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复的日子一晃而过,在这几日里,张轻年除了给在圣都的母亲写信报了平安外。
剩余的时间就是躺着和谢苗苗以及樊沁聊天。樊沁话少,多数时候是她一脸微笑地看着张轻年和谢苗苗斗嘴。
张轻年彻底能行动自如之后,他的差事安排也来了。来人还是冷着一张脸的贾念青:“张轻年,明日去司里异常税金调查房上差。”说完,放下了发给张轻年的赏赐。一句客套话没有,直接转身就走。
跟贾念青交道打多了,早就习惯对方的性格了。张轻年收拾东西回了家,便准备第二日正式上差了。
张轻年不知道的是,他的这次任命里,石诚也是发挥了不小作用。
本着内心曾经对张轻年任务安排的愧疚,石诚在内部任命会主议上积极为张轻年争取了一个安全又闲散的办事房。想通过这种方式缓和与张轻年的关系,于是,张轻年被安排到了异常税金调查房。
然而,来通知的人是要贾念青,废话一句不说。张轻年是不去知道这件事的始末了,心里依旧觉得石诚是个势利小人。
大启,万隆二十二年八月初六,甲辰癸酉,宜祭祀、祈福。
晨起之后,张轻年先打了一套前世公园大爷教的太极拳,微微出汗之后从井里打水洗澡,几盆冷水兜头浇下,顿觉神清气爽。
张轻年穿上前些日子新裁的流云税服,衣服青底白云纹,左臂白线绣字“税”,通体修身,整个人看上去精神了很多。从铜镜中满意的看了一眼,也算个帅气后生。
按照昨日的安排,张轻年要去的办事房,全称“异常税金调查房”。据说日常轻松闲散,没什么活儿干,名册在房当差人数二十五人,实际在房当差人数三人。
现在张轻年加入之后,实际在房当差人数四人。
张轻年是在辰时刚过之时到的办事房,到了之后已经有一人在坐着喝茶了,模样上看已年近六旬,面色红润,整体肥胖,鬓角略有白发。
看见张轻年进来,笑着开口道:“你就是张轻年吧?随便挑个座位坐,不要拘束。噢,对,东北角和刚进门右手边那俩座位是白卦和景主事日常办公坐的,除开那俩。”
张轻年见对方和善又自来熟,也是开口道:“前辈认识我?今天第一次见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我叫高乘,昨天景主事说今日我们房里会新加一人,平日里我们这地方根本不会来人,想来就是你了。还来的这么早,肯定是新人了。”高乘略带得意的解释道。
“高前辈明智,我初来乍到,以后不明白的地方还要向您多多请教。”张轻年见对方好相处,也客气回话。
“这话说的太客气了,不用这么见外。我跟你说,以后应卯不用这么早。”高乘撇了撇茶沫,慢饮一口道。
“咱们不是统一规定辰时应卯吗?我又起得早,就来了。”张轻年疑惑道。
“你今年多大啊?”
“刚满十九。”
“这么年轻!那你这个年纪睡不着觉?有心事?为情所困?”
“我”张轻年被高乘一连串发问直接整懵了,年纪大的老税丁真是自来熟又八卦。
高乘可能平日里房里聊天人太少,这会儿便涛涛不觉起来:“我来的早是因为年纪大了,睡不着。在家呆着还要带两个孙子,一个孙女儿,正是最调皮的年纪。看着就头疼,想偷懒还被老婆骂,索性说司里公务繁忙。一大早起来做好早饭就跑司里,图个清静自在。”
张轻年内心吐槽:“我也没问你为啥早来啊,谁想了解你家的家长里短啊。”嘴上还是客气的岔开话题:“景主事和另外一位前辈一般什么时辰过来?”
高乘笑了一声:“景主事一般上午和下午都会来一趟,时间不固定,问问有没有事。至于白卦,白房主他下午才会来一趟。”
“啊?咱们房当差这么随意吗?”张轻年再次诧异。
“是呀,咱们房叫异常税金调查房,大启政清人和,没有任何异常,可不就闲着了。咱们闲着说明国泰民安,好事儿!”高乘理所当然的解释道。
“那咱们这么闲,为什么没撤掉?”
