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嘹亮的鸡鸣唤醒了沉寂的府州城,晨钟敲响,属于府州城的清晨开始热闹起来。
城内的早点摊子忙着呦呵起来,热气腾腾的包子、炊饼、蒸饺被摊主们不断的端上粗制的木桌。
早卯的公差和苦力们多会再要上碗馄饨或米粥,阔气的时候便要上碗羊肉汤。
与晨间喧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隔了一条街的州城府衙所在,平日里无大案自然也不会升堂开审,多由州城各房主事们自行处理,自然也就安静了很多。
府州城衙门往东约两百米处,则有一处更为僻静的三进院子,大门口有些年份的牌匾上书镇税司三个大字。
一身穿白色罗裙,扎起发髻的少女,一路迈着轻快的步伐,从大门而入,先和门卫大叔打了声招呼,沿途和同僚们道着早安迈过了前院。
待穿过了院内池塘上修建的廊桥,便走到了后院,后院一般是镇税司的后勤库房和医养房,还有几个闲散办事房所在。
少女推开医养房的木门,进屋便喊道:“臭宝儿,我给你带了馄饨和烙饼,快感谢我!”
正埋头整理案牍的女子抬头,见到来人微笑了一下,食指轻放唇前,比划了个“嘘,安静”的手势,接过早点轻声说到:“谢谢苗苗,不过你的小点声,里门的伤员还昏睡着了。”
名叫苗苗的少女姓谢,平日里是镇税司的传讯使,偶尔在干些给大人们端茶、递水的杂活儿。
听完此言惊讶说道:“景静从祁云山救回来那几个?还没醒吗?这都七天了!”
今日在医养房轮值的是镇税司的医师樊沁,她一边吃着馄饨,一边回道:“景静救回来三个,其中两个就是被下了神魂禁制,伤的倒是不重。另一个修为高的,据说和盗匪搏命厮杀了一夜,身上有多处刀伤,全身精血流失严重,魂海都几乎要溃散了。”
谢苗苗一惊:“我的天,这能活下来就很神奇了,还能醒过来吗?”
樊沁感慨道:“伍峰和景静不会治疗法术,只能尽力把他快速带回来。刚回来的时候都准备通知他家人,宣告他死亡了。但他的魂海一直溃而不散,维持着最后一点生机,我们也挺费解,想必是他求生意志坚定吧。”
“那他会一直这样昏迷下去吗?”
“不会!出了这种情况,我们先传信通知了他在圣都的家人,他母亲知晓情况后托镇抚司的快驿送来一株安魂花。他魂海恢复速度快了很多,应该能醒过来。”
谢苗苗再次惊讶道:“安魂花?这不是酆都才能产出的吗?他母亲什么来头?”
樊沁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只是有消息传来说在圣都皇城司任职,出任务忙得抽不开身,张轻年脱离危险之后,常主事立刻就安排人传信报平安了。”
谢苗苗啧啧出声:“这一个个来头都很大啊!就我出身寒微,臭宝儿你以后一定要罩着我。”
就在两人交谈之际,里屋传来响动,两人对视一眼,醒了!
张轻年正沉浸在一场美梦中,梦中的他在蓝星辞去了烦人的工作。裸辞旅行中认识了一个人女孩儿,俩人一见钟情,春风一夜后便定下终身。
一周后订婚,一月后举行婚礼。婚后某天,美貌贤惠的妻子满怀歉意的对他说,她骗了他。
她其实不是家里茶叶滞销的贫困少女,而是身家百亿的上市公司董事。今后,他不必再想工作的事了,在家休息或者陪她一起环游世界。
梦中妻子正关心的表示道:“这样的生活会不会太枯燥,你会不会压力太大?”张轻年听着这么贴心的话语,毫不犹豫的摇头,不会不会,他愿意!
然后,张轻年就感觉到猛然的头痛,梦中美好的画面破碎,妻子的身形远去。
张轻年急切的喊道:“老婆!”瞬间睁开眼看见了清晨略带刺眼的光,以及两道倩影。
其中一道倩影开口道:“你这人怎么醒了就胡乱占人便宜,谁是你老婆?”
