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姐姐?
这个名字倒是耳熟。
毕竟是水浒世界,扈字让人不得不多驻足两步。
“瞧你这孩子,满嘴净是瞎说。”李夫人见小女孩儿无状,赶紧把她从阎娇娇腿上扯下来,顺手在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当惩罚,这才不好意思的跟阎娇娇道歉,“这几日三娘缠着大官人教她学骑马,大官人生怕她年纪小摔了撞了,找了诸多推辞,谁知道她都记到心里去了。”
“小孩子家家的,活泼些是好事。我也不是外人,孩子亲近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恼,您就别打孩子。”阎娇娇知道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便也不追着多问,只说了几句,让李应夫妻下得了台,然后众人自是宴饮不提。
第二日,阎娇娇和李应商量好买粮的事情,李应又说起东京繁华,他打算派人去东京采买些时兴玩意儿回来,问阎娇娇要不要派人同去。如今路上盗匪横行,商队结伴,自是人越多越好,阎娇娇一听极其感兴趣。只是她人手不多,若真是要出门,还得去宋家庄找人,两人便商量了大概,细节需等到秋收后再做计较。
忙完公事,剩下的便是放松游玩的时间了。李应一个大男人自然不好多掺和,委托了妻子代劳,好好照顾阎娇娇,三个女儿也跟着过来,几个人自然而然的也聊起了扈三娘。
作为附近胡家庄的掌上明珠,扈三娘可是小娘子们心目中的“大英雄”,但也是大部分人眼中的“疯婆娘”。
“她都不穿裙子。”李夫人提起扈三娘,最先出口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整日里穿着裤子四处跑,跟个小郎君一样,这像什么话。”
阎娇娇倒是没想到她看不惯扈三娘的点在这儿,但转念一想,却也理解。
衣服代表阶级。
农人穿布衣,富人穿绸缎,小农是短打,文人雅士则是长袍澜衫。
姑娘家穿裤子的,不是没有,但那裤子是在家中消夏穿的,没有去外面穿的道理。
况且扈三娘穿的也不是女裤,她穿的多半是男士的宽口裤,束吊腿,这样方便骑马打架。
宋朝与唐朝不同,唐代女子穿男装,穿胡服,那是时尚,但宋朝这就很是离经叛道了……别说女人,就算是男人,这种装束也是难登大雅之堂的。
毕竟,这是个重文抑武到疯魔的时代,文官地位比武官高得多,同级别的武官要给文官下马行礼,以至于武将们都习惯在盔甲外面罩一件袍子,是谓“文武袍”,以表示“我不是只会打架的粗鲁汉子,俺也一心向文呢。”
这种裹甲制度,又称衷甲,《宋史·仪卫制》称其为“绣衫”,是武官们表示“共谦”之态。
不要小看这种奇葩的制度,这个制度后来还传到明朝,传到了日本……武官文穿也逐渐成了潮流。
只能说,只要活得久,什么都能见到。
在李夫人这种传统女性看来,扈三娘穿裤子,就相当于后世小太妹们烫头纹身打鼻环了。
然而,就跟后世,总有妹妹们觉得这样的姐姐才是偶像一样,李家三个女儿可对扈三娘崇拜至极。
“穿裙子不方便骑马啊。娘不是自己也说,骑马上山,还是裤子方便。”李家大女儿率先张口,“您先前上山,穿裙子还险些摔了呢。”
“练武也是裤子方便。”二女儿兴奋的说道,“扈三姐的功夫可比她哥哥还俊,上次我们在在庄子里就看到,有人调戏小娘子,她一巴掌过去,那人脸都肿了。他还不服,还要跟三姐比武,三姐抽出双刀把他打的找不着北,最后若不是他家家仆来,恐怕就要少一截了。”
“就是,爹爹之前还夸过,说若我们能跟扈姐姐那么厉害,那不管是外出行走,还是嫁人去别家都不用害怕了。”三女儿举起两个肉乎乎的小拳头,“谁要欺负我,我就打她。”
“你以为这世间的事情,都是拳头能解决的啊!”李夫人先是骂了句女儿,才跟阎娇娇诉苦道,“唉,你不知道,那扈三娘打的那个登徒子,可是她的未婚夫。”
“啊!”这下阎娇娇可是惊了。
李夫人见状,才觉得拿到了讲故事的诀窍,也不再卖关子,将事情一一讲来。
扈三娘能作为附近几个庄子的标杆人物,自然是有她出众的地方。出身好,长得好,只是常规大小姐的配置。
别的不说,李家自己的三个女儿也差不多。
这世间出生好,样貌好的小娘多得去,拿出去说也只能算作投胎好,不算英雄。
