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碰面的机会少,易安也从来没听陆颂檀叫过自己安安,只是每次生病的时候他都会在病房里面看到陆颂檀的身影,久而久之就对他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换种说法来说,他闻到陆颂檀的味道的时候,紧绷害怕的情绪就会下意识减少,比药好使,虽然他还是怕他。
他没有穿过陆颂檀的衣服,比他大几个号的衣服,还带着陆颂檀的体温,干燥温暖,他比较担心怎么把这衣服还回去。
洗了澡,冰冷的身体逐渐升温,他坐在电脑桌上查看最新收到的私信——他的录音事业正开展得如火如荼,但自从陆漾回来前一个星期他就没有再直播过,答应大家置顶视频点赞超过两千个就满足他们一个不算过分的愿望。
现在点赞过三千,最热的一条评论被顶到了上面,两个字,女装,还是带图片那种。
性感火辣的黑色裸背长裙,再看一眼他都觉得自己要长针眼,仿佛那裙子里面有什么魔鬼在朝他招手。
心跳有点加速,脸上也发烫,易安其实很少做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情 。
搜索下单,一键三连,他把手机塞回枕头下面,抱着陆颂檀的衣服出去。
这扇门后面对他来说是这栋别墅里面最为陌生的领域。
他其实只想看看私下的陆颂檀是什么样的,之后又为什么会自杀。
敲门,里面的人应声,易安推门进去,听到他的声音:“把东西放下就走吧,我自己拿过去。”
屋里面的灯光开得很暗,陆颂檀站在窗户边,手上夹着一根香烟,一点星火,亮一下又变得暗淡,呼出来的烟模糊了他的脸。
很孤独。
这是易安的第一个反应,在外高高在上的少爷一个人的时候竟然显得有些落寞。
“放下就走吧。”陆颂檀又重复了一次。
易安刚响应声,跟在他后面又进来一个人。
李婶手上端着东西叫他的名字。
陆颂檀这才转过来,在烟灰缸里熄掉香烟,看到他的时候明显惊讶:“怎么过来了。”
“我来还衣服。”易安强调,“刚刚我敲过门了。”
陆颂檀似不在意:“知道了,李婶您把东西放下就下去吧,麻烦您了。”
李婶放了东西,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碗里的东西黑漆漆的,还有药味,易安常年吃药,一闻就知道这是什么药,找话说:“你生病了吗?这个感冒药很苦。”
“先坐。”陆颂檀边说话边把灯打开了。
易安有些拘谨,还是坐下了。
这是他第一次进这个房间,看见房间的全貌,简洁的装修几乎看不见任何装饰物品,全部都是黑灰色系,待久了就显得压抑。
等到李婶走了易安才想起他没有把衣服给李婶,解释道:“衣服还是湿的,我等下出去再给李婶。”
“放着吧。”陆颂檀接过衣服,“先把感冒药喝了。”
易安这才意识到眼前这碗药是给他喝的,李婶根据陆颂檀的吩咐先送到了这里,如果他没有过来陆颂檀就会去他的房间找他。
书里面没有详细说明这些剧情,也没说陆颂檀是什么时候自杀的。
按照两人同住十几年都没有什么话说的交情来看,陆颂檀不会对他这么好。
网络名言,当一个人不想活了的时候就会善待身边的一切。
易安陡然紧张起来,端起药碗,生怕忤逆他似的:“你今天心情好吗?”
喝一口,皱起苦瓜脸。
“没有心情不好吧?”
再喝一口,小苦瓜变成老苦瓜。
“生活中还是有很多美好的东西的。”
药碗见底,苦得想吐。
嘴巴里被塞进软糖,缓解苦味,他竟然看见陆颂檀嘴角挂上了几分笑容。
慰问大法好!易安吃了糖,嘴巴也甜:“谢谢哥哥。”
陆颂檀收回视线,回归之前的表情:“喝完药回去睡觉,少熬夜。”
“好哦。”易安自发端了药碗,有眼力价儿地出去了,走到门口还不忘跟他告别,“哥哥晚安,明天也是美好的一天。”
房间内只剩下陆颂檀一个人和易安留下来的衣服。
微湿的衣服,沾上易安的沐浴露味,陆颂檀敲了许久,捏住衣角轻轻摩挲着,好像这是什么珍惜易碎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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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如上坟,特别是在桌子上看见熟悉的早餐三件套时,他第一次产生逃学的想法。
自从瞿季同粘上他,就每天给他送早饭,连上厕所都要跟着他去,简直像一个人形监控器。
要是瞿季同知道陆漾才是陆家的真少爷,估计得转变攻略对象了。
不过如果他那样做的话,可能会被陆漾揍进墙里面。
易安咳嗽两声,默默把不属于自己的早餐退回去了。
“你怎么一大早就咳嗽?”前桌的手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好像也没发烧。”
易安才不会说自己是想象瞿季同被揍的画面太兴奋了,说道:“小问题,喝过药了。”
“刚刚瞿季同被老吴叫到办公室去了,估计马上回来,你说他会不会揍新来的?他俩那时候闹得挺僵的。”
谁挨揍还不一定,易安坐下来:“别管,反正瞿季同说的话是不可信的,他不是还到处说我喜欢他吗?”