张轻年揉了揉肉眼,终于清醒过来,也看清了来人的样貌。
穿着白色罗裙的女子正用她那双灵动的双眼看着张轻年,眼神中带有些许不满,眉头微蹙。可见刚刚出声质问的人正是她。
张轻年正欲开口解释,却感觉喉咙干裂,一时间难以出声。
另一个上身白色衣襟,下身黑色刺金马面裙的女子缓步开口解围道:“他刚醒,估计是思绪混乱了。”
接着低头看向张轻年的双眼,温声道:“现在感觉有哪里不舒服吗?”
张轻年摇摇头,终于嘶哑着开口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镇税司医养房,你安全了。”女子温和的声音似乎带有让人安定的魔力,张轻年也从醒来的痛苦中安逸下来,很久之后张轻年才知道这是眼前女子所修行的功法所带的镇静特性。
眼下女子端着碗,将一勺灵液递到了张轻年唇边:“你现在还不能吃东西,这是配好的灵液,能够帮助你恢复。”灵液入口之后带有微苦,略有回甘,很是滋润了张轻年干裂的喉舌。
张轻年咽下后,开口道:“我昏睡过去几天?还有,我该怎么称呼你?”
“我叫樊沁,旁边的是谢苗苗,你以后的同僚。不过我们两个是负责后勤的。你从祁云山回来有五天了,镇税司和州城上官们都很关心你,你家人那边也报过平安了,不过你最好亲自回信。”
樊沁耐心解释完,又转过头对谢苗苗说道:“对了,苗苗你赶快去通知一下常主事,他之前吩咐过,张轻年一醒就告知他。”
谢苗苗点了点头,转身快步传达去了。
樊沁喂完了张轻年灵液,又嘱咐了一声:“你先歇着,我就在外面,有事情喊我就好。”
“好。”张轻年应声道。目送樊沁走出房门后,张轻年也开始在脑海中整理这次任务所发生的事来。
那晚在密室之中,杨望先是拿出一枚玉牌递给了张轻年说道:“张大人应该听过燕堡杨氏吧。”
张轻年接过玉牌直接摇摇头:“没听过。”
杨望自信的脸庞愣了一下,继续说道:“听张大人的口音不是府州本地人,没听过也很正常。在府州,杨氏还是有几分话语权的。我算是杨家的旁系子弟,负责一些家里的生意。”
张轻年来府州没多久,确实对当地知晓的不多,疑惑道:“你们杨氏是专门经营见不得光的生意的?”
杨望立刻严谨的摇摇头:“张大人此言差矣,杨家功勋之后,三世将门,清白世家,我们做的一点小生意都是正经生意。”
张轻年下意识回应道:“你运的货物里可全是违禁品,妥妥走私啊。”
“什么货?在哪里?张大人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刚刚不是……我靠,你行!”张轻年突然意识到,在那等攻击下,货物全毁了,还真没有人赃俱获的可能。
杨望见张轻年的反应也在预料之中,微笑着说道:“之前我说过,杨家在府州还是有些人脉的,出去之后,边检营的人我来应付。烈风关折将军的夫人们偶尔也会托杨家带点稀罕的物件,杨家还是能说上话的。”
张轻年闻言心下感慨,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异世界,非法的生意人都擅长上下打点。
杨望继续说道:“现在只需要张大人给几分薄面,装作不知便是了。杨家会记下张大人的情分,这枚玉牌就是见证。张大人日后若有需要,可凭此玉牌到万宝赌庄找我。”
张轻年心下了然,这是没有灭口能力,在给封口费啊。但现在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张轻年收下玉牌算是默认此事,然后捡起白灵珠,指着上方的文正公画像:“那这庙内的机缘怎么说?你杨家就没有想法?”
