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欠。”
凤亓梧禁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着凉了吗?”万笛连忙关切地问。
“阿欠,阿欠。”
见凤亓梧一连又打了两个喷嚏,万笛一脸好笑道。
“我娘说,连续打三个喷嚏是有人在想你。风大哥,你别不是在哪里惹了情债吧?”
凤亓梧摇摇头,想说自己做了十八年的和尚哪里有什么情债。正摇头时,突然想起某人,话到嘴边就沉默了。
他应付一批接一批的杀手,不知跑了多少个地方,最后甚至为了避开弓箭跳入河中,早已经超过了与某人约定汇合的三天时间。
萧应寒应该不会还在等他吧。
想了片刻,凤亓梧决定不再去想。
“万师弟,不知接下来要去何处?如果方便的话,可否暂时带我一程,我身上的盘缠都在躲避仇家的时候丢了。”
“方便方便!”万笛连忙道,“我正要去最近的县城里,替换上个月值班的师兄。”
“万师弟是去做万刃山庄与官府合作的巡逻任务?”
“你,你也知道?”万笛有些不好意思。
凤亓梧点头:“万庄主心系百姓,愿意与官府一道合作维护百姓安危,还不收取分毫费用,实在令人敬佩。万刃山庄弟子,也各个都是英豪。”
“也……也没有这么了不起吧。”万笛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其实一开始大家都不愿意来着,担心耽搁练武的时间。不过做久了,好像也有那么点意思。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习武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说着说着,万笛不由走心了。
“是为了争强斗胜?”
“是为了满足自己虚荣心?”
“为了习得天下第一的功夫?
“还是为了获得一个大侠的名誉?”
“我有些想不通,不过最近,好像有点明白了。”
凤亓梧笑着问他:“万师弟想明白了什么?”
“我以前觉得,只有把武功练好才算是真本事,但是我们吃的,穿的,都是普通人一针一线织造、一粒一粒播种出来的,这好像也是一种本事。”万笛说,“他们的本事,与我的本事,都是谋生的本领,本身没有什么高低之分。所以……”
“所以?”凤亓梧引导他继续说。
万笛被他盯着又红了脸,“我觉得,瞧不起不会武功的人,甚至仗着他们不会武功而欺负他们,是不应该的。所以庄主答应下巡逻的任务,应该是一件好事吧。”
“真是,后生可畏。”凤亓梧感叹,“万师弟用短短两年时间,想明白许多江湖人一辈子也想不通的事,实在是令人敬佩。”
“如万师弟所说,习武之人争强好胜、喜好比较武功高低,其实这些都没有错。但,如果他们仗着自己拥有一些拳脚刀剑的本事,便要自以为凌驾于他人之上,故意作恶,那他们也应该受到应有的惩治。如果非要弱肉强食,便要他们明白,自己也不过是别人眼中可以随手碾死的蝼蚁。”
万笛看着平静说出这番话的凤亓梧,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敬畏起来。
风大哥,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遇难的侠客么?不,不,还是不要深究为好。
两人又回到明日去县城的话题上,因为凤亓梧自称丢了盘缠,也丢了身贴,暂时可能需要万笛的保证,才能入城。万笛一口答应,拍着胸口说没问题。凤亓梧看着这个单纯的小伙子,心里微感愧疚,心里想着要不改天和万成轩提一下,庄里的小伙子们除了习武,多少也学点心眼,懂点防人之心吧。
两人连夜用轻功赶路,凤亓梧更是带伤赶路,才好不容易在第二日午时之前抵达最近的县城,可在城门外,拿着万刃山庄令牌的万笛第一次被守门人拦了下来。
“不可,你身边这人没有身贴,也没有万刃山庄的令牌,不准进入城内。”守门的门卫如此道。
“我可以替他担保,这是我认识的师兄,只是遇到仇家,才丢了所有行囊,无法证明身份。这样也不行吗?”
门卫与万刃山庄的弟子也是熟识了,也不敢随意得罪了这些大门派的弟子,只能如实道:“平常还可以,但是今天不行,今天有贵客在城内,所以严加盘问,不明身份者一律不许进。”
万笛还要想说些什么,被凤亓梧拦了下来。
“情况似乎不对。”两人来到一个避人的角落道,“一般进出城并不会盘查如此严厉,你不妨先进去,问问你万刃山庄的师兄,城里是来了什么人物?”
万笛点头答应了,便先进了城,直到天色将黑,凤亓梧才能到他又出来。
“不得了!”
大老远地,万笛就大呼小叫起来,飞奔到凤亓梧等人的树荫下。只听这个万刃山庄的小弟子啧啧称奇道:“我说是谁到访,这么大阵仗,你猜是谁?”
