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的声音离他们越来越近,人不只有两个,要么上楼,要么迎上去,哪个都不是最优解。
慌乱间顾知简抓住了他的手,在易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开了房门,推着易安往房间里面走。
易安本来就紧张,晕乎乎地,都不知道顾知简是怎么把他带进屋又是怎么把他塞进柜子的。
大立柜,一人藏着绰绰有余,两个人就会有些拥挤,呼吸交融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易安都不敢大口呼吸,手也只是搭在他的手腕上,没敢碰别的地方,摸到他手腕上凹凸不平的伤口。
贴得这么近,顾知简的皮肤还是凉的,他没忍住力度,顾知简拉开他,放下袖子,遮盖住那些错综复杂的疤痕。
他刚想道歉,还没开口,嘴就被捂住了。
那力度不大不小,带着点手心的潮气,易安连呼吸都停住了。
顾知简的呼吸是烫的:“别说话,也别动。”
安静空间内,除了心跳声,街道上的人声也很明显。
嘭——
嘭——
持续砸门的声音。
易安的小心脏哪经得起这种刺激,瞬间紧绷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
顾知简猛然低头,手抵在他背上,一下一下顺着:“他们进不来就会走了,深呼吸,别紧张,带药了吗?”
自从上次出事,李婶在他的衣服上缝了个内袋,以防发生同样的事情。
易安点头,顾知简放低声音:“很好,跟着我手的频率呼吸,不会有事。”
平时顾知简跟谁说话都是那种冷淡平静的语调,不熟悉他的人会觉得他冷漠,他这么低声说话的时候,又是说不出来的温柔,听得人心安。
不愧以后是要成为大医生的人,
易安放松下来,按照他说的做。
猛烈的敲门声持续了十几分钟,终于停了下来,易安的心情已经平复了,顾不得什么肢体接触,拉着他的胳膊:“他们走了吗?”
“一般还会再待一会儿,再等等。”
时间流逝,顾知简身上洗衣粉的味道侵袭,在木头霉味和炸串味的衬托下简直称得上清新脱俗。
而顾知简居然就在这样的环境下玩起手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易安也想学他放松下来,但根本没法做到,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们经常这样吗?”
“找我爸要债的,不会对我怎么样,就是麻烦。”顾知简收了手机,在他眉头点了一下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也不要可怜我。”
“我又没怎么样。”易安嘟囔,手机突然响了。
他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顾知简接住了,帮他按了接听:“小声接。”
是陈叔打过来的电话,他要是过来看到现在这样的场景,估计要当场高血压。
但他现在也找不到别的理由了,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待会儿再回去,我……我碰到哥哥了。”
人在危险时候就会反应神速,撒谎开了头很容易把接下来的话说下去。
“他说过来办事,我待会儿跟他一起回去。”
对面没有说什么,真的挂了电话,易安悬着的心放下:“他竟然真的以为哥哥在这里。”
“陆颂檀?”
易安没察觉他的异样:“怎么感觉你很在意他的样子?”
“谁会不认识?”
陆家的继承人,学校超过一半的东西都是他捐的,确实有让人注意的资本。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话题开始之后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易安识相地没再开口。
半个小时之后,外面终于彻底安静。
顾知简先出去,在门口的猫眼看了两眼,又观察了几分钟才回去叫易安。
柜子门开着,易安坐在柜子里抱着书包打瞌睡,头一点一点地,脸上被压出红痕。
路灯的光透过破碎窗户照进来落到他脸上,跟总窝在他家外面的那只猫也没什么两样。
“起来了,别在这儿睡。”顾知简叫他。
易安惊醒,下意识去擦嘴角:“不好意思我今天没午睡,外面的人走了吗?”
“走了。”顾知简拉他站起来,“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先离开这里。”
“等等等等,脚麻。”准确来说他已经无法感受到自己的脚了。
“麻烦。”顾知简说得很小声,易安还是听到了。
明明刚认识的时候,顾知简还会假装有礼貌,果然人就是会变的,他缓了一会儿,深一脚浅一脚出去了。
从房子里出来,外面的空气都要清新几分,炸串店的人络绎不绝,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物。
易安站在原地,一脸沉痛地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字眼。
天知道,他是最不会撒谎的,更何况是拿陆颂檀撒谎。
现在当事人打电话过来,他都有点不敢接。
铃声响了两遍,再不接陆颂檀得带人过来了,易安按下接听,等着挨骂。
陆颂檀的声音却比想象中淡定:“陈叔叔说你去吃炸串了?”
