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生练字,莫要偷懒。”紫鹃温柔地摸了摸弟弟的脑门,见他郑重点头,才笑着放开了手,“去吧,爹娘这里还有事呢。狗儿抱着东西,一溜烟就钻进隔间去了。
等儿子走了之后,洪十一抽了口旱烟,老神在在地问:“可是奶奶那边还有什么吩咐?”
紫鹃道:“爹,娘,奶奶要见见你们。”
洪十一两口子一听,就知道这次是有差事要给他们了。
这也就意味着,从今往后,他们一家子是真的要在徐家扎下根来了。
两口子对视了一眼,洪家的说:“行,我这就去找两件新衣裳,和你爹换了去给奶奶请安。”
他们叫紫鹃自己坐着,两口子会内室换了件衣服,便随紫鹃一起去正房见黛玉。
一路上紫鹃多次叮嘱,说奶奶是个赏罚分明的人,叫他们不必紧张,安心等候分派,日后好好办差便是。洪十一笑着应道:“明白,明白。我的好姑娘呀,你爹娘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这些道理如何不明白?”进门之后,紫鹃走到了黛玉身侧站好,老两口则是行大礼拜见。
受了徐茂行影响,不大喜欢让下人跪拜的黛玉,这次却等他们把礼数做全了,才叫他们起身。
这时候,珊瑚奉黛玉的命,端了两盖茶过来,黛玉便给他们赐茶,又给他们赐座,做足了礼贤下士之态。等他们喝了茶,黛玉又关怀了几句,才进入了正题:“紫鹃是你们教出来的,能教出这么好一个姑娘,你们二位的人品我是绝对信得过的。两口子虽被赐了座,却并不敢坐实在了,洪家的听了立刻就要起身回话,黛玉忙拦住了,“坐下说话,坐下说话。”“多谢奶奶。”洪家的陪着笑脸,“紫鹃这丫头你也就是手脚勤快点,多亏奶奶不嫌弃
苯,这么多年带携在身边,还多有赏赐。
他们一家子脱离荣国府这么干脆,还有一重原因,就是黛玉待紫鹃宽厚。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敢多求,只求伺候的主子性子好些,不过于严苛即可。
黛玉笑道:“紫鹃自有紫鹃的好处,这个我心里清楚。不过你们也看到了,我们徐家小门小户的,一针一线都得精打细算,比不了荣国府家大业大,便是金的玉的丢了砸了,主子都不在
洪家两口子和狗儿不同,狗儿真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性子还没完全定型,日后跟着徐茂行,慢慢就知道徐家的规矩了。可洪十一两口子却是在荣国府长大的,对荣国府的各种歪风邪气见识颇多,或多或少都会沾染些。
黛玉丑话说在前头,是先小人后君子。先让他们明白自己的态度,日后只要好好当差,她自然不会计较对方在荣国府时是怎么样的。可若他们要把荣国府那一套带到徐家来,事先给过提醒的黛玉,自然不会心慈手软。
待下宽厚是一回事,被下人蹬鼻子上脸,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洪十一两口子心中一凛,原本因紫鹃的待遇极好,还有儿子头一次拜见就有赏赐而放松的心神,瞬间又提了起来。年长的仆人对年少的主人,多多少少都会有仙轻视之心,觉得年轻人见识浅短,许多事情都得依仗他们这些老仆人提点。就连徐茂行刚刚自立门户时,被他弄回来的福伯也存了这种心思。
更何况黛玉在贾家时,自认是寄居之客,虽时常被王熙凤请去帮忙看账本,却从未声张过。对于贾家的奢靡铺张,也只暗地里和宝玉说过。宝玉虽行事无羁,其实心里明白得很,太知道什么话能传出去,什么话不能传出去了。
因而,贾家上下几乎无人知晓黛玉的才能。便是洪十一一家,也因紫鹃口风严谨,只知道林姑娘并不像外人说的那样刻薄,对身边人是极好的试问这样一个形象,即便是成了他们名正言顺的主人,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心中立刻生出敬畏?
