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之后,阎娇娇和黑影土匪坐在桌前吃点心。
古代踏青,有钱人家连被子和帐子都带出来了,何况是区区点心。
山上烹饪不便,因此她们这次带的熟食有很多,既有可以裹腹的点心,也有肉。
“你就不怕我出声引来护卫?”阎娇娇坐在桌边,一边帮她倒酒,一边看她狼吞虎咽。
天太晚了,烧水不便,所以这种度数极低的米酒起了跟饮料差不多的作用。
“不怕。莫说外面的护卫打不过我,就算是你叫,我也能在她们来之前杀了你。”女子吃的急了,猛喝了几大口酒,等嘴里的东西咽下,才不在意的说道。
“有本事真好,底气就是足。”阎娇娇看着烛光下少女紧致的脸庞,由衷的感叹,“你就是扈三娘吧?”
“你认识我?”她猛然一惊,一手抓住了匕首,但另一只手却没有放下手中的卤鸡腿。
“你刚才翻进来的动作,显然对这里极熟。单单来我房里找食物,而不去其它人房里,明显是跟她们认识,怕被人叫破。”阎娇娇好笑的说道,“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相信就算在这个时代,能跟你一样身手出众的女子也是凤毛麟角,没可能随便在路上就遇到一个。”
“我是扈兰。”她放下了手中的匕首,继续吃鸡腿。
阎娇娇第一次知道扈三娘的名字。她记住这种奇妙的感受,然后问她,你半夜跑这里打劫是做什么?
“我打算逃婚。”到底是艺高人胆大,就像她说的,在她和阎娇娇的巨大武力值差异之下,让她压根儿就不把阎娇娇放在眼里。她也的确是憋闷的很,所以不介意跟这个半夜遇到土匪都不害怕的奇怪女人聊聊天,“我爹打算把我嫁人,我不太想现在就嫁,所以打算出去闯闯。”
“你要去哪儿?”阎娇娇好奇。
这个世界,很少有女子敢出去闯闯。
“我打算去一趟梁山,看看他们有没有传说中的可怕。然后要么北上,去大名府见见世面。要不然西去,去东京城看看。”扈兰三两口把东西吃完,然后开始喝酒,“你这儿还有什么吃的,给我拿一些路上当干粮。”
“你出门带钱了吗?”看着她这土匪做派,她忍不住好奇。
“呵,这世道,就算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得到东西啊。”扈兰笑了一声,但耐心很好的解释,“你们在家里呆久了不知道,现在外面世道乱的很,你在山野遇到一店家,谁知道吃的是猪肉还是人肉。”
阎娇娇哑口无言,想到水浒中层出不穷的黑店。
“我有一些银子,不过钱不是最重要的,路上找钱还是很好办的。我一个女人上路,多的是土匪想要抢劫我,到时候我反抢了他们的就是。”扈兰很开心的分享了自己的计划,听起来还颇有章程,“马匹和吃的也不难,等下我从外面偷一匹马就行,路上也可以找山匪借粮。”
敢情这位是准备靠钓鱼执法遍闯江湖啊。
阎娇娇抬头,去看少女的脸庞。
扈兰的确长得很美,她的美,不是闺阁娇养出来的那种不沾事世的美,她的美是那种很有生命力的,如玫瑰般热烈张扬的美。看着那清晰的下颌线,忍不住猜测这位体脂率的阎娇娇不得不承认,她有实力做到这一切。
“那然后呢?”阎娇娇柔声问?
对于女人来说,出走总是容易,但是出走之后呢?
扈兰没有她想象中的沮丧,她非常平淡自然的说,“等我去了我想去的地方,看遍了我想看的风景,然后就回家嫁人。”
“就这?”阎娇娇一愣,不得不承认在听到这个答案时非常失望。
就像是你听到了一个精彩的故事开头,你万分期待她的后面,结果发现它烂尾了一样。
“对啊。”扈兰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要不然呢?我总不能做一辈子的土匪,也不能一辈子在路上。”
“我以为你逃婚,是不想嫁人。”阎娇娇斟酌的说道,“却没想到饶了一个圈子,却回到了原点。”
“我是不想嫁人。可不想嫁人,又不代表不嫁人。”扈兰在这一刻显得无比理智,“人又不是不想做什么就能不不做什么的……我的家在这儿,我父兄都在这儿,我不可能扔下他们不管。”
“我能逃出来,是我爹和兄长的默许,他们知道我不喜欢这桩婚事,也知道我不愿意嫁给那个人,所以愿意我出来松泛松泛……我跑个一年半载,他们能跟祝家把这事拖下去,但我若真的不回来,惹得祝家发火,那后果是谁都没办法承担的……我们扈家庄势弱,要靠着祝家庄才能保全自身,除了我家,还有几百户佃户,还有那些庄子上的农民……”
扈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这时候倒有几分她名字的感觉了,忧伤而又美好,“我总不能只活我一个人。”
真是个好姑娘。阎娇娇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但同时也更心疼她。
见识过外面的广阔天地,再把自己关起来,那日子得有多苦。
阎娇娇见她做事有计较,又有责任心,忍不住下了决心,张口问道,“你既然准备出来闯一闯,那这没头苍蝇似的走到哪儿算哪儿,实在是没甚意思……我有个更好的主意,你愿不愿意?”
