个陌生又眼熟的少年站在她的身前。
南茜认识他——维维安·韦恩，韦恩家的孩子，也是艾琳娜的好朋友。
南茜茫然地看着他，而维维安只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颗悲叹之种。
当漫长的沉默和警惕度过后，在南茜眼中，这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我不好惹”的气息的韦恩阔少终于看向了她。
南茜听见他说：“南茜，如果你不想待在哥谭的话，就去旧金山吧。”
……
维维安的生活规律而忙碌。
每天除了满世界的寻找魔法少女和魔女，剩下的时间就是在实验室里监督托尼。
不过偶尔他也会放下这两件事，在接到一通电话后，前往旧金山某处的一间小公寓，一待就是一整天。
公寓里住着艾琳娜的父母和南茜，他们一起搬来了旧金山，失去亲人的他们也正好一起搭伙过日子。
旧金山的生活的平淡如水，只是每一天都过于潮湿了。
维维安是支撑着他们这个家唯一的支柱。
很多事情艾琳娜的父母和南茜都不太清楚，他们不知道维维安究竟在做什么，他们只是得过且过。
这个世界已经足够糟糕了，之后的每一天总不会更糟糕吧。
而维维安享受着这间小小公寓提供的温馨，他贪恋着这份岌岌可危的温暖。
托尼从不是阻止他的行为，他始终在维维安的背后安静地注视着他。
和维维安一样，他的生活也规律的到头了。
实验室就是他的常驻地点，托尼倒是相当乐意维维安对他的监督。
他是个没脸没皮的，在维维安监督他的时候，不时开开小差也是常有的事。
好在他的本职工作没有荒废，才不至于让维维安每天对他横眉冷竖。
而实验的突破或许就在某一个瞬间。
他们一直卡住的瓶颈松动了。
托尼再次捕捉到了那微末的能量，并成功保存记录。
彼时维维安正好在他身旁。
托尼满眼兴奋：“Vivi，我觉得我值得一个奖励。”
维维安的脸上也挂着笑，他的眼睛亮亮的，像一颗闪耀的蓝宝石，心情极好地看着托尼，“奖励？没问题。”
他朝托尼走去，亲密地揽着男人的肩膀与他接吻，温情脉脉，眼中笑意绵绵，“满意吗？”
托尼：“不太够。”
说着就要把少年抱进怀中，但是被维维安拒绝了，“等等，让我看看你的成果。”
维维安伸手去触碰。
如劈开漆黑夜幕的一道闪电——
他看见一个女孩于废墟中祈愿：
“……所有宇宙，过去、现在、未来，所有魔女，都将由我亲手在诞生前消灭……”
——这是，圆环之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