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的表情由轻松转为凝重,华生以为她又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他绅士地问:“他们还在后面?”
“现在我害怕的倒不是跟踪我的人了,而是在我身旁的人,或许我就不该接受你的帮助。”伊芙琳摇头,“一看就知道,我又再次离家出走了,跟着你到贝克街去,说不定下一刻我就被送回家了。”
华生没想到她在为这紧张,轻松地说:“我是一个好说话的人,只要你能找到让他松口的办法,我是不会有太大意见的。”
伊芙琳笑不出来,她能有什么办法去说服福尔摩斯,把麻烦的人送回家是最轻松地做法,换成她自己也会这么做的。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毫无转机,只要她肯豁出去,她现在可不在乎半点面子问题。
在她思考对策的时间里,马车缓缓停下,他们已经到达目的地。
这儿对伊芙琳来说有点熟悉,上次来还是为了贝莉的事,现在有困难的人成了自己,这就是风水轮流转。
赫德森太太知道这是华生下班的时间,一定是华生回来了。她打开门,外面站立的并不是只有华生,还有一位她见过的小姐。
好像是那天来找福尔摩斯有事,然后强硬地闯进去后说动了福尔摩斯出门。
她依稀记得好像是叫什么“布朗”来着,好熟悉的姓氏,前几天的舞会邀请函好像署名也是“布朗”。
赫德森太太招呼道:“华生医生,还有这位女士,你们怎么一块回来了?”
华生回答:“我们在裁缝店偶遇了,她遇到一点麻烦,让我们坐下来细说吧。”
在他们的带领下,伊芙琳跟着进屋了。
今天的客厅比起伊芙琳上次见到的时候整洁了许多,没有乱飞的报纸和刺激的化学用品味,多亏了能干的房东太太,在一直坚持给侦探整理房间。
那位侦探看到来的人,几秒后便暗自下了论断:新的麻烦来了。
伊芙琳摘取了繁复的首饰,脱下了精美的裙子,朴素的外在让人更把注意力放到外貌上,她棕色的眼睛里有未平息的怒火和潜藏起来的难过。
他轻而易举地可以推断出这位女士又离家出走了,还和家人吵了架。
他可不是家庭矛盾调理师,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或许交给华生和派克更合适。
兰德尔·派克他在伦敦城里不多得的另外一个朋友,很少跟人提起,他总是喜欢休息聊八卦。华生说得没错,自己确实好像有点孤僻。
福尔摩斯主动拉开椅子,请她坐下。即使布朗女士不是自己的雇主,他也应该过来稍微招待下。
伊芙琳偷瞄了一眼他的神色,想看下他的态度,是否会再次去和爱格伯特告密。想也知道这么聪明的侦探,肯定看出自己干了什么事。
可惜的是福尔摩斯一脸平静,甚至有点不近人情的冷漠,她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华生讲述刚才的事:“我买衬衫的时候碰巧遇到布朗女士过来典当衣服,她说自己遭到了跟踪,我就暂时把她带回来了。”
“布朗”这个姓氏对伊芙琳来说分外刺耳,她像小孩一般较劲。说好和爱格伯特断绝关系,那就是要彻头彻尾地断干净。
伊芙琳调整嗓音,强调道:“以后请不要喊我‘布朗女士’,从现在开始我是伊芙琳·摩根。”
她这股幼稚的发言,让福尔摩斯想起从前和迈克罗夫特吵架,他也是这么认真地语气,实际上一下午就和好了。
福尔摩斯接话:“摩根女士,来说下跟踪的人吧。”
伊芙琳:“我猜应该是朱利安和拉蒂默。拉蒂默约我出去见面,说亨特被朱利安缠上了,朱利安是我和亨特认识的一个无赖。我想拉蒂默和朱利安是一伙的坏人,拉蒂默他只是想演戏,然后我就留了个心眼,无论我到哪里那辆马车都会跟着。”
她省去了讲解自己和爱格伯特的矛盾,只把重点放在拉蒂默身上,这可是福尔摩斯自己要听到重点,她可不是有意隐瞒的。
“朱利安和拉蒂默是皮尔森党的人,你的警惕性不错,我想他们肯定是想盯上你了,利用感情骗钱是一条比较轻松却毫无底线的道路。”福尔摩斯冷静地分析,他的理智能给出最好的答案,“不过我相信只要你主动拒绝拉蒂默的来往,他应该还会遵守表面的礼仪。”
这一段话伊芙琳还是认同的,礼貌地听完了全部,没有多说什么。
赫德森太太出于礼貌,给她端来了红茶。
福尔摩斯最后叹了口气,劝起任性的人:“所以,快回家吧。”
这下可好,直戳伊芙琳的心窝,她原本就刚从怒不可遏的情绪中出来,还没有真正平复下来,随时都是可以被点燃的炸药。
伊芙琳地问:“我可以不听从你的建议吗?我和尤因约好了,两个月后我会自己回家的。”
他知道尤因是她的管家,不过这件事即使有人担保,他也不会轻易同意。
福尔摩斯理所当然道:“你说呢?皮尔森党现在紧盯你,随便在外面的旅馆过夜并不安全。”
“您会和爱格伯特再次告状吗?”她不怒反笑。
福尔摩斯没说话,那模样大致就是在说:他干得出这种事。
伊芙琳没着继续急质问他,拿起热腾腾的红茶品尝了一口,房东太太的手艺不错。
她好似还在回味红茶的苦涩:“让我现在灰溜溜回去和爱格伯特和好也不是不行,不过以后我会每天来拜访您的。”
“嗯?”