“什么?”扈兰好奇。
“做我的护卫。”阎娇娇笑着说道,“接受我的雇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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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服扈兰,是一件既简单,又不简单的事情。
她是个洒脱的人,身上带着些侠女的性子,她出门就是为了见识天地的,自然不愿意再被一个笼子给套上。
所以她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拒绝了阎娇娇。
但是,当阎娇娇讲了自己的计划和困境,她有那么多事情想做,有那么多地方想去,却因为自己的武力值体力值不足,而被困于原地,等待男人的帮助和搭救时,扈兰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你当真要去那么多地方?”听阎娇娇讲述那些她没有去过的塞外与江南,大海与高山,扈兰眼睛闪闪发亮。
“是。”阎娇娇肯定的告诉她,“别说大宋的国土,就是辽人、西夏,我将来也必定要去走一走的。”
“好。”昏暗的油灯下,扈兰眼睛亮晶晶的,“那你就别等那个什么花荣了,明日你下山,我陪你去。”
“咱们要走的路也长,不赶着这一天两天。”阎娇娇打开包袱,拿了两封银子给她,“你先拿着银子下山买匹马,置办点路上要用的东西,我陪她们上完山再下山,帮你把行迹掩藏好,别让旁人猜出咱们一伙儿了,这样你逃婚的计划才算完善。”
扈兰看着阎娇娇拿出的银子,表情古怪。她并没有接,而是看着阎娇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说道,“你怎么就能随随便便给陌生人银子?我与你今晚才认识,万一我的身份,我要做的事情都是假的,你不就被人骗了。”
“朋友相交,重义轻利。我与你既是投缘,被骗心甘情愿。”阎娇娇爽朗一笑,“若你是真的,我捡了个好姐妹。若你是假的,我不过损失一点钱罢了。钱可以再赚,但朋友不一定能交到。”
“好。”扈兰是个嘴笨的,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当下给她伸了个大拇指,收了银子就要出去。
“等等。”她出门时,阎娇娇赶紧出声。扈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还以为她反悔了,却不料阎娇娇将桌上东西一打包,小跑过来塞给她,“这荒郊野外吃的不好找,你带着充饥。”
扈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道如何说起,只能笑了笑,拎着包袱就从窗口跳出去了。
其实是可以走门的。阎娇娇看着那被撞破的窗户,摇了摇头,重新去拿把椅子将窗户抵严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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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醒来,阎娇娇便在想着要不要装病,劝李家母女下山,就听到护卫们闹闹嚷嚷。好奇一问,才知道是马厩里少了一匹马,马槽里多了十两银子。
“倒是个懂价的偷儿。”李夫人有些无语的跟阎娇娇抱怨道,“那匹马不算好马也不算劣马,但耐力不错,在坊市讲讲价,也就十两银子。”
昨夜给她银子就是让她别偷东西,没想到这姑娘倒是“强卖”了。阎娇娇在心里头嘀咕,面上也只装作惊讶的样子,安慰李夫人不要多想。
但是因为这个小插曲,让整个队伍都有点不安。一是少了匹马,不方便运东西,二就是那偷儿如此高妙,竟然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买”走了马,护卫们都觉得脖子凉凉的,担心是什么了不得的贼人摸过来。
他们这次护送的尽是女眷,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家,可不敢轻忽。
就在护卫劝说李夫人打消念头时,庄子里又有人报信,说花知寨昨日来了,庄主通知女眷们回家呢。
听说花荣来了,这两下里一相加,阎娇娇又表示山顶改日再看也可以,于是一行人就收拾包袱,利利索索的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