便是谨慎如洪十一两口子,在决定来徐家的时候,也觉得黛玉身边只有紫鹃一个贴心人,他们一家子就是给黛玉来壮声势的。怀着这样的心思,难免就觉得黛玉需要倚仗他们,对他们多少要客气几分。
再有狗儿头一次拜见就得了两匹好缎子,更加印证了他们这种猜测。
但此时此刻,黛玉一番话语说出,却让这两人意识到:他们都小看了这位寄居在荣国府的表姑娘。人家并不需要倚仗他们才能在徐家站稳脚跟,甚至于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徐家的老仆已经被这位当家奶奶给收服了。他们一家子的到来对黛玉来说,绝不是雪中送炭,仅仅是锦上添花。
这个认知让他们有一瞬间的失落,不过他们两口都谨慎惯了,那些奢望在心里存的又不久,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奶奶放心,老奴们既然到了徐家,自然要服奶奶的管,守奶奶的规矩。”
黛玉的笑容里多了些温度,安抚道:“你们也不必紧张,我们徐家讲究赏罚分明。只要你们把差事办好了,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恩威并施地敲打了一番,察觉到他们的态度已经端正了,黛玉才说:“我这里正好有一件要紧的差事,需要你们两口子去直隶襄助福伯。只是不知,你们可会算账记账吗?”“会的,会的。”洪十一家的忙道,“我们夫妻在荣国府虽只是小管事,但因家里人丁单薄,没什么背景深厚的亲戚,只能多帮大管事干活,算账记账也是学过的。黛玉道:“那好。既然是学过的,我就把庄子里管账的事交给你们了。你们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便和福伯一起去直隶吧。”洪十一想问:去直隶到底要做什么?
但见黛玉脸上虽挂着笑,却没有半点要多说的意思,当即便识趣地闭了嘴,陪着笑答应了。
接下来的一天,两口子心里都有些不上不下的。直到晚间紫鹃回来,洪家的忙拉着女儿问:“只说叫我们去直隶管账,究竟是管什么账?奶奶也不给个说法。”紫鹃冷笑道:“你们不是经年老仆吗?又是国公府邸里出来的,什么不知道呢?还用得着奶奶这生瓜秧子点明了吩咐?”这是拿他们俩初见黛玉时不大安分的态度说事呢,洪家的脸上登时一阵红一阵白的,讪讪道:“我和你爹也是一时糊涂,经奶奶提点不是明白过来了吗?咱们是亲娘儿们,便是主子叫你敲打我们,你也不用这般端着大丫鬟的款儿呀。“一时糊涂?好一个一时糊涂。”紫鹃更是冷笑连连,“你们的卖身契还在奶奶手里握着呢,就敢起那种糊涂心思。真以为少了你们,奶奶手里就无人可用了?”当初他们还在贾府时,紫鹃就是先从徐茂行那里得知贾家要出事了
,也是徐茂行劝她
把父母从贾家接出来的。
她去劝说的时候,把前因后果都说得很清楚了。
也就是说,徐家两个主子之所以让紫鹃把他们从贾家弄出来,并不是谁需要他们,而是看在紫鹃的面子上,不忍她将来骨肉分离。紫鹃又把当初的话重复了一遍,满心不解地问:“当初分明说得很清楚了,你们到底是怎么
想的?若
不是二爷念着奶奶,对我爱屋及乌,哪里会管你们是不是被贾家牵连?”
洪家的看了丈夫一眼,干笑道:“这不是....不是一时想岔了嘛。”
紫鹃板着脸道:“也别说什么想岔了,你们那点心思,奶奶早看得透透的了。不就是在贾府见多了赖管家、林管家他们的威风,觉得你们这样的大家管事到了徐家这样的小门户里,也想尝尝那样呼风唤雨的滋味吗她看向自己的父亲,语重心长地劝道:“爹,徐家再怎么样,也曾是官宦世家,朝中的人脉纵使一时用不上,也都还是在的。只等将来二爷中举,重新进了朝堂,不管是当今圣上,还是徐老爷的同窗、同年、旧友们,都会对他另眼相看。这次你们犯糊涂,奶奶好心替你们遮下来,不叫二爷知道。若再有下一次,叫奶奶不耐烦......说到这里,她故意顿了顿,直到他们的心提了起来才继续说:“你们应该也知道,二爷也曾是京城有名的纨绔,能有什么好脾气?”听见“纨绔”二字,洪十一两口子脑子里首先出现的,就是贾赦、贾琏、贾珍、贾蓉这老中青三代四个纨绔。在这些人眼里,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洪十一不禁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躲在自家媳妇身后装死了,赶忙表态道:“女儿你放心,哪怕是为了你们姐弟二人的前程,我和你娘也不敢再起什么糊涂心思了。”紫鹃这才露出了笑脸,挽着母亲的手在榻上坐下,依偎着撒娇道:“你们是不知道,今天我都快被你们给吓死了。”洪家的这才想起来,今日他们的行为还会连累自己的一双儿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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