“你这话说的!咱们有重要使命和工作啊!”
“不是很闲吗?什么工作要做?”
“防范异常啊!”高乘再次理所当然解释道,同时眼神中隐隐流露出关爱智障儿童的神色。
“是我没经验了。”张轻年直接词穷了。
正在高乘要继续传授工作经验给张轻年时,门被一把推开,进来一身形消瘦的青年男子,看样子二十多岁,模样很周正,但脸色发白,眼下略有黑眼圈,一副熬夜未睡醒的样子。
看见来人,高乘率先开口道:“小白啊,怎么来这么早,这是昨晚红纱帐中打败仗了?早上狼狈窜逃?哪位女中豪杰有如此身手?”
来人正是异常税金调查房,房主白卦,进门一把拿起老高桌上的茶盏,一口饮尽。翻个白眼,一脸傲气地开口道:“整个府州,有哪个女子是我的九合之敌。”
高乘面色一正,恭维道:“白房主能力超群,莫说整个府州,就是整个神降洲也没有哪个女子是白房主九合之敌啊。但!万一昨晚是男的哪?”
“去去去!老不正经的,别污人清白,我白卦对女人们的喜爱纯粹而专注!”白卦摆摆手,把茶碗一放,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高乘调侃了白卦一番,收起脸上猥琐的笑容,正经说道:“你已经一年多没早来了,是有什么差事安排下来了?”
白卦喝完茶也精神了不少,正经开口道:“老高洞察敏锐嘛,确实有事儿,不过也不用急。”然后看向张轻年:“先把咱们新来的同僚安顿了,张轻年是吧?你的履历名册我看过了,上面写的太简短,你跟我说说你现在的修行境界和功法特点。”
张轻年见对方终于正经起来了,也面色一正:“白房主,我修行的功法是书院统一传授的拦江决,还有配套的刀法截流刀法。现在的境界是武夫三品,开始凝气了。灵修境界只有一品,能做些案牍记录工作。”
白卦挑挑眉:“比名册上记载的高了一境,最近突破了?”
“侥幸突破。”
“好事儿,武夫本就体魄突出。你元阳泄了没?”白卦再次问道。
要不是白卦一本正经的在问,张轻年都以为对方又在“开车”。脸红了一下回答道:“没”
旁边听着的高乘乐出了声:“白房主,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啊,怎么?今晚要带小张开开荤,欢迎入房?”
白卦冲高乘摆摆手:“想什么了你,我正经的。明晚有个任务,老高年纪大了不适合和我一起去。正好你来了可以陪我同去了,给我帮个手。”
高乘立刻不满道:“看不起我老头子?什么任务还需要元阳未泄的三品武夫才行了。”
白卦翻个白眼:“春鸢阁,征花粉税。你要想去,就去呗。老嫂子同意就行,我不拦着。”说完,白卦猥琐的神色再次浮现上来:“再说了,就算我帮忙瞒着老嫂子。您老还有那个实力吗?”
高乘一听这话立马不乐意了:“我那是爱老婆,爱老婆和实力强那是两码事!”接着又表情萧瑟:“现在宝枪刻字独属一人了,那六尺床帷的江湖是你们年轻人的了。”
白卦嗤笑一声,正欲再编排老高几句。门又被一把推开了,这异常税金调查房就没有礼貌敲门的说法。
房内正白话的几人看见来人立马都站起身来,先后出声:“景主事早上好。”来人正是异常税金调查房名义上的最高官差景静。进门先点头致意:“早啊。我刚刚在门外听你们讨论的激烈,继续说。”
白卦一脸正经接过话茬:“刚刚在说圣都下发来的任务,内务府传的圣上口谕,令府州驻地镇税司核查江湖宗门灵修税收,查漏补缺。”
景静眉头一皱:“陛下登基之初不是约定了征收比例,这些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缘征收么,怎么给又认真起来了。”
白卦一脸无所谓:“咱也不知道啊,我感觉像是一种试探,如果真要跟宗门严肃征税,那就应该内阁讨论之后下诏明令。并且宗门开始核查征收了,书院要不要核查,帮派走私要不要核查,山野淫祠要不要核查,即使已经敕封了的精怪鬼魅要不要核查。牵涉这么广的事儿让咱们三个,噢,现在是四个人能把这事儿办了?大概就是敲打一下宗门,让咱们府州先试探一下。”
景静听完白卦这一通看似很有道理的分析,也点点头:“说得对,不过这任务还是要去做的。你有主意没?”