杨望苦笑着摇摇头:“张大人说笑了,这是前朝先贤文正公的秘密祭拜处。庙上壁画记的很全,彼时还是个秀才的文正公立志走遍万里路,深入不毛之地,推行教化。这祁云山便是他曾踏足过的地方,他来这里教人耕种、识字、建造居所、驱赶妖兽。让这里的部落生存壮大了起来,山中先民感恩他的作为,在此为他立了生祠,一直祭拜。此后蛮族入侵,他在抵抗蛮族身死之后,蛮族占领了这里,禁绝香火。但这里的山民依旧秘密祭拜他,并且建立了密室。”
张轻年点点头:“原来如此。”随后又疑惑道:“那大启王朝建立之后呢?”
“新的英雄会带来新的信仰。先皇白泽阳出身微末,横空出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带着被蛮族奴役的百姓,将蛮族驱逐出了神降洲。现在大启在家中祭拜先皇的百姓也不在少数,前朝旧事在岁月长河中被渐渐遗忘了,本朝又鼓励祁云山的山民走出大山,发放耕田。这祭祀庙宇便渐渐没了传承香火,直到今天被意外发现。”
沧海桑田,即使在历史留名也会被渐渐淡忘,因为总有人在书写新的历史。张轻年见杨望确实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便接着追问道:“那这里的气运残留是怎么回事?”
杨望也谈兴大起道:“张大人不就是为此而来的吗?天地之间文运、武道、剑道、皇朝气运都能转化为命力,成为修士、武夫、儒生、官员、王侯、皇族自身的气运。气运虽不能成为直接的修为战力,却会冥冥之中带来各种命运加持,历来被人间各方势力争夺。文正公是大徽王朝亡国时最后一支人族抵抗力量的领袖。至死未降,所以他自身担负了原来大徽王朝的残留气运,加之他自身又是七境大儒,有天地间文运垂青,能残留这么多命力并且感应邪气之后还能显灵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么罕有的气运之力,这牌位和画像又被香火信仰浸染多年你不动心?”
“张大人不要再试探我了,且不说白灵珠已经吸收了这庙宇的气运之力,边检营、镇抚司、府衙、内务府全盯着这里,这必是要上报朝廷的,我一个小商人可不敢贪心。我知道张大人贵为书院行走,想要拿下这文运香火。可大启还是朝廷说了算的。”
杨望见张轻年问道,以为张轻年明明是书院行走,一直装傻,就是对这地方有想法,也是直接表态要打消张轻年的念头。
事实上,张轻年压根不知道书院行走怎么回事,他只在黑渎书院借读了一年,这一世的母亲托关系进去的“插班生”,凑活着混文凭的,即使黑渎书院有秘密他也不知道啊。
至于他连续追问,是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拼了命厮杀了这么久是为了什么。
不过,张轻年也是醒悟过来,杨望就是把他当作了黑渎书院的行走才会想着和他结交。并且杨望认为张轻年伪装身份肯定还有别的目的,不然堂堂书院行走当个镇税司税丁干嘛。
现在他掌握着张轻年的秘密,张轻年掌握着他的走私秘密,两人存在的利益交换,互相制衡,自然可以坐下来谈了。
想明白这些,张轻年表情不再是一脸疑惑状,努力装出了深沉的模样低沉开口道:“既然说开了,杨家的面子我肯定给。我就是追击盗匪的税丁,阁下虽是走私客,但不在我镇税司管辖范围,更何况阁下仗义出手,与我一同杀妖,自是有功无过,好在依靠前朝先贤助力方才侥幸获胜。至于遗迹,全部上报镇抚司,请朝廷定夺!”
杨望见张轻年这么说,面色也轻松起来:“如此便好,那请张大人先行寻找出路,我们后会有期。”
张轻年挥挥手告别了杨望,便一路返回向上探索,然后他发现密道上方坍塌了。
于是叹了口气,歇了会儿便向上挖掘起来,还好伍峰没放弃他们,也一路从上往下挖,终于在两人相向奔赴下张轻年获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