“也是哦。”前桌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男的?新时代了,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易安无语凝噎,懒得跟他说,看到从教室门口进来的人,彻底闭嘴了。
瞿季同校服校服敞着,头发烫了个卷,身上毫无半点学生气息,跟□□老大似的往虞新立旁边一坐,日常搭话:“今天早饭好吃吗,我们家新来的保姆做的,味道可能和之前的不一样。”
换做平常,易安会多和他说几句话,然后委婉地表示自己不舒服,把瞿季同打发走。
现在陆漾坐在他身后,虽然他不认为陆漾和瞿季同发生的事情是真的,但还是想下意识规避风险:“我感冒了,流行性的,你还是和我保持距离比较好。”
瞿季同丝毫没移开视线:“那就更得吃点好的补补了,你是不是这几天心情不好,你们家的事情我听说了,什么真少爷假少爷,你就是唯一无可取代的,而且那个什么真少爷还是从乡下来的,那种人怎么可能取代你的位置。”
后面趴着的人动了动,易安恨不得缝住他的嘴。
瞿季同丝毫没看懂他的脸色:“挺没素质一人,估计是为了钱回来的。”
桌子颤抖,椅子拉开声音刺耳,易安被震得一跳。
瞿季同音量立刻拔高了几分:“新来的你有病啊?”
说完他愣住,嘴角扯出一个冷笑:“陆漾?”
看这样子这两人是真的有过节,易安夹在中间,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僵持之间,上课铃响了,老师走进来。
瞿季同站起来,视线还没从陆漾眼前移开,故意拔高了音量:“易安你坐这里可要小心丢东西。”
上课间一片安静,这一声显得格外响亮,易安甚至听到了手部用力后关节作响的声音。
“后面那两个杵在那里干嘛?要我请你们坐下?”
教导主任兼数学老师的声音威武又有穿透力,两人暂且坐下了。
如果没有老师,陆漾那一拳说不定会打在瞿季同的脸上。
这样的反应恰恰证明这两人是认识的,且矛盾不小。
等差数列,易安听不懂,从刚开始就在走神,实在忍不住了,用笔戳了一下前桌虞新立的背。
虞新立往后靠:“干啥?”
“那两个你都知道些什么啊?小声点说。”
虞新立探头看了一眼深情并茂的老师,快速说道:“我其实也不是很清楚,陆漾之前在车队帮工,瞿季同那时候的女朋友好像喜欢上他了,之后瞿季同说陆漾偷了自己的东西,还把他赶出了车队。”
陆漾没有回到陆家之前,从小就展现出超过同龄人的智商,在赛车方面很有天赋。
车队是他唯一接近梦想的地方。
少年被折断傲骨,失去疼爱自己的奶奶,只能回到抛弃自己的“家”。
如果是他说不定都长不大。
他确实夺走了陆漾很多东西。
下课铃响,教室里骚动起来,数学老师扯着嗓子布置作业。
瞿季同全程盯着陆漾,表情阴恻恻的。
易安看他一眼,他就露出笑容,没看的时候他又恢复之前的表情,跟个自动变脸的娃娃似的。
只要老师一走,大战就会一触即发,易安难免紧张。
“行了,就是这些,别抱怨作业多,也不看看你们考几分。陆漾跟我来一下办公室。”教导主任扔完最后一句话,出去了。
易安看着跟出去的陆漾,陡然松了一口气。
虞新立同样紧张:“吓死了,他俩要是打起来,最先波及的就是我们俩,干脆换个位置算了,你脸怎么更红了?体育课别去了吧。”
易安皮肤白,脸一红就格外明显,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热的还是紧张的,说道:“没事,反正我上体育课也是在旁边站着。”
“也是。”虞新立没再劝,“药带着的吧。”
易安点头:“一直在我校服里没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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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课,易安向来只有感受气氛的命,他们班是单数,现在转来一个新同学,他自动跟新同学一个组,负责借器具,还器具。
室外操场还有些潮湿,混杂着塑料味,闻得人心里发慌。
易安知道陆漾不愿意跟自己待一块儿,比平时走得快些,只不过还是没有陆漾快,跟在他身后跟得吃力,连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种心跳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不自然。
他放慢了脚步:“陆漾,你慢点。”
“少爷当久了,拿这么点东西都累?”陆漾讥讽他的话随口就来。
易安已经免疫了:“我不太舒服。”
“忍着。”
易安又跟了两步,陆漾停下来了,偏头:“你自己把东西拿过去。”
器材室旁边的小路站着一群学生,个个吊儿郎当,其中有几个经常和瞿季同混在一起。
易安心跳得更快:“你别过去。”
“别管我。”陆漾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易安愣了一下,眼前突然开始发昏。
他颤抖着在兜里摸索,什么都没有摸到。
倒下去的那一瞬间,他突然想起昨天下雨时,混乱时刻人群中喊的那句话——谁的药掉了?
没有疼痛,只有无休止的窒息的恐惧感,在晕过去之前,他只有一个想法。
救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