凤亓梧还在心里盘算人选,万笛已经忍不住开口。
“听说是未来的皇后,当今陛下未过门的妻子!”
“咳,咳咳!”
“风大哥,你怎么了?怎么没喝水也呛着了啊?”
凤亓梧脸色一阵白一阵青,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你说是谁?”
“琅琊王氏的大姑娘,未来的皇后陛下,当今天子未过门的妻子呀。”
“风大哥,风大哥你怎么了!”
一时情绪过于激动,导致毒性复发攻入心脉,在晕倒前凤亓梧最后一个念头是,席辰水,难道是这个家伙不堪礼部尚书的骚扰,给他随手答应了一门亲事?这可……
“这可如何是好。”
屋子内的年轻人焦急地转圈圈。
“现在全城都知道了,不一会州府也知道,再过几天可能就传到都城去了呀。”
坐在茶案前的人,正慢慢地烤茶,只见一双素白纤长的手取出今年新制的茶饼,拿起银制的小锤轻轻敲出一小块,又夹起放在炉上微烤,按下袖口静坐一边关注火候,同时,漫不经心地回应同伴的问题。
“知道又如何?”
“这可是欺君,不,欺瞒天下之大罪!现在全城里都知道,这里有一位未来的皇后娘娘,可是……可是这根本就是假的呀!”
茶已经烤好,煮茶人取出将其碾成末。
“谁会揭穿?”
“当然是朝廷……”
“宫里的那位本来就是假货,其他人忙着狗咬狗,要么就是派人去暗杀真货,自顾不暇,哪有时间理睬我们?”
“这倒也是。”同伴停下了到处转悠的步伐,“可,不对啊!万一我们也把真货引来可怎么办?”
“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煮茶之人笑了笑,“即便真是,这不正好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烤、碾、煮,一沸时加入茶末,二沸加少许上品细盐,三沸时加入二沸时提前取出的部分茶汤,再加入釜中调匀,至此,一碗茶才算是煮好。有心思做这等茶艺的,无一不是世家子弟。而如今天下可数的世家,最有名者,不过王、谢两家。
而此煮茶之人,正是王氏子弟。
“既然我几次递了画送入宫中,都没有被陛下选中,那就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陛下不选中你,难道不是幸事么?”他的同伴面色奇怪道。
“哦,何来此言?”王氏停下手中动作,笑问。
“因为你是男子!你要真是雀屏中选!才是真的欺君之罪啊!”
“哈哈哈哈。”琅琊王第十一世嫡长子,少时便素有才名,更是因容貌享誉关中的王氏弟子——王音,扶着茶案笑得发抖,几乎快把手中的茶水晃掉出来,只看到修长的背脊一抖一抖。
“好哥哥,我的好大哥!你快别笑了。”他的亲弟弟,王旬急地跑过来,“你也不说说你出的什么馊主意?我们好不容易千赶万赶,离司隶只有一步之遥,你立刻走回头路不说。现在流落到这并州,你又搞出了这么大幺蛾子。难道一会,还真要你我男扮女装去见客不成?”
王音收回了笑,淡淡道:“见谁?”
王旬急道:“当然是此处县令。”
“区区县令,还配王氏‘嫡女’折颜相见?不见。”
“那你也不怕别人把我们赶出去!现在我们身无分文,可是凭借‘皇后’ 的身份,才能住在借来的宅邸里!”
“嗯,那就说‘皇后’生了风寒,暂时不便见客。”
“躲一时,岂能躲一世?况且我们这次,可是背负了家中族老的厚望,要是搬不到救兵,那真是……那真的是,灭族在即,王氏完矣!”王旬颓丧道。
“去了都城,也见不到皇帝,何必去?不如循着线索,寻到我们真正要见的人。”
“如果寻不到呢?”
“寻不到?”王音露出冷淡的神情,面色清冷好似玉雕琢的假人,“那便证明所谓的天命之人,不过如此。既然如此,我便回去投诚,王氏便注定要走向另一条路。”
王旬畏惧地咽了咽口水:“可……可那条,可是叛国之路啊。”
“国?没有家,何来国?世上没有永恒的王朝,无论谁坐在那个位置上,我只需要确保,这天下始终有我王氏的立足之地即可。天下英豪,择贤主栖。要怪,就怪那位命不好吧。”
即便是从小与亲兄弟一起长大的王旬,见着这样的王音,也不由心下发凉。
“那,那我们接来下,该如何做?”
王音举起眼前的杯子,精选的上好的白玉杯在他白皙细腻的肤色之前,竟然也相形见绌。他细细抚摸杯口,好像在抚摸着心上人的脸庞。
“接下来,便用这‘皇后’名头,试探这并州到底有些什么妖魔鬼怪。”