白卦嘿嘿一笑:“核查宗门税金不就是为了发现点儿异常吗?我昨晚想了一夜,收点欠税上来,但又不能得罪大宗门。不然,咱们几个小身板可遭不住。正好一年一征的花粉税该征了,咱们去查些暗娼,然后让合欢宗的吴妈妈领到她外门弟子名额里,反正她合欢宗外门妓女众多,成分驳杂,不差这几个。查抄的罚金通过她合欢宗的花粉税年征账册里报上去,就当是她欠的花粉税金。让老高把上报公文写的漂亮点,这差事就办好了。”
老高在一旁鼓鼓掌:“你小子歪点子是真多。”
景静倒是想的多一点:“那合欢宗的吴妈妈能帮你这个忙?”
白卦再次自信道:“景主事你忘了?前年你协助镇抚司抓捕桃花太岁的时候解救了一批清倌人。那会儿吴妈妈托我去镇税司把人捞了出来,没进大牢就被她合欢宗带回去了。不然,那帮杀坯哪懂得怜香惜玉。大狱一进,牢头们敲骨吸髓一顿,几个清倌人还能有个好?那都是金子啊?这个人情她现在该还了。”
景静惊奇道:“你还有镇抚司捞人的人脉?”
白卦一脸高深:“那可不!我的人脉就是你啊!”
景静懵了:“我?”
“是啊,桃花太岁围剿那一战,你硬抗桃花太岁一招,让镇抚司那帮人能完成合围,战后直接昏死过去了。樊沁废了好大劲才给你止住伤,我顺便拿了你的腰牌就找上镇抚司了,我们景房主(当时还未升职)为镇抚司这般拼命,流了这么多血,就是因为被桃花太岁抓去的那些无辜女孩里,有景房主曾经同村的小芳、小花、小红等小姑娘,我声泪俱下哭诉一定要让她们和家人团聚才能告慰我们景房主。”
“然后,他们就同意你带人走了?”
“当日战后负责清查人数的是镇抚司王百户,他被你挥剑的风姿所折服,有点喜欢你。二话没说就同意了。”白卦继续洋洋得意的说道。沉迷于分享的他此刻丝毫没有注意景静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一阵捏拳声响伴随惨叫过后,白卦左眼的眼眶更黑了,像个霜打茄子一样蔫蔫的坐在椅子上继续说道:“情况就是这样,我决定明晚带着张轻年去一个我暗线报来的私人小筑查,然后在嫖客交易的时候,抓妓在床,人赃并获,追缴花粉税。”
景静听完点点头:“行,明晚我也去。”
白卦一惊:“您一女儿身,您去干嘛?难道说?”一旁的张轻年从白卦眼神里读出了橘势大好四个字。
景静也不废话,又给一拳,这下子白卦的眼眶又黑又对称。教训完下属,景静才说道:“我就是要盯着你,别给我把新人带坏了。”
白卦撇撇嘴:“行行行,明晚我在周记点心铺门口等你俩。然后一块儿过去,今儿我先回去补觉了。”说完便摆摆手悠哉悠哉出门了。
景静看向张轻年:“你别学白卦,武夫年轻时要好好打磨身体,今天去修炼场那边找伍峰修炼去,他武夫一道挺有心得的。明日上午,跟着老高学写案牍,老高你好好教,别乱教不正经的。”
听着景静认真吩咐,张轻年和高乘都连连点头应下。毕竟不听自己主事的话可是要挨打的,白房主的惨样子张轻年可看见了,他可遭不住那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