扈三娘关键之处在于,她很聪明,且能吃苦。
“练功夫这事,可不像吟诗作画那么简单。有道是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有天赋是一回事,可能坚持练下来,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说起这个,李夫人也很是佩服,“扈太公没有藏私,儿子女儿,侄儿侄女一起教的,可最后这些人最出色的,便只有扈三娘一人。”
“女子和男子一起,向来是只有比男子出色的多,才能得到同等的机会。”阎娇娇轻轻的感叹道,这几乎是这个社会的潜规则了,所以她对于这些能杀出来的女性,总是多几分敬意。
“她不仅功夫好,人也有本事,我们这庄子在梁山附近,盗匪横行,官府根本管不着,治安都靠各家管各家的,扈三娘一个女儿家,接手了民团防守的任务,不论是巡逻防贼,还是练兵守家,都做的井井有条。先前有人欺负她们家儿子少,想要趁乱占便宜的,都被她打了回去。”
“娘说的有家就是祝家吧。”李二姑娘笑嘻嘻的插话。
“姑娘家的不许乱插话。”李夫人头疼的瞪了二女儿一眼,然后无奈的跟阎娇娇承认,“那祝家的确不是好相与的,我家官人也常说虽与他家是邻居,但也要带着几分提防。我们如此,扈家庄便更是如此。”
李家庄、祝家庄、扈家庄三庄相邻,每个庄有一两万人口,在这个时代已经是非常大的镇子了,甚至可以算个小城镇。
这么富庶的地方,自然也会招致盗匪的眼馋,因此这三个村子的尚武之风极其浓厚,家家户户都是朴刀栓门,不仅偶尔可以打土匪,甚至一般客商强人来了,见他们这阵势,也会乖乖住店交钱。
三个村子对外,是同气连枝,共抗外敌,但是对内却也并非和气一片,自然是要互别苗头的。
这三家中,李家家主李应三十来岁,正直年轻力壮,本事也高,且他虽然身为地主,但极其好商,因此是三家中最富的。他不惹别人,别人也不敢轻易惹他。至于其它两家,则是倒过来。
祝家庄有三子,都是二十来岁,最是好舞枪弄棒的年纪,前些年又重金聘来了个叫栾廷玉的先生,有万夫不当之勇,因此声势极大。而扈家庄却只有一子扈成,本事平平,还不如自己妹妹。扈太公已是五十老朽,也不能上阵骑马,因此盛势也就弱了下来,日常少不得依附祝家一二。
祝家对扈家,早有吞并之心,但既是邻居,又说了共御外敌,便不好在阴暗处下手,便为祝家三子提亲,想要借姻亲手段来吞并扈家。
扈家自然是知道这一切的,但形势比人强,与其惹恼了祝家,直接被害的家破人亡,不如暂且结亲,能拖着一时是一时。况且有扈三娘在,说不定从中转圜,扈家只要下一代有出色人物,孰强孰弱还未可料。
“祝家三郎,要说起来,也是个人物。”李夫人沉吟片刻说道,但说完自己忍不住摇了摇头,“只是配扈三娘还差了一截。偏他听得三娘名声,心中不忿,想要伪装成普通汉子,去试一试三娘。他想要试人功夫,却不想自己丢了个大丑,如今面上更加无光,偏生两家的婚事又不可能撤,因此只怕将来扈三娘嫁进祝家,那日子就难过了。”
“听起来嫂子对祝家还挺了解?”阎娇娇好奇。
“我们家大姑姐就嫁给了那边。”李夫人朝着西边努努嘴,“他们还来求过我们家姐儿,只是官人不大喜欢李家,姑姐又时常回来哭诉,说婆母虐待,公公蛮横,几个叔叔也不是好相与的,官人生气,与祝家闹了几场,又不好太闹过,只能罢了……他想要女儿学武,也是这个心思”
阎娇娇这才醒悟过来,是的了,三家联姻,自然也不会少了李家。李应没有女儿,又不代表没有姐妹,李家能稳坐钓鱼台,也是因为彼此之间有勾连了。李家女儿能对扈三娘如此熟悉,还跃跃欲试想要效法,也是因为了解扈三娘。
“女儿家学骑马,学武艺,都是好事。”阎娇娇想了想,决定还是劝一劝李夫人,“咱们过日子是过自己的,那些闲言碎语有什么要紧的。嫂嫂你想想,这世间多的是不愿意和你好好讲道理的人,所以拥有能让别人安静下来的武力,让他乖乖的跟你讲道理,比做一个讲道理的人重要的多了。”
“打不了我们打了人,再真心实意的去道歉嘛。”阎娇娇笑眯眯的摇着自己的轻罗小扇,“总好过被人打了,再去接受别人不痛不痒的道歉。”
“保证自己做个讲道理的好人,比保证别人是个讲道理的好人要容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