“希望您不会拒绝一位狂热的追求者,我会回去好好求爱格伯特,他一定会想办法达成我的心愿,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想在您身边多待上一秒钟。”
华生大惊失色,他还在喝茶呢,差点就呛到了,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离奇,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力。
他承认福尔摩斯长相不赖,不过他的冷淡足以吓跑美丽的女士,每次的女委托人大都十分冷静理智,从没有像伊芙琳如此大胆的人物,敢去追求福尔摩斯。
赫德森太太刚给华生倒完茶,还没来得及离开。
她听到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被逼问的人是福尔摩斯,给这场戏增添了更多乐趣,他难得有窘迫的时候。
伊芙琳不再去看对面人的脸色,现在处于上风的人是自己,她在悄悄压着自己的得意,但还是没忍住继续抒发自己的爱意:“我不会给您带来大麻烦的,只要能从窗户里见到您的英俊的面容,就能给我带来心灵上的慰藉。”
她已经沉迷于扮演一位痴女,并且情感上是那么到位,仿佛已经全身心陷入一段美好的恋情,虽然对方还没答应自己。
坏心情不会消失,但会转移。
伊芙琳觉得戏弄完福尔摩斯后,她开心了许多。
福尔摩斯从没感受到如此强的压迫感,这位女士的哥哥上次为一场舞会就能找上迈克罗夫特,她哥哥对妹妹的极致纵容说不定真的会让她的话成真,不顾一切来纠缠自己。
他该怎么办呢?他在思考的时候,甚至还恨恨地看了华生一眼。
罪魁祸首华生在悠闲地品尝红茶,看好戏的样子太明显了。
被警告的华生没说话,自在地举茶杯,对他和谐一笑。
他们的对峙僵持太久了,伊芙琳垂下眼眸,偷偷把视线迁移到自己的膝盖上,她怕自己一个不慎就笑出声来,那样也太不礼貌了,当然她现在的作为和礼貌完全不沾边。
福尔摩斯咳嗽两声,妥协道:“好吧,赫德森太太说隔壁的戴伊太太正在寻找租客。”
这是他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任性的女士大有把她的爱慕坐实的趋势,虽然谁都知道这是假的。不如把人先安抚下来,留在贝克街总比放任她四处乱跑安全得多。
伊芙琳得到了一个大惊喜,她还在思考今晚自己该何去何从,可能要再去旅馆过夜,然后如果倒霉一点,又要遇到抓捕道森那样的事。
现在,善良的他不仅同意了不站在爱格伯特那边,还给她找了一个好去处。
“我的天呐,您是世界上最仁慈的侦探,您的事业会越来越红火的。”伊芙琳赞叹道,语气极其浮夸,还顺便上手做了一个上帝保佑的姿势。
她觉得福尔摩斯可亲了许多,已经是可以纳入朋友的范畴了。
福尔摩斯无奈地说:“好了,女士你又不是虔诚的天主教信徒。租金的事你要自己解决,我不会提供一丝帮助。”
“当然。”伊芙琳爽快地答应了,刚才典当裙子的钱应该能够付两个月房租了。
正好赫德森太太因为想听点八卦,没有带走自己的茶托,福尔摩斯不用再大声呼喊。
她问道:“我们现在就去找戴伊太太吗?”
福尔摩斯推荐的租客人品绝对可靠,她丝毫没有怀疑这位女士是一个品行低劣的人,只要看戴伊太太的态度即可。
“现在就去吧。”福尔摩斯不想再看到让自己为难的人,即使爱情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但他丝毫不想因为情感影响自己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