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宋三郎出门,便见到阎娇娇吩咐他,“你今日值衙,晚上记得回来。”
“既是值衙……为什么晚上要回来?”宋三郎被这矛盾的叮嘱弄得满头雾水。
衙门虽说到时辰就关门了,但那是对下面的民,并不代表对上面的官是这样的。官府中常有公文往来,追捕稽盗,钱粮税收,甚至是上面官府对下面基层的表彰申斥,都是不看上下班时间的,所以为了避免耽误大事,一般情况下衙门都有人值班。
因为一个县有八名押司,因此这值班也并不十分繁重,每八日轮上一次便是,遇到休沐日和节假日就顺延,一个月不过也就值两到三次班。
今日就轮到宋三郎值班,他先前便跟家里头的人说了不必等他,今日又被叮嘱回来,便有些迷惑,还以为阎娇娇说错了话。
“你这呆子,既说了让你回来,你便回来就是。至于轮值的事情,你就不能找个相熟的帮你代班嘛?”阎娇娇嗔怒的埋怨了一句,“你这个月可是已经帮人值了两次班了。”
“这个……”宋三郎略一犹豫,然后同意了,“也行。”
宋三郎好说话,有两个同僚爱占人便宜,便经常托他帮忙值班,过后又不给补偿,只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他自己无所谓,想来是娘子看不惯他吃亏,故意提了出来。
他原本是想要说几句“都是同僚,吃点子亏也不算甚”,但又怕扫了娘子的兴,惹得她不高兴,于是点头称是,想着大不了厚着脸皮找那两人聊聊,要回一天的假日。
果然听他同意,娘子脸上立刻晴转多云,当下笑着说,“你下衙了也不必直接回来,城西那家的瓦罐汤我极是喜欢,你路上帮我买一盅,再去南北货铺子买点子花椒回来。”
“好。”都是繁琐却并不是十分花钱的事情,宋江也乐得做些这些小事让她高兴,便一一答应了才出门。
等宋江出门之后,阎娇娇跟母亲说了一声,便自己去铺子了。
一到铺子,唐二牛就凑上来,献功般的说道,“娘子,你让我找的泼皮,我都找到了,你要他们做甚?”
“很好。”听到找齐了人,阎娇娇满意的点点头,然后随手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钥匙给了唐二牛,然后跟他吩咐道,“你等会儿找个空,去衙门里找下张三郎,把这钥匙给他,说我今晚约他在我们家旁边的空屋见面说话,这是那屋子的钥匙。”
唐二牛一听这话,震惊的嘴巴张得老大,“东家,你你你要私会那个……”
他说到一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怕声音太大泄露了东家的秘密,但内心又实在是焦急万分,只恨自己嘴拙,说不出那男人的坏处来。
“我又不是没讲过男人的瞎子,私会那人作甚。”阎娇娇白了他一眼后说道,“记得我让你招募的泼皮不?你们提前一步埋伏在那屋子里,别让人发现。然后去私窑找个姐儿,穿成良家的样子,半夜去敲门。若那张三郎还有良心就罢了,若他没有良心,真敢把人怎么着……接下来该不用我教你怎么做了吧?”
阎娇娇微微一笑,唐二牛却是秒懂,当下就兴奋的跳起来,“懂懂懂,这可是哥们儿几个拿手的,您就等着看吧。”
“张押司是读书人,你们自然要拿读书人的体面给他。”阎娇娇笑道,“记得拿上纸笔和印泥。”
“小的明白了。”唐二牛神采奕奕的回答道,一想到今日下工后还有这种外财,他可是激动的一刻都等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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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是对不住,今日是我娘子的芳辰,我不好不归家的,还请原谅则个。”宋三郎客客气气的对着脸拉的比驴还长的同僚道歉,那人浑身上下写满了不痛快,但还是不情不愿的应道,“行了,知道了,下不为例啊。”
“一定一定。”
目送着那人走了,宋三郎的伴当在后面扮鬼脸,气鼓鼓的跟他抱怨,“这刘押司也忒小气了点,他家之前娘子芳辰,丈母娘寿诞,小儿夜惊,甚至是闺女相亲,都找你换了班。你如今只不过叫他还回了一次,他就这么不情不愿。”
“无妨,以前答应,不过是因为举手之劳。如今发现此人不可深交,不交就行了。”宋三郎不在意的说道,然后看自己的伴当,“晚上我要回家,你便也早日下衙吧。”
“知道娘子芳诞,我没有准备礼物,这是一点心意,还望押司不要拒绝。”那伴当是个爽利的,掏了个绿豆大的碎银子给宋三郎,脸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不能收你的。”宋三郎将钱退回去,然后凑在他耳边说,“假的。”
伴当露出震惊之色。
“总要找个大家都相宜的借口才好。”宋三郎笑的一副极老实的样子,“若真是娘子芳辰,我肯定要请客的。”
“我还以为不是正事,所以才没大张旗鼓。”伴当小声嘀咕了一句,看着宋三郎那副老实人的样子,第一次感觉到看起来“老实”,未必是真老实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客气了。”伴当将银子收回,原本欲走,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站住脚回身与宋三郎说道,“今日午间,我看到阎娘子铺子里的伙计来了,还跟张文远曲曲了很久……你当心些,莫让娘子的伙计勾结了外贼。”
宋三郎听到这消息,十分惊讶,但当着外人的面,他还是温和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我会叫她提防的。”
嘴上这么说着,但心中却是不可能没有一点儿芥蒂的。当他一个人走去替老婆买瓦罐汤时,他就在心里细细琢磨着这件事。
他是知道阎婆惜和张文远之前的勾当的,无风不起浪,总是有点什么,才好被人传的。
当然他们好了之后,也说过既往不咎,昨日种种昨日死。
但是如今听到她的人去见他,很自然的就想着,会不会是去通风报信去了。
自己心中,当真能没点芥蒂?
宋三郎想了很久,久到都拿到了瓦罐汤开始回家,他才想到了答案。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他说过相信她,所以那便是在没有发现她欺骗他之前,都相信她的。
哪怕那真实,看上去有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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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这一点,宋三郎的脚步便轻快了不少,连回家的道路都充满了期待。
他想,他要告诉她自己今日的发现,然后听她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就在这种欢快的心情中,宋三郎忽然听到墙边有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在叫唤他。“哥哥,哥哥看这边!”
宋三郎回头,看到斗笠下那抹红色的头发时,心中突的一跳。
“他怎么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