易安悬着的心落下来:“上次我冰糖葫芦就是在这里买的,我不怎么在外面吃东西的,哥哥。”
一句哥哥,带了三分撒娇意味,叫人生不起气。
陆颂檀似乎是笑了一下:“在哪里,我过来接你。”
易安发了地址过去,待在原地没动,朝顾知简说;“你先回去吧,我哥来接我。当心他们又回来看到你。”
顾知简点头,走出去了。
没走几步又倒回来,把帽子扣在了易安身上:“挡着点脸。”
帽子对于易安来说有点大,顷刻间盖住了他的脸,等他整理好帽子,顾知简已经走远了。
易安愣愣地,又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把帽子摘了放进书包——他不想让帽子沾到味道。
——
过了两分钟,人群中骚动起来,易安往热闹处一看,正看见陆颂檀的车。
再低调的豪车也和这里格格不入,有胆子大的甚至都在贴着车自拍。
易安隔着十几米远都能感觉到陆颂檀的无奈,擦着人群过去,在众目睽睽下拉开了车门,迅速上去。
他上得急,没坐稳。
陆颂檀托了他一下,顺带给他扣上安全带。
车子在人群中缓慢行驶。
防窥玻璃,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易安也就没管他们,全然没注意到一个人正兴致勃勃地打量着他们的车。
那人正是顾知简的父亲。
他手里拿着一瓶青岛啤酒,跟旁边的人勾肩搭背:“看见刚才上豪车那小子了吧,那可是我儿子的朋友。”
他旁边那人显然不信:“拉倒吧你,也不看看车里坐的什么人。”
“什么人啊?”
“陆家大少爷,s市的财主。”
“财主嘛。”他憨憨一笑,“有点意思。”
—
车上的易安对这一切毫不知情,正在给陆颂檀推销自己买的炸串。
他没怎么吃过这玩意儿,陆颂檀就更不可能吃过。
炸串那股鲜麻的香气弥漫在车厢里面,和车子格格不入,陆颂檀皱着眉,好歹是没躲开,将信将疑地看了易安一眼;“能吃?”
“不辣的。”易安开口道,“我让老板放的微微微微微微辣。”
陆颂檀在他期盼的眼神中咬了一口,面无表情地嚼,没什么太大的反应,脸上慢慢变红。
易安惊了,打开自己的水杯,递到他面前:“看来是一点辣也不能吃。”
喝了水陆颂檀似乎还没缓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挽尊似的;“还好,不辣。”
易安嘴角绽开笑容,眼里盛满星星:“怕辣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嘛,你又不是神仙,什么都不怕。”
陆颂檀没反驳,耳朵却红了,说道:“陆漾跟我联系了,说今天不回来。”
易安猜到陆漾今天不会回来,没猜到他会主动联系陆颂檀,八卦:“他咋说的?”
陆颂檀直接把聊天记录给他看了。
【我今天不回来】
【好的】
【谢谢】
客气得像不熟的上下属,陆漾在陆颂檀手机里甚至连个备注都没有。
“你俩这是不是太客气了?”易安惊诧,“我以前那么怕你也不会这么跟你发消息的,要不要你像对我一样对他试试呢,那个什么词来着,兄友弟恭!”
“兄友弟恭?”陆颂檀声音低了几分。
易安还以为是自己的马屁拍得不够到位:“就是,你对我这么好,肯定对他也能很好的,你就是全世界最好的哥哥。”
“我有弟弟了。”陆颂檀突然截断他,“陆漾是我表弟,我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也不在一个户口本上。”
“那我不能当弟弟吗?”易安有点慌,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气息都乱了。
陆颂檀没回答,周身的低气压就是回答。
直到易安眼眶都红了,陆颂檀才甩出两个字:“不行。”
他这种语气,让易安想到很久以前陆颂檀冷冰冰地让他不要进自己的房间,顷刻间勾起他这些年被陆颂檀忽视的记忆。
这种忽视甚至都没有理由。
原本和谐轻松的氛围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长久的冰冷。
车子停下,司机也没敢开口。
易安夺门而出,水杯都没拿。
陆颂檀坐在原地,低头捏鼻梁骨,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机才出声提醒:“大少爷。”
陆颂檀猛然抬头,眼底同样是通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